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对祁沉星的甩锅行为保持缄默。
上元真人知道祁沉星得了只上古灵兽,他没多问过:“若要放琼出来,便让它小心些,不要乱跑,附近转转就是了。”
说到底,得灵兽是种机缘,容易惹人眼红,还是不要太大张旗鼓的好。何况祁沉星这会儿还不够强,万一传出去,日后下山有什么事,那会儿就鞭长莫及了。
祁沉星恭顺道:“是。”
琼被放了出来。
通身雪白,只眼睛一点红。
饶是上元真人都不禁多看了几眼,评价道:“不愧是上古灵兽,威风凛凛,世间多少仿物不能及一二。”
祁沉星以灵魂相连的默契告诉琼:“去唐依身边,看看她的情况,再去盯着风遥音,若遇修为高者,不必强求。”
琼欢快地绕着祁沉星飞了几圈,又到上元真人身边停了停,而后飞出了浮光殿,直奔演武场。
唐依的气息,琼是记得的。
祁沉星总对唐依反复思量,日日加深印象,又没有刻意压制与琼共通的感受,琼对唐依早就有了独特的迫切思念。
唐依在演武场。
她说要练剑就练剑,自己找了个角落处的空地,勤勤恳恳地重复着枯燥的活动。
琼隐藏气息出现在唐依身边,半点不讲究技巧,直接脑袋一歪靠在唐依肩膀上。
在唐依的视角,就是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份重量,还是看不见的那种,吓得她当场进行劣版凌波微步,配以一句色厉内荏地厉喝:“谁?!”
这角落僻静,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琼委屈巴巴地在她眼前现出身形,通红的眼睛流露出几分哀怨:“啾啾啾!”
我和祁沉星有灵魂契约的!你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不喜欢我!
唐依……听不懂鸟语。
她认出来这是琼,也能看出琼的激动委屈,伸出手,试探地在琼脑袋上rua了rua:“不好意思啊,你刚刚出现的太突然,我没反应过来是你。”
就这么哄两句,琼乖乖地赖在她掌心,半点都不生气了。
琼一开始确实是最喜欢祁沉星,还是那种一眼相中、觉得这人大有所成的慕强心理。但祁沉星的心境变化影响了琼的心境,导致琼现在看见唐依,就有种满足的欢欣感,忍不住要亲近她,希望她也喜欢自己。
琼抬起脑袋,用喙轻吻了吻唐依的脸颊,恋恋不舍地贴着她,撒娇得浑然天成。
“啾~啾~”
一声一声,柔婉细腻,尽显亲昵。
哪怕唐依是个看过原著的穿越者,面对原著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加上又没博览群书,唐依把琼的表现只当做是琼对她的感情。
她伸出手,抱住琼的身躯,像带孩子一样摇了摇:“么么啾~”
琼高兴得飞起。
它真的振奋地飞了好几圈,翅膀挥舞的频率都加快了——糖糖喜欢我了!我好爱她!
由于祁沉星和琼的灵魂契约是单向的,祁沉星的感情与思绪等等,可以选择性传递给琼,即是说可以掌握是否切断或屏蔽,隐私性和独立性都有保证;但从琼那方而来的情绪与大概思维,是无法由琼自行切断的,祁沉星全都能感知,也拥有选择权。
“爱”这个字眼一出来,祁沉星手里的剑就歪了,还歪得很明显,大失误。
上元真人不满道:“你这次又是为何走神。”
“……徒儿知错,当自行加罚。”
祁沉星无可辩驳。
——糖糖。
不错的称呼。
祁沉星最开始不切断自己的情绪,是为了让琼更好的磨合、分辨身边这些人,没想到琼会对唐依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居然还抱上了。
啧。
腹诽归腹诽,祁沉星明白琼是受了他对唐依的感情影响。或者该说,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唐依的感情是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
琼在唐依身边待了一会儿,确认她情况很好,谨记着祁沉星的嘱咐,恋恋不舍地与唐依又撒了会儿娇,这才离开。
按照对御岭派内的印象,琼飞过几个地方,发觉风遥音在端方殿,凌肃真人修为颇高,它不敢进去,恹恹地飞回了浮光殿。
上元真人奇道:“怎么出去飞一圈,它还蔫了?”
祁沉星随手摸了摸琼的脑袋,正是唐依最后抚过的地方:“可能是累了,它第一次跑出来。”
琼破壳不久,一直在祁沉星魂魄中养着,不受伤害又无外物侵扰。
上元真人满意道:“等它真的长大了,你也有足够的实力,强强联合,助益颇大。”
没从风遥音那里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祁沉星本身也对此没抱太大期待。
上元真人处的课程结束,祁沉星去演武场找唐依。
唐依还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不嫌乏味地重复挥剑,神色认真,一本正经。
祁沉星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底莫名其妙地非常柔软,尤其是看着唐依一丝不苟的郑重挥出每一剑,欣慰,又心疼。
他走过去,离得近了唐依才发现他,唐依开口,还有些气喘:“师兄?”
祁沉星拿出块手帕递给她:“歇会儿吧。”
唐依点点头,接过手帕擦了擦汗,两人一同在旁边的干净石块上坐下。
“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祁沉星微微地笑了笑:“你要练剑,不在自己的住处就是在演武场。从浮光殿去浩瀚阁会经过这里,你既然能被‘氛围’说动,大概会选这里。”
即便琼没放出来,他也能找到她。
唐依默默地比了个大拇指:“我的百思不解,你的理所当然。平淡从容中满是智慧,这就是聪明的力量吗?我爱了。”
祁沉星想摸摸她的脑袋。
忍住了。
天色不早,祁沉星邀唐依一同回住处,路上顺势问她寻找心法的事:“《弱水心法》可找到了?”
“找到了。”
唐依对他熟悉,完全没有戒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遇到了风师姐,和她聊了好一会儿。我发现风师姐是个很会抛话题的人,聊天根本不会冷场,让人特别愉快。”
祁沉星专心听着,巧妙地说:“风师姐自有风骨,为人光明磊落,令人敬佩。但我看她最近似乎有些烦心事……”
唐依诧异地看他一眼:
“你也知道了?”
祁沉星缄默。
这被看作是默认,唐依从不怀疑他,叹了口气,道:“风师姐这样通透的人,不该因为没经历过而拘泥于哭泣这种事,祁师兄你去劝解她会更好,我嘴笨,总觉得没什么效果。”
开了头,就好办了。
祁沉星顺藤摸瓜,一点一点从唐依嘴里探听出她与风遥音下午对话的全貌。
倒不是不能直接对唐依说,但祁沉星见她说起风遥音时高兴的态度,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建立在祁沉星反复确认了风遥音面对阵法时的情况——是临时起意的偷东西,而不是要对唐依耍什么阴毒手段。
既然如此,事情明了之前,还是他去先查清楚,免得让她平白伤心。
“到了。”
祁沉星站定在唐依的住处前,主动要求,“我能顺道讨杯水喝吗?”
唐依自然答应。
她进去烧水,祁沉星便在外加固阵法,想了想,又多增了一个。
第45章
祁沉星画好最后一笔阵法,又借了琼的一根羽毛,阵法存在的痕迹尽数隐藏。
世人了解的护身阵比祁沉星所画的简单许多,只能机械地在遭遇杀意时作出反应,更别提是警示在外的阵法主人。
祁沉星受孟渊的幻境启发,加以改造。
唐依正好走出来。
琼见到唐依就想凑过去,祁沉星面不改色地将琼塞回魂魄中,对唐依露出点询问的神色:“怎么了?”
“茶泡好了。”
唐依答完,迟疑着指了指方才琼消失的地方,“琼,是想出来玩吗?”
以前都没见这只灵兽出来过,短短半天内跑出来两次。
祁沉星温和道:
“它还太小,已经累了。”
唐依似懂非懂地点头。
祁沉星视线流连在院中阵法上,确保万无一失,侧眸对上唐依不明所以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抛出无关话题:“院中似乎有些冷清,你可想过在此添置些什么?”
按照唐依的性子,肯定有想过这方面的事。
果然。
唐依瞬间来了精神:“想种花!”
她手指着一片区域,划出大概的范围:“就在这里种花,海棠玫瑰什么的都可以,那边可以放藤椅,摆个茶桌,春夏的时候美滋滋。”
“不种芍药吗?”
祁沉星问。
“种!芍药那么好看。”唐依说着,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问题就出在“芍药”上。
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在男主心境缩影中的对话里出现过吗?
唐依的记忆自动跳出当时她哭得惨兮兮的印象,脸色都跟着僵硬了,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发问:“师兄你是不是……记得心境缩影里发生的事?”
祁沉星不假思索地道:“嗯,记得。”
唐依:“……”
我死了。
祁沉星看她脸色灰败如失去梦想的咸鱼,问:“你好像不太高兴?”
“倒不能说是不高兴,只能说……”
唐依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请您务必将这段事情忘记,我哭泣的样子太丢脸了啊啊啊!”
“我不觉得那是丢脸,哭泣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很正常。”祁沉星颇为娴熟、有理据地安慰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这不是第一次。”
后半句话说得委婉,还得打个弯去理解——在他面前哭,心境缩影中并不是第一次。
唐依:“……”
我现在就想社会性死亡。
原地自绝。
两人一同走进屋内,桌上的茶杯内散发出氤氲的热气。趁唐依神游天外,祁沉星脚步一转,走得更靠近梳妆台。
风遥音那番话大概分三个层次:从询问唐依首饰起开始试探,中途提起折枝君,最后落脚点在她本人不会哭泣。
任何一个拥有正常思维逻辑的人,说话时的前后大多会有因果联系,即便是思维跳跃转移话题,也会是明显的断层,但风遥音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这三个层次必定是连结在一起。
那么风遥音想要偷的东西,大概率是唐依的某件首饰。
唐依没什么首饰,祁沉星在途中就发现了,她从唐家离开时除了必要的衣服,基本没带什么东西,能有的首饰要么是后来温颜送的,要么是他买的。
范围缩小太多,祁沉星脑中已经有了猜测。
唐依端着茶杯一饮而尽,动作不粗鲁,干脆利落,之前不觉得,碰到水才发现又累又渴。
随后坐过来的祁沉星不紧不慢地饮茶——能说得上是品,即便是渴了,都保持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矜持贵气。
唐依:啊,这就是男主。
从最开始的惊艳、自愧不如,现在混熟了以后,唐依仅仅只会在心底赞叹一声,不受影响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已经解渴,这次喝的慢些。
祁沉星自然也发现了她的这点变化。
在自己面前更加放松自在,说话都带着活泼明媚的精神气,一举一动都生动可爱的不得了。
喝完茶,祁沉星提出告辞,他还要去查一些东西。
不忘嘱咐唐依:“稍微多休息会儿再练剑,不要损伤根本。”
唐依知道祁沉星是个外冷内热、面面俱到的人,听他嘱咐不是一次两次了,答应得很顺口:“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太累。”
祁沉星对自己的要求从来只多不少,这种“休息”的话由他说出来分外没有说服力。
唐依不拆穿他。
祁沉星往浩瀚阁去,人再聪明都需要一定的理论与知识佐证,他需要更多的有确定记载的书籍来论证猜想。
一直在浩瀚阁待到深夜,轮值的弟子挨个楼层清点,看见第九层还有人在翻阅书籍,吓了一跳:“这位同门,已经快要丑时了,你还不早些回去休息吗?”
说到底,他们御岭派是个剑修为主的门派,就算不是,大家都是来修仙的,谁会学俗世弟子,挑灯夜读啊?
祁沉星没有合上书籍,侧过身,对着他行了同辈礼:“为师兄事务多添烦忧,还望见谅。我练剑时有一处滞涩不明,听闻能从书中得真知,特来一试。”
“是这样啊。”
这就说得通了。
祁沉星站直了,紧随其后给出解决方案:“师兄不若将钥匙交给我,我离去时一同将门锁了就是。”
轮值的弟子看见了他的脸,恍然道:“是祁师弟啊!你这也太刻苦了!”
他把自己的钥匙递过去:“交给你我放心的,那我就先走了啊!”
“多谢师兄。”
祁沉星拱了拱手,将钥匙收好,手中的书快到尾声,他差不多有九成把握:
风遥音是月妖。
月妖的相关记载很少,祁沉星找了不下百本书,才得到有用的消息,若非他一目十行又记性不错,估摸着要到明天早上才有结果。
《妖鉴》有记,月妖对同族及自己的眼泪有特殊感应,眼泪能做药救人,安神静气,又能将月妖带回流泪当下的情绪。
在天工城,祁沉星买了一支步摇送给唐依,那支步摇的卖点就是月妖平静时留下的眼泪——风遥音说唐依身上有特别的味道,是月妖和自己眼泪的互相吸引;她自述生来只哭过一次,睁着眼睛硬哭,也算是“平静状态下”流出来的眼泪吧。
风遥音想要去偷那支步摇,大约是实在哭不出来,想要借着那滴眼泪重回当时的心情,试试能否找到哭泣的感觉。
可能最好是自伤后再哭,便能以泪做灵药,送给折枝君,以作报恩。
至于为什么不采取正大光明的手段得到这支步摇,想来是风遥音害怕暴露自己月妖一族的身份。
风遥音没有做出更隐蔽的掩藏行为,是她临时起意的证明。
虽然挺蠢,好在她对唐依没什么恶意,这次被阵法吓到,估摸着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