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么确定我知道什么?”明显是套话。
余之遇有一说一:“我不确定。但上次在百创,你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及退货时的迟疑,难道不是为了给媒体以线索,希望我们借此追查下去吗?”
张仁信的目光充满了探究,有些不相信面前这个长得过于漂亮的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会洞悉他当时的想法。
余之遇读懂了他眼中的质疑:“那天你之所以会接受采访,是因为那位记者是大兴网的,而百创制药与大兴网建立了合作,是吗?”
张仁信微微敛眸。
余之遇继续加码,她拿起手机,翻出一份刚刚才从校谨行那要来的的资料:“百创在第二天便将仁信医药的全部退货款,以及此前垫付的所有市场费用,一次性汇到了你公司的账户上。比排期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话至此,余之遇有了定论:“全国那么多家经销商,百创为什么独独照顾你的仁信呢?因为药品质量事件的源头在青城市,在你仁信所辖的市场区域内。”
她的姿态和语气都是笃定的,张仁信反驳不了。他连喝了两杯茶,才终于开口:“大兴网上的帖子,是我发的。”
话落,余之遇怔住。
她猜中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那个帖子是出自张仁信之手。由于喜树通过IP地址查询到发帖人在青城市,余之遇只以为,是身在青城的受害人要揭开事情的真相,才注册了账号去大兴网上发帖。她也由此判断,事件的源头在青城市,仁信医药作为百创制药在青城的经销商,必然是知情的。百创则为了堵张仁信的嘴,率先解决了仁信医药的退货款。
张仁信开了头,也不准备隐瞒了,但他事先声明:“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出了这里,我不认的。”
余之遇迅速平复好情绪,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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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然把葛花买回来时,张仁信已经走了,她问:“张总说了什么?”
余之遇说:“他没来。”
“啊?”静然气愤地一拍桌案:“他还是不是个爷们啊,居然出而反尔。”
余之遇真心觉得小姑娘傻得可爱,更不想让她搅进其中,于是,带着从张仁信嘴里获知的秘密回了南城。
路上两人闲聊,静然提及昨晚,夸肖子校体贴。
她一口一个姐夫的,余之遇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别乱定名份,他现在还不是姐夫。”
又是哄睡,又是怕黑,没有亲密关系会了解得如此清楚?静然细思恐极,认为都这样了还不是姐夫……小姑娘想了想,语出惊人:“那只能是爸爸了。”
心思全在百创上的余之遇险些握不稳方向盘:“……”你果然是对家派来整我的。
把静然送回家后,余之遇本想就一个西医药的问题请教肖子校,电话都拨出去了,又瞬间挂断,转而打给校谨行。
校谨行正在校家别墅,接完电话就要走。
“生儿子有什么用,一个在山里面见不着人影,一个回来一趟,打完卡就要走。”肖瑾瑜状似不悦地向老校抱怨:“这个家没有亲情了。”
校明理瞥了眼大儿子:“什么事这么急?”
校谨行如实说:“百创的事。”
校明理便多问了一句:“审计工作快完了吧,百创的财务状况如何?”
校谨行答:“两份审计报告略有差异,一份标准报告,一份保留意见报告。”
没查出大问题,便会出无保留意见报告,就是校谨行所说的标准报告。至于那份保留意见报告,他加以说明:“百创去年的年报上,营业收入是三十个亿,实际销售额只有二十个亿。”
这样会影响利润与资产,所以审计那边会出一份保留意见报告。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企业会请多家会计事务所做审计的原因,为防一家事务所查不出问题。
校明理眉头微皱,他表态:“我还是坚持此前的意见,不建议你增资或是并购百创制药,借此涉足西医药。我们校家虽不是完完全全的中医世家,也推崇中西医结合,但从你外公,到大校,我们对西医药的精通远不及中医药。万阳之所以叫万阳……”
“是因为外公说,万物皆有灵,草木亦有心,唯有万物向阳,才能草木繁盛。”校谨行把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没忘以人为本,以健康为本发展中医药事业。”
校明理便没有多说。
肖瑾瑜突然想起个事,抢在校谨行出门前说:“上次我安排你和陆家的女儿见一面,回来我问你怎么样,你说还不错。可我怎么听说,陆小姐根本没去呢?”
校谨行深吸一口气:“太后,你可能没了解清楚那位陆小姐的情况。她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是其一,其二,她是中新医药那位老陆总的侄女。”
肖瑾瑜对丈夫对视一眼:“我们家和中新有过节?”
公司的事情,校家的男人一般不对这位肖太后说,她不清楚理所当然。校明理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才对校谨行说:“你忙去吧。”
校谨行点头,临走前说了一句:“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肖瑾瑜追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有喜欢的人了?”
也不知道校谨行是装没听见,还是真没听见,他没答,关上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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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谨行约余之遇在一间酒吧见面。
余之遇难得地给自己点了饮料。
校谨行诧异:“怎么,戒酒了?”
余之遇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肖子校,她说:“昨晚喝大了,劲还没过。再说了,要说正事呢,喝醉了怎么办?”
校谨行向来绅士,自然不会劝女士的酒,由她。
余之遇也没卖关子,把粉盒打开,拿出藏在里面的录音笔,把与张仁信在茶室见面的对话放给他听。
校谨行听完所有,喝光了桌案上一排的酒,也没说话。
余之遇关掉录音笔:“我担心复述的过程中有偏差,影响你的决策。但我既然答应了张仁信,就不能失信。”说着把录音删掉了。
校谨行私心里希望她保留,却也没阻止。
等服务生又送来了酒,余之遇端起自己的饮料和校谨行碰杯:“校总,欠你的人情我算是还完了。后续我再做什么,是我身为记者的职责,就不向你汇报了。”
校谨行问:“你打算追查下去?”
余之遇目光坚定:“一款可导致急性肝衰竭甚至死亡的药,还躺在药店的非处方货架上,我不该追查下去吗?”
事情的发展超乎校谨行预料,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强行拉余之遇入局。可事以至此,依他对余之遇的了解,自知无力阻止。他神色专注地说:“你没义务向我汇报,但是,余之遇,你不能出事,否则,我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本来520应该发点糖,但我得遵循故事走向,不能跳着来的对吧。”
肖子校:“所以这章取消了我的戏份?”
校谨行:“作为男主,你还用担心戏少的问题吗?”
肖子校:“我只知道,在520这种特殊日子,你又约了我老婆。”
余之遇:“有趣的单身,也是好风景。我就看着你们吵。”
肖子校:“……早晚都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我就看你还能得瑟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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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糖,但也没有玻璃碴啦,至于肖教授,也快和我们余哥见面了,别急哟。
2020年5月20日,5:20一更,13:14一更,也算是一种纪念吧。
鉴于日子特殊,这章的2分留言都有红包哈,大家愉快。
第三十一章
你是我无二无别
和“对不起”相比,“对不起你”出自他口,于余之遇而言,言重了。
她深看校谨行几秒:“当年的事,我欠你一句谢谢。那个时候,只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忘了一切。后来看到新闻,得知你接管了万阳,成了小校总,更不愿当面致谢,总觉得你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会嘲笑我不自量力。”
忆起往昔,她自觉丢脸似地啧了声:“万阳还是药企,顺带就有点讨厌你。”
校谨行完全理解她的心态,这也是他明知道她在大阳网工作,从未主动联系的原因。尤其沈星火采访他那次,也算故人重逢,她却连招呼都没打,他更加确定,她心里那道坎尚未过去。而他药企老总的身份,令她排斥。
此刻余之遇能心无芥蒂地讲出来,校谨行听得舒心,他勾了勾唇,等她继续。
余之遇用手指磨挲着杯壁:“那件事,我没和任何人提起,包括我家老余。我师父是个暖男,总怕我难过,从来不会主动提及中新医药。只有你校总,一见面就戳我痛处。如果不是报道事故持续发酵会为大阳网带去负面影响,我肯定要甩脸色给你。”
回想赴相亲局碰到她的场面,校谨行打量她:“也就是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用那种方法见我。”
“也是机缘巧合,校总不被安排相亲,我也没机会。”余之遇笑了笑:“去之前,我都做好了会被你嘲讽一番的心理准备。”
她声音轻柔,垂眸笑的样子,是别样的风情和温柔。
校谨行别开了目光。
余之遇抬眸,端起一杯他点的酒:“当年,谢谢。如今,也谢谢。谢谢你费尽心思逼我面对,如果你不以人情,以激将法硬拉我介入百创的事,我或许会一直逃避下去。”
经历与张仁信的一番博弈,余之遇意识到,她其实在思考和处理医药方面的问题时格外敏感。她不知是否与五年前的经历有关,亦或是身为记者的职业敏感,只终于发现,自己所谓的不碰医疗医药相关行业选题的原则,有多可笑。
其实,当年的抉择才是难的,她几乎都没犹豫,时隔五年,怎么会
以此为借口?而唯一可以诉说,和帮助她直面过往的人,竟是校谨行,也是始料未及。
校谨行领受了她的谢意,他抬起手和余之遇碰了碰杯,在她准备喝的时候突然问:“就没觉得我是在利用你?”
百创的市场,百创的代理药,都是有价值的,无论归属哪家药企,都是如虎添翼。不止是校谨行,业内很多人都动心了。可若他执意竞争,拿下百创,不难。
直觉却提醒他,百创的问题不仅仅出在财务状况上。若在这种情况下完成增资或并购,后续百创再被曝出个药品质量问题,那便不是百创的问题,而是万阳的问题了。资金受累是小,声誉的影响则很难挽回。
现阶段,适合做这件事的,似乎只有余之遇。
从这个角度分析,换谁都会认为他是利用。
唯独余之遇没有这样想。
她爽快地喝完整杯,才说:“凭校总的人脉和能力,多少人上赶子被利用都没机会,我几斤几两,有此荣幸?”
他大可以选择沈星火。只要承诺一句,他来擅后,沈星火定会“不辞冰雪为卿热”。
余之遇记得清楚,那天沈星火说的是“我不好做”。
只是“不好做”,不是“不能做”。
他却没许诺一个字。
凭他校总,许诺得起的。他既可护她,何愁护不了沈星火?
但他没说。
他看似为难,实则是等余之遇表态。
否则何必带她去赴约?
碰上她确实是巧合,若不是林久琳,余之遇应该在临水。可正因为这份巧合,他更认定是天意。事后想想,余之遇也这样以为。于是,他推着她,也逼着她往前走,直到找回当年那个不惜代价揭露真相的小余同学。
校谨行回视他的目光有欣慰与赞许,随即,他也饮尽了满杯。
至此,他们不用再回避从前,说话也不必有所顾虑,可以像老朋友一样相处了。
那之后,余之遇再要偷喝他的酒,校谨行便不允许了,他拨开你的手,说:“喝你的饮料去。”
余之遇嘁一声,既馋酒,又顾及远在临水的“校长爸爸”,不情不愿地地收回了偷酒的手。然后,她用那杯自己点的奇奇怪怪,酸酸甜甜的东西把校谨行喝了个半醉。
余之遇不清楚他的酒量,未免他醉得不省人世,她有意到此为止。
校谨行却刚刚兴起,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一边的椅背上,解开了衬衫顶扣:“想不想听个故事?”
他有故事,她来备酒。
余之遇的好奇心其实被勾起来了,她半真半假地说:“我可不敢随便乱听校总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回头我忍不住曝出来,再得罪了你,才是断送了职业生涯。”
校谨行笑得无所谓,他不顾余之遇的阻止叫来服务生,点了新酒。
余之遇在酒量能承受的范围里,替他分担了几杯,同时不忘留意手机,像是在等人查岗,又或者是在提醒自己别醉。
手机却像哑了似的,一整天了,除了工作电话,没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是来自肖子校的。而此前她想就西医药的问题请教他打了过去,尽管及时挂断,他的手机上也该有显示,他也没有回过来。
怎么人家不管你,你倒浑身不舒服了?余之遇在心里嘲笑自己找虐。
如此一分心,校谨行独饮了所有的酒,他曲指敲了敲桌案,像是给自己来个前奏,然后才开腔:“倒真有那么一桩风花雪月的事……可惜是个错误。”
既然校总请她听故事,余之遇也没拒绝的道理,她边摆弄手机,准备给山里那位发个信息,问问他昨晚上究竟和静然说了什么,让小姑娘认定了姐夫不松口。
校谨行是真的有些醉了,没发现她在一心二用,他微眯着眼看向别处,却怎么都无法聚集,视线之内全是重叠的影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说:“我在一场应酬中认识个女孩儿,年轻,漂亮,学医。”
她学医,他卖药。余之遇心里想:挺搭,手上则在编辑:【教授,在教书育人吗?】
校谨行似是笑了下:“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贵在主动,而我又单身……”
这个走向让余之遇手上一顿,她眉心蹙起:“你不像那么没原则的人。”
gu903();校谨行瞥她,一字一句地强调:“我只是没有拒绝,不是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