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华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抿抿唇,开口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花有毒的?”
陆云风骨节分明的手指起茶杯轻轻摩挲:“你每日都会去海棠园小坐,回来时,可感觉到有何不同?”
温月华答道:“有,每次从那里回来,心情都会较之前舒畅,而且我身上总会有淡淡的清香。”
陆云风把茶杯放下,叩击两下桌面:“问题便出在这清香上。”
温月华不解:“这香气有何不妥?”
今日的陆云风许是心情好些,便不似往日的高冷,开启了一问一答模式。
他道:“这香气是西域葬花之香。”
温月华眸色一凛,葬花?
怎么可能?
葬花乃是西域珍品,可制毒可制灵丹妙药,多少江湖义士想求却求之不得。。
如何会出现在相府?
再者她虽未亲眼见过葬花,但却从相关书籍中看到过它的花样子,花瓣十片,且呈蓝色,花蕊毒性最强,为红色。此花尤为显眼,她不可能不识。
陆云风好似知道她的疑惑,淡淡道:“我只说有葬花之香,可从未说你有葬花。”
“……”
这下温月华越发迟疑了,不是那些花,难道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土。”
温月华睁大眸子,眼尾的泪痣在情绪波动间变成了暗红色,思虑片刻后道:“真的是那些泥土?”
陆云风神情微顿,眸底闪过一抹诧异,那抹诧异中含着赞赏。
温月华从陆云风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脑中闪过某种场景,昔日为了养好那些花,爹爹特意招来懂花之人,让他帮着培育,只是后来那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当初未有疑惑,只当他有更为正经的事情要做,看来,他是早有预谋。
想的越多,心底的触感便越大,温月华抬眸看向陆云风,他为什么要帮她?
按理说,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本不应该对她说的,毕竟多说一分他的身份便会多暴露一分,与他是无益的。
心中这样想着,便直接问出来:“你为何要同我讲这些,或者说你为何要救我?”
陆云风眼尾上挑,声音低沉道:“我讨厌花香。”
温月华:“……”
设想了很多理由,但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讨厌花香?
骗谁呢。
沐浴都要用玫瑰香皂子的人,怎么会讨厌花香。
温月华暂且把他的说辞解读成另一种含义:他不想看到她死。
想到这,她眸底不知不觉染了笑意,也许……他也并不如外表那般让人讨厌。
有了这项认知,她再看陆云风,眸光明显和煦很多,女子浅笑嫣然,即便着男装,依旧掩饰不了她绝色容颜。
该说的都说完了,陆云风淡然执起折扇,抬脚向前走去。
温月华见他要走,起身问道:“你去哪里?”
问的有些急切,连她都觉得有丝不妥,遂又道:“你是不是也没用晚膳,不如一起。”
此时,天色已暗,月影人稀,唯有屋内袅袅烛火冉冉而亮,映衬的光影浮动。
陆云风未转身,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不必了。”
他拉开门,径直走出去。
温月华凝视着他的背影,心底升出淡淡的异样,算了,终归不是一路人,这样的关系也甚好,至少一年后和离时不会舍不得。
她自己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吃着有些冷却的饭菜。
……
审问的过程不太顺利,温月华还没吃两口,便听到隔壁传来了惊呼声,等她赶快去时,店小二已经被破窗而入的暗器射中要害,直接丧命。
琉璃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叫了起来。
魏宇明和程二跳出去捉拿凶手。
温月华走上前,把琉璃护在怀里,轻轻安抚片刻,对着陆云风道:“怎么回事?”
陆云风云淡风轻道:“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查出什么。”
温月华:“……”
陆云风又道:“你们先去隔壁,这里交给我。”
温月华有些许的担忧:“你……能行吗?”
陆云风没回答,给了她个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神。
温月华咬咬唇,心里腹诽道: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饶是不满陆云风的态度,她还是乖乖把琉璃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敲门。
温月华谨慎问道:“谁?”
“公子,是我。”门外传来魏宇明的声音。
琉璃颤颤巍巍的去开门,门外除了魏宇明还有陆云风、程二等他们都进来后,温月华发现后方还有一人,端着托盘,正毕恭毕敬的站着。
程二道:“把菜放下。”
那人依言,把托盘里的东西悉数放下,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便退出去。
等人走了,温月华不解的问:“这是?”
陆云风率先坐下:“吃饭。”
温月华坐在他旁边继续问道:“那个店小二……”
程二好心解释道:“已经处理了。”
温月华:“处理好了,这么快?”
她说话间睨向魏宇明,想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
魏宇明点头道:“公子,姑爷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妥当。”
温月华:“……”
最后温月华也不知陆云风是如何处理妥当的,按理说死了人官府肯定会追究。
即便现在水患严重,心思许不在这,但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放过。
她不免又多看了陆云风两眼,眼神除了探究还有些其他莫名的东西。
程二咬着筷子打趣道:“夫人,我们公子是不是长得贼好看?”
“轰——”
温月华的脸颊从红到大红,原本想探寻的事情被程二语出惊人的话,搅得再也问不出口。
……
入夜,乌云遮月,狂风乍起,停息了一日的大雨再次如期而至,雨水纷涌,搅动的顺城河大浪滔天。
天松客栈密室里传来谈话声:“参加主子。”说着,男人单膝跪地。
“起来吧。”男子扬起手中折扇,沉声问:“事情进展到哪里了?”
“前几日得到苏嬷嬷的消息,这几日属下正在派人寻找。”说话的人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桑仓感。
“最近顺城访客众多,记得小心行事。”
“是,属下定当小心。”
借着烛光看过去,黑暗中映出两道身影,一道是一袭白衫手持折扇的陆云风。
另一位是穿着华丽,体态偏胖的中年男人,也是天松客栈的老板——刘劲松。
两人由暗处走出,站定在小窗前,刘劲松恭敬道:“除了苏嬷嬷的行踪,属下还得到其他线报。”
陆云风:“讲。”
刘劲松放低声音道:“太子于前日到达顺城,听闻昨日有贼人闯入驿馆,拿走了一份花名册。”
陆云风挑眉,显然有很大的兴趣:“花名册?”
刘劲松:“上面记载了,这些年同太子往来的地方官员,还有每一笔款项往来。”
陆云风阴戾一笑:“务必在太子之前找到花名册。”
刘劲松抱拳作揖:“是,属下马上去安排。”
同是这时,驿馆里传来陆云辙的咆哮声,这花名册乃是临行前国舅交给他的重要东西,也是他这次主动请缨南下的目的之一,为的是同那些地方官员见上一见。
这倒好,人还尚未见,重要的东西却丢了。
他气的把屋里砸了个精光,并派出禁卫军,今夜务必寻到。
夜色正浓时,好几处人马开始行动,宫里的禁卫军都是大内高手,武功一流,办事速度极快,半盏茶的功夫便锁定了目标。
他们齐齐奔向土地庙。
此时的土地庙里,众人三两成群的沉睡着,忽地,门口处有一纤细身影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温月华:自己吃饭的一天
第10章
电闪雷鸣间映出一双狭长的眸子,漆黑如深潭,眸子下方被黑色纱巾覆盖,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本尊的真是面容。
黑影小心翼翼的越过人群,不时四下张望,忽地,有绳子绕过她的手腕,一拉一扯间,纤细身影消失在柱子后方。
与此同时,门口涌进大批身穿蓑衣手持利剑的黑衣人,来人面目可憎,眼神嗜血。
他们冲进来后,见人便砍,刀刀致命。
“啊,啊……”惨叫声连连,在这电闪雷鸣的雨夜揍出别样的篇章。
躲在后方的纤细身影怒目圆睁,对着有些距离的人道:“松开!”
那人悠悠回:“松开?然后让你去送死。”
纤细身影一顿,这声音是?
温月华倏地偏头看去,对视上他的眼神:“怎么是你?”
怪不得有玫瑰香气袭来,原来是他——陆云风。
这下她挣扎的越发用力,声音里带着一丝破音:“快松开!”
陆云风深邃的眸子里泛起犀利的光泽,攥着绳子手没有丝毫要松绑的意思,他轻轻吹了一个口哨。
正当黑衣人以为目标达成得意时,忽地又有一批人冲进来,两方人马,奇虎相当,厮杀的尤为激烈。
众人见状,慌忙逃生。
奔跑间有年幼的孩童被挤到,哭声传来,温月华秀眉一拧,倏地站起来,刚要跑过去,谁知手腕一松,绳索从她腕间滑落,眨眼间圈在了孩童的腰上。
用力一提,孩童稳稳的落在母亲手里。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温月华征愣的看着,心情起伏不定,那双紧蹙的双眉渐渐舒展开,她还以为他会见死不救。
没想到……
陆云风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轻轻一扔绳索,绕在了温月华腰肢上,轻轻一带,她便从柱子后方移到了几步外的街道上。
街道另一侧是条小巷,巷子尽头与天松客栈相邻。他不动声色的给温月华一个眼色示意她先走。
温月华犹豫片刻,最终轻点下头,她今夜会来这里原是临睡前收到了一封书信,信上言明,知晓她师父的下落,她这才换了夜行衣冒雨出来。
只是按照上面的指示到了土地庙,没想到会是这番场景。
温月华奔跑间,膝盖处猛地传来痛感,她顾不得查看,冒雨继续前行。
蓦地眼前似乎有黑影闪过,随后她便昏了过去。
次日,晌午。
温月华睁开眸,望着忙碌的琉璃,声音沙哑地唤道:“琉璃。”
琉璃急忙过来,拉住温月华的手,跪在床边,喜极而泣道:“谢天谢地,小姐你总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温月华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忆起她此时身在何方,搭上琉璃的手腕,慢慢坐起来:“我怎么了?”
琉璃噘嘴道:“小姐,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昨夜大雨,也不多加件衣服便去赏雨,一不小心感染风寒,这要是给相爷知晓,奴婢这小命恐怕也不保了。”
“……”
赏雨?
她几时去赏的雨?
她不是去城西土地庙了吗?
温月华恍惚记起,她行至半路被人打昏,那人带着她仓皇逃窜间,她似乎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
对,就是玫瑰香。
难道又是陆云风救了她?!
不不,他那人很讨厌别人碰触,又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坏规矩。
温月华小声打探道:“姑爷呢?”
“没看到。”琉璃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诶,小姐,你怎地突然打听起姑爷了,难不成……”
“你这死丫头,还敢打趣你家小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温月华面上一红,掀开被子下床便追赶起琉璃来。
琉璃边跑边讨饶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两人追赶间,传来敲门声,琉璃止住步子,替温月华整理了下衣衫,轻咳一声拉开了房门。
魏宇明走进来道:“公子,出事了。”
温月华眉头一蹙:“何事?”
魏宇明:“城中发生瘟疫。”
温月华倏地站起身,面色凝重道:“瘟疫?怎会发生瘟疫?症状是?”
魏宇明:“高烧不退,抽搐,昏迷。”
温月华听罢,对着琉璃交代道:“走,陪我去街上走走。”
琉璃去拦:“小姐,瘟疫乃恶疾,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小姐千金之躯……”
温月华打断她:“你家小姐以前可是跟随师父悬壶济世的医者,百姓有难,怎可袖手旁观。”
她语气坚定,没有半分踌躇。
琉璃见状,只好多叮嘱几句,片刻后,三人一同出了天松客栈,顺着街道向前走去,越往外走,病患越多。
救世医馆门前排起了绵长的队伍。
“今日看诊结束,你们明日再来吧。”从医院里走出一药童打扮的年轻男子,高声呼道。
“不行啊,咳咳,小哥,我、我……”说着,有人昏了过去,周围的人四散开。
药童一脸嫌弃道:“要死不要死在我家门口,你们都赶快走。”
温月华怒不可遏的看着,上前理论道:“医者父母心,你家大夫为何不给病人看病?”
药童冷哼一声:“你是谁,竟敢质问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乏了!”
“乏了,病人生不如死时,他还有闲情逸致睡觉!”温月华高声道,“赶快让你家先生出来看诊。”
“你这人好不奇怪,我家先生现下已休息,你这么急,那你看啊。”
眼神带着嘲讽,话语带着不屑。
人群中有人恳求道:“小哥,烦请请你家先生给我母亲看看,不然,家母怕是不行了。”
药童冷哼一声:“说了没空便是没空,怎地还纠缠。你们——”
“咚”的一声,话说了一半的药童,被人重重的一脚踹倒在地上。
温月华收回脚,冷冷道:“还不把你家先生请出来。”
药童捂着肚子,高声道:“你、你给我等着。”连滚带爬的跑进后堂。
没多久,有一中年男子走出,眼神凌厉的吼道:“是谁,是谁敢打我的人!”
围观的人吓得退避三步,一个个垂着头谁也不敢搭腔。
魏宇明刚要上前,突地人群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是我。”
随着那声“我”落下的是一个偌大的钱袋子,袋子直直的砸上中年男子的脸。
众人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有人徐徐而至,风卷起他的衣袂,飘动间荡出一弯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