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家大计,没了。
矿洞里不分日夜,鸟类的五感敏锐,隔着石壁隐约还能听到银鱼在外撞击的声音,比起原先的数量,明显少了一半。
三春进洞这一招虽然失策,但也算是歪打正着,银鱼们在外头撞击被损失掉大部分,就算能够充进矿洞,也会被石壁磨损大部分,如今他身上诅咒已除,再修复灵力,不多时就能够主动出击。晓鸢白打坐修炼,白衣裳破的口子也逐渐修复。
分开这么久才相聚,小白都没什么话对她说。三春看他专心修炼不与自己搭话,难免有些无聊,从怀里掏出那片羽毛,贴在小白的手上。羽毛一接触到主人的身体,很快就与晓鸢白融合,消失在三春的视线中。
等到任焰和哥哥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就会来救她的吧。
小山丘上一座屋子围成的小院有了雏形。漫山的青草地遍布小碎花,像一块绣了花儿的绸缎。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任焰擦擦汗,从房顶跳下来,让大家吃好喝好,自己回到山丘顶上的木屋里,给花浇水。
春光明媚,微风习习,浇过水的花坛焕发生机。任焰转到老树下清理杂草,拔了一会,竟然从树上掉下两只胖乎乎的参灵,啪一声砸在草地上,摔晕了。
散养野参,养身调理的不二之选。一手一只,随便洗洗,咬一根参须尝尝味儿……怎么有点苦。
任焰靠在树下,抬头看顶上繁盛的树冠,有几枝树枝竟然发黑了。
老树已经有几百岁了,本是生在人界的树跟着师父搬来了妖界,难免会害病,想来这参灵也是误啃病变的树枝才变得苦了。
跳上树去,看到了一片病变的树枝,轻轻一踩就碎掉了,任焰灵机一动,清理了病枝,从屋里拿了纸笔在石桌上画一个建筑图,那么大的一棵树,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去山腰处拿了一些木板来,在树上叮叮当当的忙活一会,柔柔端一碗水站在院门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有什么事吗?”任焰站在树上对她大喊。
柔柔胆怯的缩着头,不敢迈进篱笆院中,“大娘在下面煮的绿豆汤,让我端一碗过来给您。”
“行,你放在那边的石桌上吧。”
柔柔小心地迈进院子里,放下绿豆汤就要离开,又听任焰漫不经心的问一句:“三春她去哪里了,怎么现在也不回来,再晚些都要天黑了。”
回想早晨在路上的所见,柔柔有些恍惚,她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也没听清三春跟那个小九说了些什么,只把东西拿在手里,看着三春在大街上跑掉了。
“三春小姐跟小九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走了,小九追了一会儿没追上,后来宫里去找季大人了,我不知道小姐去哪儿了。”小水鬼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手上的工作十分精细,任焰听着柔柔的话,眼睛还不住的盯着手上的木板,回道:“跟小九啊,那许是去师伯家了,昨天就说过会过去住,师父那么大的人了也该有分寸,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这儿还要忙一会呢。”
善用望闻问切的医圣一碰到这些木头玩意儿就变成了爱搭房子的孩子,甚至想着下半辈子就跟师父在妖界过也不错。
站在山丘顶上能看到妖都王宫的一角,西移的阳光照在树冠落下树荫,随着太阳的移动,树下的影子被逐渐拉长,阳光也从明黄色变成了橙红色,夕阳西下。
城门关闭,士兵换岗。月亮从东边升起来,半遮在云彩背后。
等在宫门外的小九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原本焦急的心也被磨成了平静。本想把三春小姐的事汇报给大人,结果妖王陛下又留下大人座谈,从前常常一谈就是三两天,,这下是不知大人何时会出来了。
入夜,一切都那么宁静。守宫门的侍卫见小九等了很久,也邀他进门休息一会。
三春小姐虽然出了城门,但是都这么久了,也没听到有什么混乱,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小九这样想着,打了个盹……
“啊啾!”冰冷的矿洞里回响着女子的喷嚏声。
原本打坐休息的好好的,四周的温度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降下来了,三春冻得手脚冰凉,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趴到小白身上了。
真暖和,干脆装睡不下来了。
后半夜,晓鸢白微微睁开眼睛,四周降低的温度预示着银鱼们已经进入了通道,正在向此处找来。它们在找过来的途中必定有所损失,在这儿等它们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他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七成,好好休息,明天出逃。
仰面朝上,慢慢躺下,身上的三春也跟着他热乎的身体躺下,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他身上。地面都是石头,也委屈她了。
洞中虽然很冷,抱着小白就像抱着一个大暖炉一样,三春睡得香甜。
睡足了,醒过来。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只是四周更冷了。
三春从地面上爬起来四下寻找,发现小白背着手站在水潭边上,走进些才看清他正望着他们掉进来的洞口若有所思。
站到他身边,竟一脚踩到了潭水中,三春想要后退被小白抓住了胳膊。
“别动。”
锐利的鸟眼盯着洞口,眼见那里冰霜追逐而来,落下一片片雪花。随后涌动而来的冰块撞击的声音,就连三春也听得清楚。
银鱼们追进来了!
究竟是谁养的鱼,如此紧追不放。三春有些慌乱,没有阳光,仅凭她的灵力无法在这里催生树木,尤其是在这种封闭的空间中,怕是要任鱼宰割。
“抱紧我。”
小白的声音真好听。
三春顿时有了安全感,双手环抱在晓鸢白身上,害怕自己太紧张了手抽筋,又唤出长生把他们捆上一圈。
嗖一声,从上方落下一块石子砸进水潭中。洞中的声音逼近,晓鸢白抬起手。
黑暗之中,一条发光的银鱼利剑一样冲出来,照亮了整个矿洞。两人头顶一张弧形的保护罩打开,银鱼来不及改变方向,撞在坚硬的保护罩上,碎成冰渣。
头顶的的保护罩将两人连带着整片水潭都遮蔽起来,晓鸢白带着三春走进水中,耳边是银鱼冲击保护罩噼里啪啦的声响。
“咚!”一道金光击中了水潭底部的石头,砸出一个通道来。
两人顺着水流进通道中,冰冷的温度冻裂了保护罩,幸存的银鱼们紧追其上,所到之处光明照亮了暴露在空气中的晶石,洞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金光在前头开路,三春屏住呼吸,紧紧抱着小白,原本不多的潭水,到了通道中竟然变深了。
击碎石层的声音停止了,金光回到晓鸢白身上,前方出现了光芒。
“咕咚!”小石子落进湖中。
清澈的湖水带着阳光的温度,三春看到头顶一片温和的光明。
“哈!”两人浮出水面,游向了对面石壁下的石子滩上。三春松开手,回身看那石壁,昨日她布下的植物墙已经有几株根系扎到了湖水中,上方的枝叶更是繁茂,被银鱼撞击产生的冰层也被阳光融化,只有下方一处被银鱼们撞开的洞口,稀稀拉拉的有几条细小的青藤在补缺。
水下又涌动起来,晓鸢白起身应对,三春也化出长生剑帮忙。
破水而出的银鱼像一团有生命的水一样,冰做的身体却异常灵活。经过在矿洞内外的消耗,仅剩的银鱼不到原先的二十分之一,不足为惧。
从水下升起一层水膜,围绕银鱼包裹起来,而后狠狠的撞击石壁,落下冰碴像下雨一样。
晓鸢白深吸一口气,彻底结果了这些追他不放的小家伙们。
清理干净,人也有些疲惫,许久没有进食,只喝点三春的血也顶不了多久。晓鸢白坐在地上休息一会,三春看着平静下来的湖面,有一条小东西朝他们游过来。
三春蹲下身等在岸边,举着剑时刻准备劈下去。
破水而出一条蓝色的小银鱼,在水面上划一个小小的弧线,“叭!”一声落在石子滩上,左右摇摆之间看到了三春,没有弟兄们壮大声势,银鱼呆若木鸡。
这只鱼看着有点傻的样子。三春捏起它的尾巴,把鱼提起来,它就变成了傻乎乎的冰雕鱼,一动不动。
冰做的身体比她的手掌还长一些,上面还有些花纹雕刻出尾巴、鱼鳞还有眼睛的模样,不过画风十分幼稚,雕工也不怎么细致,跟拿木棍子磨的似的,一看它们的主人就是一个手粗的汉子,一点也没有艺术天分。
捏着银鱼走到小白面前。
兴致勃勃道:“冰做的东西还挺少见的,我能把它拿回去摆着吗。”
罪恶的鱼头呲着牙对着疏于防范的三春虎视眈眈,小白答一声“不行”,一根飞羽针扎过去,扎透了鱼脑袋。
哎呀,失策了。
小鱼感慨一声,而后爆成了冰渣子。三春手里只剩个鱼尾巴了。
“银鱼会给它的主人发去信息,被神知道我在这里,你也会跟着倒霉。”晓鸢白一身金边白衣修补完成,白衣如雪,金色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光彩。三春却全然看不见,盯着手上的鱼尾巴若有所思。
摸着冰凉,她却不想放开。良久才发现,不是她不想放开,而是冰黏在手上了。
惨兮兮的鱼,还有无辜的她。
太阳升高些时,紧闭一天一夜的议事阁门终于打开了。季青临喝一口热茶缓解疲惫,辞别仇战走出阁门,走到宫门边,站在外头的小九瞪着黑眼圈望见了大人,大张着双臂引他注意。
“何事如此惊慌。”
事情耽搁了那么久,小九也觉得自己没用,小声说:“三春小姐她……去乌矿山了。”
听到三春的名字,季青临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她去那做什么?”
“昨天早上的事了,因为守在传送门那边的人退回城来,带回了一片奇异的羽毛,晓得本想拿给您看,半路上却被三春小姐拿走了,急慌慌的就去了乌矿山。”
“现在还没回来?”
“我昨天托人去三春小姐的住处问了,说是没回来。今天一早又托人去问,一会就来信儿。”
话音刚落,天上落下一个身影,脚踩月型弯刃,触地之时擦出火花,火急火燎停在季青临面前。
刚停稳身子收起逐月,任焰一把抓住小九的衣领,气道:“什么意思?师父她昨天没有去季府!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小九踮着脚尖,赔笑道:“您先消消气,是我的不是,但我昨日托人去问过,想必是您那里的人没有传达给您。”
“行了,任焰。”季青临叫住了生气的任焰,“我们还是快去乌矿山看看吧。”
风吹过,云彩遮蔽了太阳。
春日的雨总是来的缓,日光还未完全消散时,风将雨吹到山前。山风轻摆,雨落树下,打落含苞的花朵随流水绽放。
一滴水落在三春鼻子上,她下意识拿手去碰,却不想鱼尾巴突然摆动起来,从中涌出的冰沿着他的手指往上攀爬,瞬间包裹了她整个手掌,刺骨的温度渗进皮肉。天空也被乌云遮蔽。
“小心!”晓鸢白急忙起身去碰她的手,飞羽针对着厚厚的冰层扎过去,三春也被突然冲过来的晓鸢白扑到了地上。
包裹手臂的冰碎开,手上倒是不冷了,只是感觉自己整个后脑勺都凉飕飕的。
原本从水中爬出来,身上就是湿漉漉的,好不容易被太阳晒了个半干,又来这下,她半个脑袋都泡在水里了。
半个脑袋泡在水里,头顶上又落下绵绵细雨,给她来了个两面湿得均匀。
天空中的乌云没有那种黑压压的压迫感,反倒带着墨色在宣纸上蕴染开的那种韵味,昭示着春日的烟雨蒙蒙。
三春仰望着天空的美景,还有从山外一点点出现在她视野中的两个人,继而整棵草都呆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任焰与季青临打着伞,御着各自的神武停在半空,原本焦急的心情没有被雨水打湿,反倒在看到这一幕后,凉了半截。原来从妖都里跑出来一天一夜不回家,是来这儿跟小白二人世界玩游戏了,果然,比起徒弟和哥哥来,长着羽毛的小胖鸟更受欢迎呢,真是叫人心凉。
你们听我解释……
三春想要解释,想要推开身上的小白,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又来了,头顶冒芽的感觉,脑袋发热,张开嘴,连舌头都大了。
“窝……头……疼……”
留下这三个字,便失去意识,口吐泡泡晕了过去。在小白震惊的眼神中,她头顶的黄色嫩芽顶出一个小弧度,即使抱着人离开了水,也阻止不了小嫩芽破壳的兴致。
叮!金色传说!
不同以往的嫩绿,顶出来的小嫩芽是黄色的,还带着一圈金光闪闪的光环,像一根刚长出没多久的豆芽,跟它的主人一样,眼睛都没睁开。
季青临与任焰落下来,看到这景象也不由得吃惊。四周都在下雨,唯有小芽周围金光闪闪,在雨中映出了一道小彩虹。
长生草的香气飘散开来,三个男人齐齐愣住。
任焰都克制不住流口水,咬破了嘴唇,“这……怎么办啊。”
湿漉漉的女子躺在石子滩上,即便头顶两把伞,也不能改变她被水泡过的事实。说实话,三人从未把三春当做女人来看,忌惮的也不是什么非礼勿视,而是她身上这股“来吃我呀”的气息,放在普通人那里,就跟早餐的油条豆浆没什么区别。
虽然并非凡人,又怎么能抵挡这诱惑呢。三春身为长生草,虽长生不老,也深受这体质所累。
春雨打湿三人的衣裳。晓鸢白年纪最大,义无反顾,掏出药粉撒在三春身上。
“砰”一声,她的身体被白雾遮住,等雨水把雾气打散,石子滩上的女子不见了,只有一棵其貌不扬的草,在中心的位置,长着一枝与其他枝叶都不同的嫩芽。
从地上捞起长生草揣进怀里,小白也很疲惫,随手拿过任焰手上的伞飞起来,“赶紧回家吧,这雨今天是下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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