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个子小年纪也不大,原本饭量一般,好在遇上了三春大厨,会的菜式多做得也好吃,几天下来三餐不带重样的。今日的腊肉蘑菇粥,煮的咸香软糯,白米入口即化,蘑菇粒鲜香柔软,腊肉煮了很久依旧保持着肉感,还能在嘴中咬出肉丝来。
呼噜呼噜喝了两碗,沐凝又吃了三块肉饼,打了个饱嗝便同三春告别,她还要到艾兰轩去照顾自己的母后。
沐凝出门没多久,小白便醒了过来,三春洗好了衣服晒在树上,进屋后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小白,你脸上那是黑眼圈?”
少年坐在地上呵了一口气,头发杂乱,眼神中散发着怨气,转过头说:“没看出来,原来你喜欢猫。”
这整的是哪一出?三春疑惑的歪了一下脑袋,就见小白脑袋上那缕神气活现的呆毛仿佛泄了气一样,一点一点趴了下去,最后倒在了杂乱的黑发中——大事件!
三春赶紧挽起袖口,把人从地上抱到床上坐着,小声嘟囔:“我是挺喜欢猫的,只要是毛绒绒的动物,我都挺喜欢,你是因为这个心里不舒服吗?”
小白双手环抱在胸前,高傲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会因为这种小事不舒服吗?一只掉毛的胖猫而已,我还看不进眼里。”
即使他这样说,头顶的呆毛依旧没有精神起来,三春心底小小的歉疚,都说对朋友应当一心一意,顾虑对方的感受,自己昨日当着小白的面就垂涎大狸子的“美色”,还上赶着抓人家的手,小白一定是……吃!醋!了!
“我看你脑袋一根筋,跟那只财大气粗的猫做朋友最……”气话没能说完,被一个拥抱堵在了口中。
抱着软萌的小少年,三春微红了脸,心想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矫情,要是被推开可就尴尬了,毕竟小白力气那么大。
没有被推开。
虽然矫情,但是有用。
小白长舒一口气,抱在胸前的胳膊逐渐松开,伸出手……捏在了三春脸上。
“哎呀,疼疼疼!”三春撒开手,捂着脸逃到床尾。
看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小白会心一笑。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草虽傻些,但是心是真的好,人也有悟性。自己方才差一点就说出了让她伤心的话,因为许久没有信得过的朋友,这还是第一次为了这种事生气。
小白笑着笑着,头顶的呆毛也恢复了活力,竖在头顶成为一个坚实的地标。三春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小白真好啊,良师益友,莫过如此。
吃过早饭,小白支起药鼎开始炼丹,三春帮不上忙便拿了小锄头在一旁的空地上开一片荒地来种菜。
日头上来,从地里直起身来,地上的影子就在脚下,已经过去正午了。早就过了吃饭时间,沐凝却没回来。
树下的小白专心炼丹,两耳不闻窗边事,她也不好打扰,只觉得沐凝很少迟到,可别是在仙后那里惹上了麻烦。实在不放心,三春从地里出来,换一双干净鞋子,奔着凌霄殿的方向而去。
羽衣轻盈,飞速前行,三春心逐渐沉重起来,她想起了前世沐凝百岁夭折的命运,她不该放松警惕。
现今沐凝还不到百岁,或是在她百岁生日之后,也可能是在她百岁生日那一天,一定有什么人要对她动手。
忐忑不安,三春摸着左手腕上的青藤花纹,时刻准备召出长生剑。仙山近在眼前,绕过守卫,落在前院,厢房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而后一扇门被砰一声撞开,金色的大狗从里面跑了出来,憨憨地朝三春伸着舌头。
三春摸摸他的头,哗哗往下掉毛,想是天气太暖,小豆子也到了换毛的季节。
“你知道沐凝在哪儿吗?”
“汪!”
虽然听不懂,但三春从他的眼神中大概能明白,“小豆子,你小点声叫,然后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小豆子高高跳起来,小声的叫着“汪汪汪”,领着三春往里走,穿过月形的拱门来到后院。竹林中冷气逼人,完全不似外头温暖,就连呼吸都变成了白气,三春不由得裹紧了衣裳。
沿着小路走进去,只见小阁中走出来一个小丫鬟,神色凝重,眼睛定在地上直直地往三春这边走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三春回身叫住她,“小晴,你这是怎么了?”
小晴没有回头,逃离一般加快了速度,三春只怕自己追不上她,急忙召唤出长生藤上去绑住了她。小晴没有挣扎,坐在地上开始掉眼泪。
“分明是我与阿珍先成为朋友的,她说过坐上妃位后不会亏待我,可她放弃了我选择了小风,还打算拿我当替罪羊,我不甘心啊!既然已经丢掉了我,为什么还要我来替他承担一切!”
“我也不想做坏事……我不想动手,只是把药放在了她面前,谁知道那个疯女人会那么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哭腔沙哑,三春也听不下去了,丢下小晴,带着长生,飞奔到小阁前,一脚踹开大门,扯落遮挡她视线的门帘。
仙后就在案前,良容痴呆一般坐在上面,傻笑着低语:“你若是个男孩该多好……”
四下不见沐凝的身影,三春焦急地走进屏风中,小豆子也跟着找它的主人,最在窗前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沐凝,口吐黑血,两只眼还不甘心的半睁着,直到看见三春,两行热泪才终于落下来。
联想到小晴的话,三春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喝了毒药。条件反射地半跪下去,将沐凝放在膝盖上,顶住她的腹部,向上推她的肚子。持续片刻后,意识昏迷的沐凝吐出一大口黑血,黑血吐干净后又咳出一滩无色的液体。
幸亏她来得巧,再加上沐凝早餐吃的白粥缓冲,毒药还不曾完全渗进身体中,只是损伤了孩子原本就很脆弱的肠胃。
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什么仙后会这样做,真是疯了!
三春凝神为沐凝解毒治疗,心痛不已,沐凝不该在这个时候就遭此大难,至少在百岁之前她应该很安全,是因为她的到来吗?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公主在仙帝面前保她,背后究竟有多少人看在眼中,暗自谋划。她本想救这个孩子,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推动恶人行凶的原因。
小豆子“呜呜”的小声哽咽,乖巧地坐在一旁,时不时上去探一探主人的鼻息。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三春不能停下治疗,让小豆子看好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们。小豆子临危受命,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呲着凶猛的獠牙挡在二人身前。
来人从屏风后露出脸来,一张苍白憔悴的女人的脸,口中喃喃自语:“陛下说过会与本宫白头偕老,他舍弃了本宫,这都怪你……你若是个男孩该多好。”
一边走来,低下头去,散落的黑发垂在侧脸,掩盖住她眼中唯一一点光亮。
良容突然冷笑起来,伸出手指向沐凝,大笑道:“哈哈哈,你若是死了,他会不会为你心痛,对本宫回心转意。”
女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小豆子挺身而上,拿身体将她撞退两步。良容身上却掉下来十几只蛊虫,毒蛇、毒蝎、毒蜈蚣,顺随主人的意愿,朝着沐凝的方向爬过去。
蛊虫数量太多,小豆子一只大狗□□乏术,漏了好几只,被三春操纵长生剑全部劈碎,即便如此,良容的袖口中依旧在往外爬虫子。
治疗结束,将沐凝放在床上,三春踩着蛊虫的尸体走到良容面前,愤恨的抬起手,落下响亮的一耳光。
“够了!你这个疯女人!”
☆、38(捉)
手掌痛到发麻,三春自愈能力超强也抵不过仙后一身的奇毒,一巴掌下去,仙后的脸依旧惨白,她的手却从手心向外变紫了。
针刺一般的痛感蔓延上来,三春施法压住,狠心道:“你就是毒死我,我也认了!”
垂下中毒的手掌,三春直视良容,眼中泪光闪闪,气的快要哭出来了,这都是什么爹娘,夫妻之间有问题生生地要扯到孩子身上,自己摊上了个渣男不自知,还要拖着女儿一起自怨自艾,简直无耻!
左手上飞来长生剑,三春愧疚道:“我就不该同意沐凝再来照顾你。”
良容偏过头去,不愿与三春对视,喃喃道:“一个下人知道什么,本宫不需要她。”
三春回身抱起晕过去的沐凝,站在良容面前,鼓足了气冷道:“你如果还当自己是她的娘亲,就让我把她带走,我不能让你把她给毁了。”
“本宫真是命苦……”良容的哭声如同鬼魅,凄凄惨惨戚戚。
任她怎么哭喊也没人理会,这里是她一个人的炼狱,是那个男人留给她唯一的尊严,一个女孩子,一个像她年轻时一般天真无邪的孩子,她多想掐死沐凝,就像她为了临渊的爱义无反顾杀死从前的自己一样。
提起剑,三春抱着沐凝头也不回地离开,小豆子也跟着跑出去,小阁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寂静。
活人的气息远去,良容的哭声渐小,又恢复了原先波澜不惊的表情。四下都是蛊虫尸体腐烂的臭味,她走到暖炉旁加了一块炭火,看它在里面被明黄色火焰包围,火焰中映出年轻的自己,飒爽英姿。
痴情错付,害人终害己。
走在林间路上,三春咬紧牙关,心寒到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竹林中是冷的,中毒的右手也是冷的,只有怀里的沐凝是温暖的,三春逃一样离开了艾兰轩。
落进小白的结界中,三春抱着沐凝进屋。
烧热水给她擦脸洗手,换掉她身上被药水和血弄脏的衣裳,扔进火炉里烧了。被抓乱砸出的淤青深刻地印在她眼中,三春仿佛看到了小晴放下毒药后,仙后疯魔一般抓住沐凝的头发灌她喝下毒药,怕疼的孩子苦苦挣扎,混乱中毒药洒在衣服上,灼红了她的皮肤……
这个敢用身体挡下父亲的剑的孩子,却被亲生母亲灌下别人的毒药。
啪嗒!眼泪落到她的手上,三春啜泣两声,把收拾干净的沐凝放进被窝里,多希望她醒来,就把这当做一场噩梦。
小白走进屋来,身上还带着火焰的温度,看着呆坐在床沿的三春,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肿得像紫薯一样。
“你的手怎么了。”
“我打了仙后的脸……”
意识昏沉的沐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屋里弥散着毒药被烧干的余味。小白猜出发生了什么,从空间掏出一小瓶圣泉水来为她冲洗手掌,清澈的圣水流过她的手掌后变成污浊的黑色,从地板缝隙中渗了下去。
一瓶圣泉水用光,三春的手变回正常颜色,只是依旧肿着,无力地垂在身侧。
惊叹这毒药的后劲儿强大,小白更惊叹的是三春拿手“呼”了仙后,看她中毒不浅,想来这一下呼得不轻,对三春而言,简直是一个壮举。
许是因为前世死过一次,三春处处小心谨慎,生怕丢了小命,这本也是好事,但若想成就大事,总是畏畏缩缩可不行。从她在仙帝面前拿起长生剑保护沐凝的时候,小白就明白,三春虽然胆小,也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去拼命。
“你打了仙后,因为沐凝?”
手上的痛感慢慢消失,三春委屈地抹眼泪,“我实在气不过,她身为沐凝的母亲把女儿当下人使唤,沐凝每天起早贪黑地去照顾她,我怎么也想不到,小晴端去一碗毒药,竟会是仙后亲手灌给沐凝。”
他很少见三春哭的样子,涕泪横流,不太好看。想来她眼见了仙后发疯的场景,心里一定不舒服,暂且让她哭着缓一缓。
少年小白与坐在床沿的三春同高,抬起手来覆在她的后脑勺,学着她安抚任焰那样,摸摸她的头,口中劝解:“沐凝身体中的余毒被你清理干净了,睡到明天早上就没事了。你救了她的命,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那个女人,以后离她远些,恶有恶报,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被抛弃的良容依旧有着仙后的身份,更何况她原身未明身上有毒,被关在府里伤害不了他人,对沐凝却是个威胁,三春又出手打了她,一个疯女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想到这,他眼中多了一丝杀意。
耳边是女子的哭声,小白继续安慰道:“乖,别哭了,你可是沐凝的姑姑,得给孩子做个榜样吧。让她也好好休息。”
三春哭得嗓子哑了,听见这话逐渐缓过神来,抹掉眼泪,手上的痛感又灼热起来,抬起手来还湿漉漉的,褪去紫黑色后,看上去肿的跟白萝卜一样。
忍不住撇撇嘴,“好丑……”
小白上手戳了一下丑丑的白萝卜,问:“不疼?”轻声细语,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三春摇摇头,“你戳的不疼,但是手疼。”她的治愈能力并没有失效,或许是因为修为太浅,完全被仙后的毒性压制住了,就这样不上不下,死不了也治不好。
“等等看,消不下去的话,得去蓬莱岛找个医仙解毒。”
说到蓬莱岛,三春又想起了从大狸子哪儿买来的木落金丹,问:“昨日买的仙丹还在我的空间里,吃了没用吗?”
“那是让你增进修为的,现在吃不合时宜。”
“那什么时候能吃?”
“下雨的时候。”
“下雨?”仙界也会下雨吗?
小白意味深长道:“仙界本不会下雨,但你会看到那一天的。”
苍穹之上一片碧蓝,一群飞鸟从天上飞过,挂在树枝上的衣服已经晾干,乘着温热的风肆意舞动,树下半人高的药鼎烧得火热,其中炼制的药物烧化,每一丝药材都在吸收天地灵气,交互编织在一起,日积月累才能成就世间独一无二的仙丹。
收了衣服又洗碗,一只手还能做些轻松的活计。
夜色逐渐漫上来,三春的右手依旧没有好转,小白拎起她肿成萝卜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给出决断,“没起色,去下云找个医仙看看吧。”上云的医仙肯定厉害些,但是找人家帮忙免不了要卖人情,小白只是不善解毒之法,还到不了要为这一点小事去求仙帝手下的人帮忙。
潦草地吃了些晚饭,给昏睡中的沐凝喂了些清淡的米粥,两人带上门出了结界。
亮着萤蓝色的海面上,灯火阑珊的蓬莱岛仿佛幽蓝世界中的一抹暖阳。
两人来到蓬莱岛上,正值夜市,举着中毒的手掌四下问讯,得到同一个回答——要治这个病,得去找岛主。
街上挂满了灯笼,是人间烟火明黄的颜色,入夜的蓬莱岛是夜行仙人们的主场。
人群拥挤,三春被小白拉着,在街市中穿梭,与兔耳小姑娘和露着孔雀尾巴的高挑男人擦肩而过。
gu903();水萝卜仙、山参爷爷结伴而行,一群花仙姐妹穿得花枝招展尽显原形美貌,地仙也趁着休息时间来酒馆里放松身心,八方仙人汇聚于此,夜市如此光怪陆离,三春竟觉得自己的手也没那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