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之名受之有愧,三春忙推脱:“千万别这样说,我只是凑巧。”
“姐姐~”小鬼王哪管什么凑巧什么命运,软软的喊她,抱着她的大腿,在她肚子上蹭来蹭去。
两人“姐弟情深”,任焰只觉得不耐烦,自从司无尘身上没了诅咒,他近一些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灵力,是五行之外的诡秘之力,修幽冥系的人可杀人于无形,不是善茬,虽说眼前还是个孩子,但也是个三百岁的鬼王,不得不防。
“别跟他说了,师父,我们走吧。”任焰拉住她的左手就要出门,三春跟着往外走,另一只手却被司无尘拉住了。
“姐姐别走。”
两人各执一方,三人僵持在原地,三春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争抢的玩偶,可悲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她自己招惹来的。司无尘示意判官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三人。
司无尘小声说:“神使还没离开冥界,姐姐出去的话,会被发现的。”
任焰回道:“发现什么?”
“长生草啊。”司无尘看向了三春,一脸纯真无邪,后者撒开两人的手,默默蹲在了地上,现在就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于是怎么发现的,还要回到幻境中的时候。金丹可对身体起作用,进入幻境中的只是灵魂体,最后三春救下司无尘的时候,两人挨的很近,司无尘便闻到了她身上长生的香气,原本是不太明白,直到醒来后又听两个神使说了许多识别长生草的方法,他才顿悟,他的姐姐,果然不是凡物。
地上蹲着三个人,个头由大到小排开。最小那只咯咯笑着,“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抓起来的,等神使离开冥界之后,你就安全了。”
三春叹了口气,被司无尘发现就发现了吧,好歹他还叫她一声姐姐。
“我要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
计谋得逞,小鬼王不好意思的笑笑,“两天后是中元节,晚上月亮会出来,人界的花灯也会飘过来,是冥界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姐姐跟我一起去看吧。”
闻言,任焰起身,走到司无尘身边,伸出罪恶的手扭着他的耳朵,不客气道:“你个小鬼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你有完没完了,做了风筝又要看花灯,你当我师父是你家丫鬟呢?要求这么多。”
“你,你放开我!”司无尘捂着耳朵从任焰身边逃跑,“我又没有让你陪!你这个大苦瓜!”
大夫一向以医药出名,身为小鬼王也难免会生些小病吃点药,于是,苦苦的药罐子就成了司无尘对大夫们的代称,作为大夫中的神,医圣的代称就是小鬼王最讨厌的苦瓜。
巧了,任焰也不喜欢吃苦瓜。
被人叫做苦瓜,任焰戏谑道:“你要是这么说,我还真就得陪你去看看花灯了,然后把你丢在大街上,叫你再偷跑出去。”
一棵结不出种子来的长生草竟然体会到了家里有两个孩子的悲催感。三春坐在地上,捂着耳朵也堵不住噪音,无奈之下,对着两人甩出长生藤,围着两人缠上几圈,迅速收紧,被长生藤捆在一起的两人还在斗嘴,没一会就被毒晕过去,口吐泡泡。
耳边终于清静了。
两天后,天色如常的黑。
入夜,外头紫色的灯火一点点亮起来,冥界也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街上门店里、巷子里陆续的走出了居民,开始往城东的忘川汇聚。
难得能合法又低调的出府一次,司无尘换了一身新衣服,判官在一边给他扎头发,系腰带,小嘴叭叭的给他讲安全注意事项,虽然鬼不会再死一次,但是也怕魂飞魄散,所以珍视生命、安全为上。
第一次穿这么繁复的服饰,司无尘张着双臂,拖着透明的小尾巴出现在三春面前。
紫色的外衫看上去有些僵硬,摸上去却是软的,袖口绣着银边,配着白色的内衫,和头上一个包子大小的发髻,严肃之中更多的是可爱。
这次出行,司无尘已经期待了很久。
从前因为风筝线诅咒的缘故,他就是去到了忘川河边也无法触碰那些明亮的花灯。今年,他终于破除诅咒,一定要接到一朵属于自己的花灯。
走出府门,小鬼王欢快的走在人群里,三春看孩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任焰还在她耳边不住的劝,“师父啊,咱们自己玩不行吗?作什么要跟在那小鬼头身后跑。”
三春抬手给了他的脑袋来一下,正中后脑勺,提神醒脑,“你再耍小孩子脾气,我就拿长生把你捆起来。”
为表公平,三春拿金瓜子买了三个糖葫芦,一人一个,绝不偏颇。
比赛似的,糖葫芦一眨眼就被任焰和司无尘吃光了,司无尘看到了街市尽头的河滩,两眼放光冲过去,任焰在后头偷笑——不听话乱跑的孩子,丢了你才好呢。
还没笑声出来,三春踢了任焰一下,眼神示意:还不快跟过去,他要是走丢了,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亲师父都这么说了,任焰不得不从,不太情愿的跟上去。三春放慢脚步,想着趁此机会让他们独处一会,缓和一下关系,省得又在她面前为一点小事争风吃醋。
时间快到了,走向忘川的人群密集起来,原本面无表情的人们,在今夜难得挂上了笑脸,天边的明月升起,漆黑的天幕之上出现一条“银河”,那是一条暖色的天河,为冷色的冥界调和出天地。
手上举着还没来得及吃的糖葫芦,三春被人群推着前行,视野中的任焰和司无尘也被淹没在人群中。
不知被谁踩了裙角,三春一个踉跄,晕头转向被人群冲到了街边,一个不小心,脑门直冲着墙上去了。三春的脑瓜与墙面亲密接触前的一瞬间,身后一人捞住了她的纤腰,整个人重心后移,靠在一个结实的怀里。
落在她腰间的手是温凉的,不是普通人或妖魔的体温。
大冷天吓得浑身发抖。
半举着糖葫芦,三春僵硬的不知所措,脑子里转过了各种见过她的神,打不过还难缠,又怀疑这只是冥界某只想吃她的饿鬼,倒是可以反抗一试。只怕现在喊救命,街市上这么多人因此骚乱起来,会发生踩踏,搞得鬼魂们做鬼都不得安生。
左思右想,三春哆哆嗦嗦,把另一只手也举起来,“好汉……饶命。”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温暖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头顶,三春一边求饶,手腕上的长生蓄势待发,正要突破之际,男人的大手擒住了她的手腕,糖葫芦摇摇欲坠。
完蛋!三春在心底另作打算,只盼望这恶徒能带她离开这人群,到时一定拔出长生与他决一胜负。
怀里的人终于停下挣扎,男人放开了她的手,两手落在她肩膀上,轻启薄唇,温柔道:“去看花灯吗?”
“啊?”这是哪门子恶徒,特意趁着中元节绑人去看花灯。
危机感慢慢消退,三春转念一想。
这声音……貌似有点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来了,肝火旺盛的俺拒绝熬夜!(听肝大爷的话,保身体健康)
所以,以后日更时间变更到下午18点
谢谢公举对俺的支持,祝乃们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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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岂止是耳熟,这个声音,她前世听过太多次,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再听到他的声音。
三春缓缓转过身去,微微抬起头,在街灯的照耀下看清了那张脸,跨越千年的时光,从前世来到今生,金色的瞳孔不似儿时灵动,俊朗的眉峰稍稍蹙起,喜悦显山露水。
紧张的身躯一下子软下去,一时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清丽的眼尾泛上微红,三春委屈地抽泣起来,“你干什么呀?我都快被吓死了,我还以为有人要抓我,要把我吃掉……”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男人的胸膛。
本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道变成了惊吓,男人愧疚不已,抬手摸摸她的头,反省道:“哥哥错了,小妹再打两下吧。”
闻言,三春撅起嘴来,扶在他肩膀上的手掌象征性地又敲了两下,暂时平复了心情,小声啜泣着,问道:“大哥,你怎么来冥界了?在妖界做官,不忙吗?”
“前两天还挺忙,收到你的信后就不忙了。”
“我没有给你寄信啊。”倒是给小白寄了一封,也不知道送到没有。
“是任焰寄给我的,说你们现在在冥界,过两天回去,然后我等了两天,你们没有回去,所以我来了。”
人流密集涌向河岸,忘川在视线中露出一角,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对面零星盛开几朵鲜红的彼岸花。季青临将三春半抱在怀里,护着她不被鬼魂们挤到。
身侧是微微的压迫感,季青临他,长得太高了,比任焰都要高一头,三春更是不到他的肩膀,半举着糖葫芦,也没空吃。想到身边这人是大哥,压迫感也变成了安全感,三春和缓了心情,跟着大哥的脚步往前走。
月亮已经升到半空,夜幕被照成银灰色,天上的灯河逐渐落下,仿佛燃烧的花朵在空中盛开,它们烧在花蕊中,火光被映成五彩斑斓,飘摇如花雨,落在忘川上,稳稳当当随水漂下。
河岸上三两结对的魂魄鬼火,找到合适的地方席地而坐,不一会,河岸两边满满当当坐满了人。三春还在后头人群里,没能挤到前头来。
柔光照亮了忘川,河面上落满了花灯,微风一吹,花灯旋转着落到河岸上,人们伸手就可以接到一朵属于自己的花灯。
接到花灯回家供养,来自人界的烟火可保日子平安顺心。
奈何桥上,孟婆婆独占整条桥,搬着小板凳守着她的清汤摊子,一旁是仰头接花灯的小鬼王,紧跟着他的专属保镖医圣大人。
光芒越来越近,小鬼王的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忽然一阵作恶的风吹过来,花灯立即歪了方向落到桥下去了,司无尘没好气的看着吹风的罪魁祸首,分明是个成熟的大人却像个孩子一样,吹着口哨,佯装无辜。
“任焰——你脑子有问题嘛!”小鬼王怒吼着蹬腿踢他的小腿肚,被他一个侧身闪开。
小娃娃恼羞成怒的样子像极了弹性极佳的糯米团子,小脸鼓成包子,打人都没有力度,任焰觉得有趣,终于扳回一成。
天性不对付,两人你追我赶,在奈何桥上来来回回,逐渐晋升成肢体冲突,司无尘放出鬼咒,任焰轻易挡下,又飞出弯刃逐月,钩破了司无尘的袖摆,战况进一步升级。年迈的孟婆婆搬着小板凳靠在桥边,眯着小眼睛看两人“玩闹嬉戏”,只用一只手护着摊子,上面有她接到的一朵花灯。
忽然任焰收了手,司无尘的鬼咒拍在他的腿上,麻了一会便不再反应,司无尘抬头看他,任焰正望着远处。
河岸边缘,人群之中,三春骑在一个人的脖子上,一手按在那人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欢喜的接住了一朵落下的花靛青色灯,脸上绽放着笑容,比起平日的温柔更多了几许欢喜。
司无尘觉得惊奇,在冥界,能让姐姐如此信赖的是什么人?疑惑着就要走过去,衣领又被任焰捉住。
“别去。”
“为什么,姐姐在冥界还有熟人吗?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司无尘甩开任焰的手。
“那是……”任焰一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季青临是三春的大哥,他的师伯,这当然好说,只怕小鬼王知道后会对他蹬鼻子上脸,何况他这脸皮叫师父为姐姐,任焰自然害怕他会让他叫一声“师叔”,不管从哪方解释,都是他的辈分最小,吃了年纪轻的亏。
“总之你不要过去打扰人家,跟他比,你就是个弟弟。”
这是什么奇怪比喻,司无尘疑惑的看着任焰,任焰伸手把他拽到桥中间,这才休战,开始接花灯。
“哥哥你看!”三春欢喜地把花灯放在季青临眼前。
身上的重量十分轻盈,季青临扛着她走到前头河岸,接到花灯的鬼魂们陆续回到街市上,后头不断涌上来新的人们接花灯。
走到一片空地,两人席地坐下,季青临脱下外衣盖在三春的腿上,她穿的单薄,坐下来裙下便露出腿形,盖上外衣还暖一些。三春挪挪屁股,坐到大哥身边。
把花灯放在腿上,三春接过大哥手上的糖葫芦,喂他吃一个,自己吃一个,一串糖葫芦终于被消灭了。
耳边是沉稳的流水声,不似山泉叮咚欢快,也不像瀑布气势磅礴,忘川像是一个老者,看尽了人世悲欢,流遍冥界,低声吟唱。
身在河边,三春有感而发,“听说喝了忘川水就可以忘前世的悲苦爱恨,是不是忘却前尘,才能活得安稳呢?”
现在想起还像是一场梦,前世的经历,短暂的生命。季青临是连接了她前世与今生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他的模样与前世并无二致。三春从前觉得自己有两个大哥,一个在过去,一个在现在,眼下再看,无论是妖皇还是小蛇,她与大哥之间情谊、灵犀,是不会被时空分割的。
若她不记得前尘那些污糟事,重生之后也用不着东躲西藏,日日为性命担忧。
庆幸自己重生,又厌恶自己被前世的命运纠缠,三春的脑袋渐渐垂下去,后背抚上一只有力的手,支撑着她的身体。
从袖口飘出来的山吹拨弄着灯芯,季青临轻拍她的后背,语气平常。
“忘川只是一条河而已,就像孟婆,只是在奈何桥上卖一碗汤水的阿婆。真正想要忘记前事的鬼魂早就已经投胎转世拥有了新的人生,现在,我们周围的这些鬼魂,他们正是因为对已有人生的满足,对身边人的不舍,才选择留在这里。”
满足于现状,是因为已经足够幸福,还是因为难再翻盘了呢,三春摇摇头,“大哥,我不明白。”
季青临微微一笑,不作过多解释,只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灯华正盛,两人不愿耽误后来的人赏灯,在河岸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去,身后传来孩童的叫声。
“姐姐,等等我!”
是任焰追着司无尘赶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