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钊笑了笑:“你也别太担心,你相信ICU所有的老师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你爸妈就好。我们急救站的猫生了小猫,你要不要看看?”
黄明亮摇摇头,谢绝了急救小组的好意:“不用了,谢谢,我回去陪我爸妈了。”
说着,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其实ICU根本不允许陪床,家属能够做的就是在外头等待。
叶颂瞧他的背影,忍不住生出怜悯。大学教授的孩子,明明也算是泡在蜜罐里头长大的,现在父母出事了,他不得不站出来扛起家庭的责任。
“没想到方教授他们这么严重。”叶颂有些惊讶,“他们在车里头待的时间也没那么久。”
“应该跟身体虚弱有一定的关系。”顾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你忘了,他们儿子说他爸妈吹多了空调,本来就有些感冒,所以才在车里头没跟着一块去超市的。”
这倒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再碰上事情,就会垮得特别厉害。
说到底,不幸往往就是事赶事。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所说的120医生被杀是2013年的事
据新.华社内.蒙.古分社官方微博消息,19日凌晨,包头市包钢医院120接诊女医生出诊时被病人家属用菜刀砍杀身亡。
据了解,男性凶手与爱人闹矛盾后打了急救电话,等120救护车赶到时爱人已被孩子送往医院。凶手与医生发生言语冲突,提菜刀砍向几名救护人员,其中接诊女医生被砍身亡。案件详情警方正在调查中。警方称此为即兴犯罪杀人案件,与医患矛盾无关。
被砍害的120出诊医生为包钢医院神经内科女主治医师朱玉飞,年仅35岁。另有两名担架工被砍伤。
另据名为“包钢医院惠民分院”的博客发文称,2013年1月19日凌晨1时42分,内蒙古包钢医院急诊科接到包头市120指挥中心急救出诊电话:“在包头市昆都仑区友谊19街坊五区22栋90号有一名女性患者突发抽搐,指派包钢医院出车进行急救”。值班医生神经内科主治医师朱玉飞带领120急救队立即出诊到达现场。朱玉飞医生手提急救箱第一时间冲上六楼,1名护士、2名担架工紧随其后,朱医生敲开房门后,歹徒称发病患者在阳台,朱医生立即直奔阳台,歹徒手持菜刀将担架工及护士砍伤并拦截在门外,随后把家门反锁,残忍的将年仅35岁年轻女医生朱玉飞杀害。
朱玉飞医生于2002年参加工作,2007年硕士研究生毕业,神经内科主治医师,工作认真负责,积极肯干,受到广大患者和同志的好评,2012年度被评为内蒙古包钢医院先进工作者。感谢在2020-05-2119:19:57~2020-05-2619:2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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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躺着条人命
隔了一天,叶颂跟陈老师的班时,提到了方教授夫妻的事,陈老师又有自己的观点。
“大概跟食物中毒也有关系。他们儿子不是拉肚子吗,有可能是吃坏了东西。一般家里头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他们儿子年富力强,都拉肚子。那么父母情况多半只会更糟糕。人本来就虚弱,再被闷在车里头,可不就出事了。”
急救站的人跟着唏嘘民众对于急救知识的陌生。即便是在医科大学长大的小孩,居然碰上父母中暑都手足无措。
就算他当时已经慌到浑身没力气,起码请保安帮忙把人抬下车,或者干脆将车子开到阴凉地方,打开空调拼命吹也好啊。
他倒好了,就站在原地发呆,唯一做正确的事情就是个打了个120。
“也难怪。”陈老师感慨不已,“就现在这环境,谁敢轻易帮人啊?人家保安好心帮忙抬人出车子,万一后面有什么不好,家里人赖上了怎么办?还有就是开车,万一磕着碰着了车子,这赔偿的钱谁出?好心有几个得到了好报?谁还愿意管这个闲事?”
他们干120的,这种事情也没少见。就算一百个一千个人当中只那么一个蛮不讲理的,但对于当事人而言,没有1%与1‰的区别,发生与不发生就是1跟0。落到你头上了,你才晓得有多崩溃。
小偷入室盗窃,别说是被追着摔坏了要赔偿,就是自己失足摔死了,家属不照样抬着棺材去人家闹吗?法律认定户主没责任有什么用,多的是和稀泥和解,让被闹得吃不消的户主掏钱赔偿的“好心人”。
司机在旁边叹气:“社会坏掉喽,谁都不敢伸手喽。”
侯主任笑骂了一句:“你们干嘛?专门传播这种负能量。凡事要往好的方向想。”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调度台的电话响了起来。
司机起身,抱怨了一句:“领导,我们怎么跟你讲的呀?不要说响这个字,这个音就不能发。”
侯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滚蛋,滚蛋,赶紧走。去工地自个小心点。”
叶颂听到工地两个字,头皮就发麻。工地是险情迭生的地方,也是120最常出车的现场。
在工地上,尤其是安全措施不到位的工地,连安全帽都买最劣质的给工人师傅当摆设的工地,什么样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可他们还得硬着头皮上。
叶颂一路都在背诵坠落伤病人的救助要点,这也是工地上最常见的病情。因为工地环境复杂,工人的坠落伤往往又要加上其他情况,比方说身体被钢筋插进去了之类的。
陈老师正在跟要车的人通电话,希望可以利用车子在路上不到10分钟的时间,能够了解病人更多的情况,并给予适当的急救知识指点。
其实严格来说这工作应该由120接线员完成,接线员也应该由经验丰富的急救人员担任。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因为种种条件限制,调度台能够准确将要车的地址跟病人的基本信息传达到急救小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哪有那么多急救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去充当接线员啊。
这些活,基本上都是急救小组自己做。
只不过对方可能是吓懵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根本讲不清楚要点。陈老师问他现在病人怎么样的时候,对方居然直接回了一句:“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医生。”
陈老师耐着性子指点:“你看看他有没有呼吸,再摸摸有没有脉搏。保护好周围的环境,保证不要让他受到二次伤害。”
结果那人干脆回了三个字:“不知道。”,就挂了电话。
要不是对方地址说的清楚,又是个大人的声音,急救小组可真要以为是小孩子闲的没事做,胡乱打电话了。
反正120不是110,报假警会受到惩罚,打假电话要车让救护车白跑一趟,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规定是什么样的,他们不清楚。实际情况就是没有。
救护车停在了施工场地外,车子开不进去了。叶颂只好跟着急救员一块儿推担架车进去。
这回不用陈老师打电话询问详细地址,一个头戴安全帽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主动帮急救小组引路。
“这边,这边,大夫,麻烦你们了。我们的师傅掉下去了,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忙。他老婆刚生的病住了院花了好多钱,他家小孩还在上学。家里头就他一个顶梁柱。”
众人听了都心下恻然。低收入水平的家庭抗风险能力相当弱,偏偏这样的家庭,家中的顶梁柱从事的工作通常又危险系数比较高。一旦他们倒下的话,对于整个家庭来说,往往是致命的打击。
急救小组抵达事发地点,只瞧见一圈工人围在一起。
那位充当向导的领导喊了一声:“让一让,大夫来了。”
大家这才散开,中间没病人,就一个坑洞,大概是个废弃的窨井。
急救小组傻眼了:“人呢?摔下来的病人呢?”
“在洞里头啊。”周围工人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我们让他歇歇,他不听,结果一脚踩空了就摔下去了。”
急救小组目瞪口呆,摔下去跟摔下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啊。人掉进洞里头去了,他们要怎么施救?
“你们先把人运出来呀。”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先发的话:“我们不感动,我们怕他会伤得更厉害。”
陈老师无奈:“你们打119没有?叫消防员先把人运上来。”
这下子傻眼的成了工地的工人,大家伙儿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消防员是救火的呀,他们不会救人。”
“消防员要处理很多紧急情况,比方说这样的就得消防员把人抬上来。”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将信将疑,终于拨打了119。
那头电话没打完,工人们先催促起来:“大夫,你们赶紧下去救人啊。他家现在就他挣钱呢。”
119的电话转到了110,调度台承诺会尽快派消防员过来,但是具体时间没办法保证。
陈老师皱着眉头看洞底下,那里黑黢黢的,只能隐约瞧见个人形物趴在地上,不知道似乎。
他抬头看了眼天,咬咬牙招呼工地的负责人:“安全绳有吗?带我下去看看吧。”
叶颂傻眼,下意识地反对:“陈老师,你不能下去。”
安全绳有什么用呢?他们又不是专业人士,没受过培训,在这方面跟普通人完全一样,绑着绳子下洞要有危险怎么办?
“赶紧看一下吧,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陈老师却没有听从学生的劝告,相当淡定地在身上绑好绳子,慢慢下洞去了。
叶颂站在洞口边上,人都哆哆嗦嗦。手电筒的照明度有限,从上面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她只听到陈老师的喊叫:“把医药箱给我拿过来,人还活着。”
这一声响,鼓舞了大家的士气。人活着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要是这个工人跌下去的时候就摔断了脖子丢了命,那就什么都不要提了。
急救员赶紧抓着药箱准备往洞里头去。结果这时候发现问题了,陈老师他们组上的急救员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洞口过于狭窄。他要下去的话,没办法带着药箱。而且到了洞底下,因为他占据的空间过大,也会影响施救。
司机师傅倒是身材中等,只可惜他恐高,看到洞口都眩晕,更别说要下去了。
叶颂咬了咬牙,朝里头喊了一声:“陈老师,我下来了。”
急救员跟司机还想反对呢,旁边人已经直接往叶颂身上绑起了绳子。
叶颂感觉自己成了生敲猴脑的猴子,每当有只猴子被厨师挑出来的时候,其他猴子就迫不及待地将它推出去,用同伴的牺牲来换取自己短暂的安宁。
算了,培训手册上写的倒是清清楚楚,医务人员必须得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对于患者进行施救。
但现实允许吗?他们现在不下洞救人,不说他们自己心里头过不过得去,头一个工地上的人就不可能放他们走啊。
越往洞下越黑,叶颂叫绳子拎着,自己根本就找不到重心,只一个劲儿往下呲溜。
陈老师伸手接药箱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达洞底。地上好像有些水,洞里头似乎有些臭,还混杂着霉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叶颂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的手电筒上,她得帮忙照明,好让陈老师处理患者头上的伤口。
其实从表面上来看,这人除了晕了过去以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额头上的伤口也没怎么飚血。但他们都清楚,这种坠落伤除了容易伤到脊椎以外,还会损伤内脏,就是传说中的内伤,外头瞧着像个好好的人,里头的器官说不定已经摔碎了,一肚子的血。
陈老师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给病人做了压迫止血,又测了个血压。
等到消防员过来的时候,在消防员的帮助下,大家在病人身上打了安全结,先把这位受伤的工人送了出去。
消防员朝两个医生招手:“走吧,你们也上去。”
陈老师想让叶颂先出去,当徒弟的人推辞:“老师,你先上去看吧,我怕我处理不了。”
陈老师不好再说什么,病人的情况的确危重,他先上去的话,好歹也能稳定军心。
人都走了,洞里头静悄悄的。好在她慌了没一会儿,消防员还记得有这号人,就折回头来喊她:“我们拉绳子,你爬往上爬。”
叶颂站起身,想配合来着。可惜她腿软脚软,动都动不了。
她直接哭了起来:“我没力气。”
她知道丢脸,可是她控制不住啊。她怕死了,她连去游乐场玩都不敢坐云霄飞车的。
叶颂一边说话一边抹眼泪,听得上头的消防员都笑了:“哎呀,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怎么又哭鼻子了?那你当初是怎么下去的啊。这回可不是我们逼你下去的啊。”
“那我不是没办法吗?人在下面啊,人等着救命呢。”
“你老师不是已经下去了吗?你为什么要跟着去?”
“老师没带药箱,我得送药箱下来啊。”
消防员好像相当无语的样子:“你不会用绳子绑着药箱送下去啊?”
叶颂直接呆住了,都忘了继续抹眼泪。是啊,她为什么没想到要用绳子绑着?
消防员也没招,只好重新返回洞里头,直接将叶颂绑在了他身上,带着人上去。
往上爬的时候,消防员还抱怨了句:“不是说你们学医的都挺聪明的嘛,我怎么没看出来?”
miamia的,要不是自己一条命还在人家背上,叶颂真想揍人。
等到了地面上,周围人赶紧上来帮忙解掉两人身上的绳子。
叶颂这会儿喘过气来,又开始想起来后怕了。她嘴巴一张,准备依靠哭泣来释放心中的恐惧。
那头司机师傅已经招呼:“快点过来,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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