谢迁皱眉,拍着床板大骂:“你这是嚎丧呢?你家老爷我还没有死!”
“呃……”谢太太吓得打了个嗝,赶紧闭了嘴。
玉姨娘垂着头,在肚子里暗笑,又埋怨苏婉容下手实在太轻了,应该着实多打太太几下,最好专朝着她的嘴巴上打,敲掉那满嘴坏牙才好呢!
谢迁吼完,也觉得有些不妥。
她再怎么不好,总是占着正妻的名份的,私底下怎么打骂都行,当着小妾的面还是应该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他挥挥手,让玉姨娘先出去,然后吩咐谢太太:“我渴了。”
谢太太被他吼了,心里正有些紧张不安,听见还要自己泡茶,就松了一口气,赶紧倒来一杯热茶,亲手捧着喂他喝。
谢迁坐在床上,背后塞着两个枕头,喝完茶,一时想起刚才那一场混乱,就有些羞恼。
羞恼过后,又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他活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被女人追着打,若是个长相丑陋的悍妇,他直接就是几脚踢过去了,可这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啊,他也算见识过不少的女人了,容貌能与叶少奶奶相比的,还真没有。
被那样的美人追着打,他还真就舍不得跑,挨几下又怎么了,只要能讨她开心就行。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就含起一丝笑意。
谢太太只当他被打傻了,赶紧去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了高热。
谢迁头一歪,躲开她的手,满脸不高兴。
谢太太讪讪的,没话找话:“这事说到哪里都是叶少奶奶不对,我还挨了她一下呢,果然是乡下人,蛮不讲理,粗鲁得不得了。该找叶家赔医药费的,这都多久了,叶少爷回家也不打发个人过来瞧瞧,这么不声不响的,难道这顿打就白挨了么?”
谢迁身上还疼着,听见她说苏婉容的坏话,他很不高兴,板着脸道:“这和叶少奶奶有什么相干?”
谢太太瞪大眼,不敢置信地反问:“怎么就和她不相干了?难道打人行凶的不是她?”
你恐怕是被打坏了脑子吧?
谢迁默了默,强行把这口黑锅按到了叶锦鸿头上:“我们哪回出去玩,没提前和你说?这事说到底还是怪叶少爷,一定是他瞒着叶少奶奶,偷偷跑出来的,这才惹得叶少奶奶大发脾气。”
自己男人的尿性如何,谢太太还是知道的,他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所以打人也变成了一种情趣么?
谢太太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所以我才说乡下人粗俗没教养,哪有女人要男人的强的?别说出去喝花酒了,丈夫要是看中了谁,这做妻子的就得主动把人抬回家,和小妾一起好好伺候丈夫才是正理。”
“嗯,这一点你做得最好。”谢迁点点头。
谢太太得了这句夸赞,脸上就有些得意,下巴也抬得高高的。
没承想,谢迁话锋一转,又道:“你也说她是个乡下人,你见过几个乡下汉子有小妾通房的?能把肚子填饱就不错了。她从小见到的就是一个汉子守着一个老婆过日子,这猛地听见叶少爷在外边吃花酒,自然就恼了。”
谢太太暗暗地翻了个大白眼。
这要是换成自己,别说打他一顿,就是不小心声音高了些,他都要甩脸子给自己看,然后十天半个月不进自己这屋,只和小妾嬉笑过日子。
谢迁:“我听叶少爷说,叶少奶奶的亲娘很早就去世了,她爹为了不让儿女受后娘的折磨,就这么一直单着,这份勇气,连我都要佩服他的。”
谢太太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那的确是该佩服的,自家这个男人,你让他半个月不沾女人,他都能急疯的。
“所以,你也别总说她没教养,亲娘死得早不是她的错,多么可怜哪。”
谢迁越是这样说,脸上的怜惜就越重,心里也觉得苏婉容打人的样子实在是惹人爱,多么鲜活呀。
谢太太咬了咬牙根,强笑着问:“那现在怎么办?”
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不想谢迁却认真地想了想,道:“总归是我请客惹出来的祸事,凭白害叶少爷挨了顿打,你备份礼,派人送到叶府去,给叶少爷压压惊,再叫叶少奶奶消消气。”
谢太太一听这话,恨不能把手里的帕子拧烂。
怎么自己挨了打,到头来还要给行凶者赔礼?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可是,在这个家里,谢迁的话就是天意,是圣旨,谢太太不敢反驳,闷声出去准备了一份普普通通的礼,再派下人给送过去。
谢家下人上门,是平安出去接待的,问清楚后就去禀报叶锦鸿。
叶锦鸿正趴在床上养伤,一听见是谢家送来的,又听了下人的传话,尤其最后一句请叶少奶奶消消气,他就恨得不行。
“还回去还回去,不许收。”
平安问他跑腿的下人要不要打赏几个小钱,叶锦鸿把眼一瞪:“赏猫赏狗也不赏他。”
平安领命去了,谢家的下人只好原样捧着礼回来。
谢迁沉思半晌,说:“这是恼了我了,也罢,等我伤好了再亲自上门同他说。”
谢太太才不管这些,她只知道送出去的礼又回来了,家里又省了一笔破费,是个好事。
过了几日,谢迁养好伤,下贴子请叶锦鸿去外面的酒楼吃酒,叶锦鸿拒了。谢迁又亲自来叶府,门房早就得了吩咐,只推说少爷不在家。问去哪里了,就说去乡下查看田产去了。
三推四拒的,谢迁也回过味来,买了几样礼去找陆松,请他在中间当个和事佬。
陆松不瞎,那一天,谢迁本来就不应该去拉扯叶少奶奶的,你和叶锦鸿玩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妻子,平时相互见个礼也就罢了,哪能动手动脚呢?
陆松收了礼,就替他跑了一趟,叶锦鸿这回没有借口不见,让人请他进来。
陆松进来,一看到叶锦鸿就笑,打趣他:“伤好了没?”
“哪有什么伤,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打在我身也痛在她心呢。”叶锦鸿挺直腰,努力维持自己在外人眼里的脸面。
陆松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道:“你倒是好了,谢兄倒着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叶锦鸿挑挑眉,他才不会告诉他自己也一直躺着呢。
陆松:“我们三人一向玩得最要好,怎么我听他说,你最近有点躲着他的意思?是不是生他气了?你跟我说,回头我骂他去。”
叶锦鸿再傻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对外讲的,他微笑道:“不是我故意要躲他,实在是最近太忙,父亲常写信催促我用功,这几天都在家里苦读呢。”
“呵呵,年轻就是好,干劲十足,不像我们,一上了三十岁就有心没力了。”
陆松也是久试不中的人,年纪与谢迁不相上下,虽说平时也还看书,只是不如当年勤奋了。
“读书不在早晚,还有人六十岁才中举的呢。”
又闲话了几句,陆松就要起身告辞:“我就不打搅你看书了,只要你和谢兄没闹矛盾就好,他还等着我回话。最近你总是不肯见他,他心里不知多着急。”
叶锦鸿笑了笑,起身送他,一直送到大门口才转身回来。
陆松径直去了谢迁家里,一见到谢迁,先问了问他身体的情况,又道:“他没和你生气,我听他那口气,倒似是被女人打了一顿,有点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你瞧我!”谢迁顿时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额头,懊恼道,“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他到底不比我们,还没满二十岁,正是要强爱面子的时候。也罢,我最近就不去找他了,回头让我家太太亲自上门,表表我的心意。”
留陆松用了一顿午饭,把人送走后,谢迁就对谢太太说:“上回送去的礼被人退回来了,这回再加厚些,你亲自送过去。”
谢太太舍不得往外送礼,道:“陆老爷说得也有道理,不如还是算了,过些天再说吧。”
谢迁把脸一板,训道:“我说去你就去,啰嗦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总往玉姨娘房里跑,你也不学学人家。你看看她,再看看你自己,你要是有她三分听话,我也能多在你屋里歇两晚……”
谢太太受了一顿训斥,出来后心里很不痛快,嘴唇一张一合,骂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脏话。
她一边骂,一边准备厚礼,然后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叶府。
第59章
苏婉容正在家里做针线活儿。
叶夫人上次送回来的料子很好,颜色鲜亮,质地轻薄柔软,正适合夏季。
她才不会把这些料子收进仓库里吃灰生虫,秉着有花堪折直须折的精神,赶紧做出来穿,这些料子也才不白来一遭,能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价值。
总共就四匹,苏婉容和叶锦鸿各两匹,前些天丫头们赶出来一套,苏婉容已经穿上身了,目前正做着第二套。
小桃带着杜若出门买菜,回来后先把菜拿到厨房去,交给厨娘收拾,然后洗了洗手,过来正屋一看,她就笑了。
“少奶奶又在做针线活儿?仔细伤眼。”小桃倒了一盏温茶捧过来。
苏婉容自己最多就是能缝个扣子的技术,幸好她继承了原身的女红功夫,虽说手艺不敢和绣娘相比,寻常做几件衣裳还是使得的。
有好衣裳不穿,那就是王八蛋,所以她做得兴致勃勃,心里也美滋滋的。
苏婉容没有接茶,先看了小桃一眼,见她额头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子,知道这是在外边走了一趟,所以热着了。
她便道:“你喝吧,坐下来缓口气,我不渴。”
小桃抿嘴笑笑,把茶喝了,重新拿一只新茶杯倒了茶端过来,然后看了一圈,发现其他的丫头做的也都是苏婉容的东西,竟没一个人想着该给少爷做一件的。
小桃觉得这样不好,做妻子的怎能不将丈夫放在心上呢?有好料子应该先做给男人穿,若有多余的,才能考虑自己。
“少奶奶,我记得夫人送来的料子里有两匹是给少爷的?不如我来动手?”
苏婉容白了她一眼:“让你歇你还不肯,生怕累不坏自己?少爷的衣裳多着呢,拿出去都够开间成衣铺子的了。他哪件不是丝绸锦缎?做人得惜福,等穿坏了或衣裳小了再说吧。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苏婉容眼珠一转:“该给公公婆婆做两样了,不然还以为我这个儿媳妇心里没长辈呢。”说完,吩咐玉竹把她之前做里衣剩下的素色绸缎的边角料找出来,刚好够做几双袜子的。
她没想着亲自动手,毕竟针线活儿做多了也累人,交给玉竹等人慢慢做,几时做好了再给公婆寄过去。
对此,小桃倒也没说什么,虽然是剩下来的边角料,但那料子还是很好的,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吧?
主仆几人一边做活儿,一边说说笑笑,在院子里守着的杜若进来报说谢太太上门求见。
苏婉容想都不想,直接道:“不见。”
杜若笑着补充道:“听说谢太太还带着重礼呢。”
一听见有重礼,苏婉容也就不那么抗拒了,有便宜不占也是王八蛋啊,她姓苏,坚决不肯做王家人的。
“只谢太太来了?少爷知不知道?”她问杜若。
杜若:“少爷知道,不过来的是女眷,他不好出面的,叫来请示少奶奶。”
“请她进来。”苏婉容好奇对方送的是什么礼,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让丫头准备茶水点心,好招待客人。
谢太太还是头一回来叶府,一进大门就心中暗暗惊奇。
宅子很大,屋宇宽阔,花草树木分布得精巧又雅致,真真是雕梁画栋,处处都透着富贵的气息。
杜若领着她一路来到小院,都跨进院门了,还不见苏婉容的影子。
谢太太心里有些不高兴,上门是客,你怎么好意思不到外面来迎我?是脚瘸了吗?
杜若走到门口,朝内禀道:“少奶奶,谢太太来了。”
苏婉容这才慢悠悠起身,走出来,笑眯眯地同谢太太打招呼:“刚才听见说你来了,我还想着去大门口迎一迎呢,换衣裳耽搁了一会儿,想不到你已经进来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特意换衣裳,只是懒得出去迎接,谢太太抬眼一看,见苏婉容身上穿一套极精致的丁香杭绸衣裙,比上次见面穿的那套还要好看,于是也就信了这番说辞。
谢太太当即笑道:“我俩都这么熟了,你又何必太客气。有丫头带路,我不会走丢,外面晒着呢,要是把你晒黑了我就过意不去了。”
苏婉容微微挑眉,她俩有多熟?似乎上次会面并不是很愉快吧?
苏婉容笑着请她进来,又请她坐下,请她喝茶用点心。
谢太太这次来是带着任务的,谢迁多次嘱咐让她一定要和叶少奶奶处好关系,原先她还有点不以为然。
比方说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加在一起也有几十人,并不是每个都混得好,有那不会为人处事的,空有官身却两袖清风,清贫得还不如商户人家呢。
这会儿进了正屋,暗暗扫了一圈屋内的各样摆设,她这才了然。
谢家如何能与叶府相比?难怪自家老爷要那样说了。
苏婉容含笑寒暄道:“这么热的天,你还亲自跑一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谢太太刚端起茶,闻着茶香就知道这是上等茶叶,听了这句话,顿时感觉连茶都不香了。
前几天,你刚把我家老爷和我打了一顿,这次见面,难道你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们的身体?
既不问伤也不问药,连句客气的面子话都没有,仿佛那天打人的不是她似的,谢太太心里有气,脸色难看了一瞬。
“嗯?”苏婉容挑眉,表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