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光胸口的气顺了一些,叶夫人又劝道:“还知道种上小菜,节约家里的开支,总好过大手大脚的。她如此勤俭持家,我应该表扬她才对,哪里好骂人的?”
幸亏叶锦鸿没听见这话,不然肯定会被呕出一口老血。
苏婉容勤俭?娘啊,你先看看她身上的新衣裳新首饰,再来说这话,好吗?
被夫人好言好语地劝了一通,叶庭光也觉得自己和儿媳妇计较没什么意思,脸色好看了很多,只嘀咕道:“她省下的那点菜钱,还不够买一片叶子的,知道那花儿多贵吗?”
然后,这事就算轻轻揭过去了。
叶夫人提笔给儿子写回信,说在园子里种些小菜也好,反正你爹不在,你平时也没什么交际应酬,只管在家安心读书,园子里种花还是种草,与你干系不大。
想着前两次才送了银票回去,儿媳妇的衣料子以及首饰也才刚送过,所以这一回,叶夫人就只买了些当地的土特产,连同信一起寄回老家。
这封信还是先到了苏婉容手里,她看了一遍,然后得意洋洋地把信扔到叶锦鸿面前:“瞧瞧,邪恶始终不能占胜正义,你也就只会在背后告状了,这种小人行径,真让我瞧不起。”
叶锦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等看完信,脸色精彩得像天边的晚霞。
这世道太艰难了,连他的亲娘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从此,他就对叶夫人失去了信心,再也不敢在背后做这种无用功了。
苏婉容把收到的土特产分成两份,自家留一半,另外一半派人送去娘家。
恰好这时,在外面流浪飘荡了近一个月的曙光回来了。
曙光满脸憔悴,风尘仆仆,叶锦鸿看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叫花子,被吓了一大跳,嫌弃地摆摆手:“先下去洗洗,然后再来回话。”
曙光又累又饿,当即就先下去了,吃饱后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衣,这才过来回话。
叶锦鸿见他独自一人回来,便知道没请来神医,因此神色懒懒的。
曙光交上来一个药方,带着羞愧的神色回道:“我一路走一路问,附近几个县城都跑遍了,好容易才打听到一位神医,买了份礼上门求见,起先对我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只是一听说要去外地,他就有些不乐意,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我到底病人是哪一家,好像我是要哄他出城卖掉似的。”
叶锦鸿坐直身子,紧张地问:“你不会告诉他了吧?”
叶锦鸿自觉自己在本城还算是个名人,这要是一传开,那可不得了。
曙光呵呵一笑:“这样要紧的事,我哪里敢随意说出去,想着只要他肯来,等见到少爷自然就知道了。谁知他死活不肯,又被我缠得没办法,这才写了张方子给我。”
叶锦鸿叹气:“也是我时运不济,罢了罢了,有了这张方子你也不算白跑一趟,下去歇着吧。”
叶锦鸿叫平安出去按方抓药,平安接过药方,心里七上八下。
曙光一出去就是一个月,说是回家探亲,可一回来就献了一张方子,平安坚信曙光和少爷之间有秘密,可惜,无论他怎么套话,曙光都守口如瓶,连一鳞半爪都套不出来。
平安甚至在想,少爷不会是得了某种不治之症吧?那他做为贴身伺候的小厮,下场一定很惨,说不准还要给少爷陪葬呢!
来到医馆,问过大夫,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养身方子,平安这才松了口气,一共抓了三副药,抱着回家。
“少爷,药抓回来了,搬个炉子在前院熬药,还是交到后院去,让少奶奶吩咐人熬?”
叶锦鸿本来想骂他的,这么点小事自己看着安排就是了,何必非得来问他。
转念一想,拿到后院也好,等苏婉容发现自己竟然在吃药,也许她就要失去她的男人了,没准能化干戈为玉帛,温柔体贴地伺候他呢?
“嗯,交给少奶奶吧。”叶锦鸿胸有成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契机。
让你不稀罕我,这下我就快要死了,看你着不着急,后不后悔!
平安拎着药包,进了后院找到小桃,小桃听他说完,当即就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少、少爷……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小桃脸色惨白,用祈求的目光盯着平安,生怕他会说出某种绝症。
“呃……”平安傻眼了。
之所以找小桃而不找别人,是因为平安早就看出来了,小院里的这些丫头里,也就只有小桃一个是最关心少爷的。
只是,没想到她承受力这么弱,光是看到一个药包就吓成这样。
小桃急得不行,平安又半天答不出话,她自以为猜到了真相,猛然间生出一股子力气,一把推开药包,然后飞奔着去找苏婉容。
“少奶奶,少奶奶,少爷病了!连大夫都不肯上门来了,平安正胡乱抓药呢,想必一定病得很严重了!”
小桃扶着门框直喘气,满脸焦急,就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了似的。
“什么?”苏婉容大惊,随即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原书的剧情实在太糟心,要苏婉容来说,如果想改变的话,最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叶锦鸿死翘翘。
只要他一死,那些围绕着他而发生的后宅争斗也就烟消云散了。
男人都没了,还争个啥?
可惜,苏婉容没那胆量下手去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这个人再怎么可恶。
这下好了,他要是自己病死了,那可就不关她的事了,过了心里这一关,然后光明正大地继承他全部的遗产,从此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还不用伺候男人,多么美妙啊!
一时间,苏婉容越想越高兴,越高兴就越兴奋,在屋里来回转圈,吩咐玉竹:“快去街上买花圈,准备布置灵堂,再给老爷夫人送信,让他们回来奔丧。”
玉竹懵了。
小桃的眼泪滚滚而下:“少奶奶,先不忙着这个,赶紧去看看少爷要紧啊!”
“对对。”苏婉容定了定神,提着裙角大步往书房而去,边走边吩咐道,“家里有没有寿衣?要是没有就赶紧派人出去买,趁着少爷的身子还没发硬,赶紧给他穿上,不然回头就不好办了。对了,再扯几匹麻布,你们把各自身上鲜亮的东西都换下来……”
平安刚把药包从地上捡起来,顺着小路,来到庭院就听见苏婉容吩咐事情的声音。
他听了两句,立刻就知道糟了,少奶奶是怎么想的?明明只是一副普通的补身药材,竟然就想到要给少爷准备后事了?
“少奶奶,少奶奶……你听我说……”平安一边喊一边冲这边伸出了尔康手。
苏婉容理都不理他,径自带着人推开了书房的门,叶锦鸿正端坐在书桌后,一双桃花眼静静地看着她。
“……”苏婉容看看他,又看看小桃,“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小桃不敢相信,揉了揉眼,少爷脸色红润,无论如何看也不像是垂死的病人,她立刻欢喜地大叫起来:“少爷没死,少爷没死!都怪平安,连话都说不清楚,害得我倒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刚刚追上来的平安:“……”
苏婉容沉了脸,大失所望。
心里不痛快,就想拿他出气,她瞪了叶锦鸿一眼,张嘴就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什么不好玩,偏偏说自己要死了?我都吩咐下人准备灵堂了,有本事就立即死在我面前,我就绕了你这一遭……”
第62章
叶锦鸿本以为苏婉容知道自己病了,一定会温柔地抚慰,再细心体贴地照顾自己,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他抹了把脸,目送苏婉容骂完就飘然离去,余光里只有平安像只小鹌鹑似的,垂首缩肩地躲在角落里。
叶锦鸿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冷冷道:“这么一点小事,瞧瞧被你搞成什么样子,去外边日头底下,罚站半个时辰。”
“是。”平安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六月的天,烈日当空,站半个时辰都能把人生生烤出一层油,平安乖乖地站好,腹诽道:这就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世界啊。
他身为最底层的小虾米,除了认罚,还能怎么办呢?
已经休息好了的曙光慢慢走过来,看看平安,又看看日头,稀奇地说:“这么热的天,站在这里是怕冷么?你一定是夜里着凉了,所以有了畏寒的症状,痛痛快快喝上两碗姜汤,发汗解表,驱寒……驱寒理气?”
曙光在外边寻神医寻了一个月,多多少少也听了几个医学术语,这就迫不及待地卖弄起来了。
平安恨得直咬牙,从牙缝出挤出一个气音:“滚。”
“嘿嘿,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懒得理你。”曙光摇摇头,进去书房伺候少爷。
苏婉容回到屋里,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被人耍了,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叶锦鸿把她给戏弄了。
这口气,她试了好多次,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玉竹察言观色,立刻泡了一壶清心下火的菊花茶来,小桃从少爷没死的惊喜中回过神,又开始念叨起来了。
“少奶奶,虽然少爷看上去好好的,可无缘无故的怎么要买药呢?不如,请个大夫,好好给少爷诊治一下。”
苏婉容语气凉凉:“是啊,是该治一治他了。”
她冲玉竹摆摆手,玉竹意会,赶紧出去打听,还没半个时辰,就把前因后果给弄清楚了。
苏婉容听罢,气不打一处来:“把曙光给我叫进来。”
曙光正在书房里,和叶锦鸿呆在一起,听了丫头的传话,他犹豫着不肯动:“少爷,少奶奶她……”
“罢了罢了。”叶锦鸿倒在椅子上,满脸颓然,“少奶奶问什么,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了。”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支撑,到了此刻,叶锦鸿不觉得他还能瞒住苏婉容,那不如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曙光站在苏婉容面前,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苏婉容黑了脸,这主仆俩是合起伙来就瞒着她一个人啊?
小桃正在院子里,无意中看到少爷躲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她不禁有些好笑,扬声喊道:“少爷,你怎么不进来呢?”
做贼的行径被人叫破,叶锦鸿只好咳了一声,背着双手慢慢走进来。
苏婉容也听见了,不要说去屋外迎接他,她连理都没理,直接发落曙光:“谎称回家探亲,欺骗主子,这是头等大罪,难道只有少爷才是你的主子,我就不是了么?”
“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曙光求饶。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苏婉容轻笑,“像你这样的,要是在别人家,早就几十板子打得你重新投胎去了。唉,我这人见不得血,你这顿板子就先记着吧。上一回你犯了错,我只罚你跪了半个时辰,想必也是惩罚太轻的缘故,这才多久,你就又犯到我手里了。”
曙光想起被撵出府的王大娘,吓得双腿发抖,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少奶奶饶命,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唉……”苏婉容幽幽长叹,“你们啊,就是欺负我心肠软。也罢,再饶你一回,若是再有第三回,你就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换个新主家吧。”
曙光惊出一头冷汗,磕头道谢。
“去外面跪上两个时辰,然后洗三个月的马桶,你服不服?”
“服服,我服。”曙光哪里敢不服,只要不卖了他,让他洗一辈子马桶他都心甘情愿。
曙光领了罚,低着头往外走,在院子里和叶锦鸿迎面相对,叶锦鸿挑挑眉梢,又朝里屋挤挤眼,那意思是问他少奶奶此时心情如何。
曙光没能领会其中的深层意思,只是哭丧着一张脸,低低地叫了一声:“少爷……”
“唉。”叶锦鸿叹气,摆摆手就进了屋子,这家伙的机灵劲儿就是比不上平安。
“今天怎么没午睡?是不是嫌热?我来给你打扇。”叶锦鸿一进去就开始讨好苏婉容。
苏婉容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然后才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冷笑道:“被人气了个透心凉,又怎么会热呢?”
“嘿嘿。”叶锦鸿站得离她有四五步之远,这距离很方便他逃命,“小厮不听话,你只管教训就是了,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把门关上。”
叶锦鸿不想关门,因为关门打狗这个词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和苏婉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说话才好呢。
苏婉容见他站着不动,一点也不听话,就把茶盏重重地放下来,发出一声闷响,叶锦鸿立刻吓得跳了起来,飞快地关上门。
苏婉容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冲贴在门板上的叶锦鸿招手:“过来。”
叶锦鸿一步一磨蹭,短短几步路,俨然被他走出了红|军万里长征的艰难劲儿。
苏婉容最看不得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拍了拍桌子,吼道:“你腿断了?再拖拖拉拉,就算没断我也能让它立刻断掉!”
叶锦鸿忍不住畅想了一下,那结实的洗衣棒敲在膝盖上,应该不用十棍就能把一条好腿给敲断吧?
他打了个哆嗦,飞快地走到苏婉容面前,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要挨打,他一定在护住头的同时,争取把腿也护住,还是让背吃点亏吧,毕竟这个部位已经有了不少的经验。
“曙光被我罚去外面跪两个时辰,你是他的主子,应该以身做则,给他做个好榜样,对不对?”
叶锦鸿以为自己也要跪到外面去,连连摆手:“我不去外面,太丢人了,要不然,你还是打我几下吧。”
“想得美!”打人也是需要力气的,还记得头一回打了叶锦鸿,苏婉容的胳膊就酸疼了整整两天。
苏婉容才不愿意累着自己呢,她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选定了卧房窗边的那张矮榻。
太阳刚好晒到这里,就让这厮跪在榻上享受夏季的日光浴吧。
苏婉容指着榻:“我也不打你,你跪到那里去,把窗户全部打开。别说我不给你面子,跟曙光比起来,你已经很幸福了。”
等叶锦鸿在矮榻上跪好,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虽然他跪在这里,可是从外面看,只能看见他挺直的上半身,看不见下|半|身,他又险险地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虽然日头很晒,可是也只能晒到他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还是很阴凉的,不像曙光,整个人都被晒着,真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