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是一只手指很纤细的手,温柔馨软地任他握着。
顾引川吞咽了下,喉咙有些干涸,像大火中逃生后被烟熏过一样。
意识逐渐回拢。
他脑海里闪现过昏睡前的全部画面。
他好像躁狂症发作了,来的很强烈。
一个人于黑暗中肆意破坏着一切东西的时候,季初羽出现了。
她把他的黑暗抽离,阻止了他。
然后,他魔怔了一般,扑向她,张口咬了她。
顾引川抿着唇,几乎是瞬间心有余悸地收回了手,抓紧被单,视线不无担忧地得飘向她肩头。
心里没由来的紧张。
季初羽穿了白色的圆领毛衣,只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看不到肩头的状况。
季初羽的脸上的表情很淡然,光线晕得她整个人都格外温柔。
她收回手,声音放得很轻:“顾先生,起来喝点水吧。”
顾引川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她的肩头,仿佛要隔着毛衣把她看穿一样。
听到这一句,他的眸底的光颤了颤。
下一秒,男人猛地抬手拉起被角,盖过自己的头顶,把自己严严实实鸵鸟状地遮掩在被子里。
季初羽才端着水杯转过来的手一顿,看着被单下的隆起还有裸露在外的修长手指,愣住了。
门口,徐鹤正好进来。
目睹这一切,他看着季初羽投过来询问的目光,摆摆手示意她出去,这边交给他。
季初羽点头,把水杯放回床头柜上,然后起身出了房间。
顾引川闷在被子里,指尖因为用力捏着被角开始泛白。
外面的声音听不真切。
他仔细的听着,却几乎被自己的心跳声盖过去。
直到被单被轻轻敲了敲,提醒他:“季小姐走了。”
是徐鹤的声音。
顾引川犹豫了片刻,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沉得很黑的俊脸。
他的视线有些不满地瞄向徐鹤。
徐鹤抬手按着升降床,把他的上半身撑起来,递过去刚刚季初羽晾好的水,唇角的笑意压不下去:“怎么,想起来自己昨天咬了人家,不好意思面对了?”
顾引川斜睨他一眼,还是接过水来,抿了几口。
额头和后背的汗逐渐回落。
喉咙终于得到滋润,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昨晚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昨天状况实在不对,是我拜托季小姐留下来的。”
看着男人冷冷瞥过来的目光,徐鹤举双手作无辜状,“季小姐自己是同意了的。”
看男人明显不信的神情,徐鹤无奈地牵了牵唇角。
“季小姐觉得你这次犯病,她也有一定的责任。是她识人不清,早在察觉苗头的时候没有辞退白茵杜绝隐患,才让你受到伤害。”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引川小声说道。
徐鹤闭了嘴,闻言笑了。
隔了会儿,他开口问:“不过引川,你昨晚……为什么要突然对季小姐下那个死口?”
顾引川死死捏着手中的水杯,幽深的视线眯了眯,毫不聚焦地落在床尾:“她……让我想起了颜右。”
听到这个名字,徐鹤原本轻松带着笑意的神情顷刻荡然无存。
他蹙着眉,眼底有着凝重。
“你昨晚发烧了。所以……你是把季小姐当成颜右了?”
“不是。”顾引川摇头,很笃定道,“只是一种感觉。我很清楚不是她。”
徐鹤半张嘴愣怔片刻,和门外若有所思地楚江对望一眼,很快点头。
“我明白了。”
如果是颜右的话,他不会那么亲近她,但如果是季初羽的话,就如此刻,顾引川又绝不会下得去那个狠口。
只能说,那更像是在他意识模糊时,发觉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上沾染了自己最讨厌的点。
而那一口,不过是小朋友般带着痛恨和不舍的占有欲的发泄而已。
顾引川抬手捏了一把眉心,双目微合,很平静地陈述:“我梦到辛铭了。”
徐鹤有些诧异地瞳孔放大了一下。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是抛下怎样一颗重磅炸.弹。
顾引川收回手,睁开眼,问道:“她……怎么样?”
徐鹤很快反应过来:“你咬的那口很重,都破皮见血了。王医生按压着半天才止了血。不过,季小姐忍耐力很好,全程都没吭一声。”
“最近……就别让她干活了。”顾引川喉结滚动了一下,说这话的时候,耳根有些泛红。
徐鹤点头:“我已经叮嘱过季小姐了。但……季小姐几乎是彻夜照顾发烧的你,早上还特意煮了粥的。”
……主要是他抓着不放人走。
这话徐鹤没好意思讲。
他看一眼男人的脸色,接过水杯放回床头。
那边,楚江看男人的视线望过来,从西裤口袋中抽出手,迈步走过来。
“好点了。”
他看着顾引川的脸色,肯定道。
见顾引川没有什么反应,他从一旁拖过陪护的椅子坐下,望向徐鹤。
徐鹤即刻接收到,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季小姐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目送着徐鹤出去带好门。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楚江收起脸上的笑意,平和得像上帝派来的无善无恶无悲无喜的聆听者,望向顾引川,视线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
“来聊聊昨晚的梦境?”
——
季初羽在厨房里看着熬得粥有没有炖好。
她特意用紫砂锅慢火炖了好久,直到每一粒米都变得软糯粘稠,香菇和鸡肉的浓香也浸到粥里。
徐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季初羽在认真的用小碗小勺品尝粥的味道的模样。
别墅的厨房很大,但是一直没人用过,也是此刻,他闻着食物的香气,才察觉出,原来顾引川一直所处的冰川极地,也许也可以因为日光消融,然后充满人间烟火气。
似乎是肩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季初羽才用左手拿起盖子,很快吸一口凉气放下了,用右手拿起,盖到了砂锅上,然后关了火。
她抬手拿了两片隔热垫,才要把锅端下来,徐鹤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徐先生。”
徐鹤点点头,径直从她手里拿过隔热垫:“季小姐肩上还有伤,我来吧。”
季初羽看着他很轻松地从火上端下锅放到隔热架上,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地交握在一起,抿了抿唇:“……谢谢。”
“季小姐客气了。”徐鹤回头笑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拿出碗来,盛了满满一碗粥。
一旁的托盘上,摆了一盘颜色很好看的开胃小菜,还有一屉很精巧的小笼包。
早上起来的时候,徐鹤有看到季初羽在厨房很认真地做了鸡蛋馅,又一个一个包好。
他抬手把粥也放到托盘上,视线望向季初羽。
停了一下,很没由来的开了口。
“季小姐,有考虑过离开搬家吗?”
季初羽一愣,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像是没懂他的意思。
徐鹤的衬衣袖口微微挽起,他随手撑在流理台上,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离开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福利院,独自一个人出去生活。”
像是听到一个足够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季初羽的眼睛倏地睁大,很快又平复下来。
她点点头,很是平静地回答:“福利院早晚要拆迁,我到时候会跟着搬走。”
“我指的不是这个。”徐鹤轻笑了一下,一向精明的脸上颇为真诚,“我知道我之前对于季小姐过于算计了。但是您这段时间的表现,尤其是对引川的帮助,让我很是感激和愧疚。”
“就当是补偿吧。我可以向您透露一下,福利院下个月就会开始搬迁。到时候,就是顾氏名下的福利小学了,里面会有顾氏配备的宿舍,还有专业的特教老师,季小姐打算以什么身份留在下来?徐某不才,觉得季小姐再留下去,有点屈才了。”
“而且,术业有专攻,您也未必有特教老师做得好。不如趁这个机会考虑下自己的人生。必要的时候,我和引川都可以帮你。”
似乎没想到徐鹤会在厨房里短暂地同她说这么多。
季初羽有些停滞住了。
她看着徐鹤,张了张嘴,很快又噤声,垂下头来。
隔了会儿,季初羽终于点了点头:“我会考虑。谢谢徐先生了。”
徐鹤摇头,端起那个托盘:“这饭我帮您端到门口,等下由季小姐自己送进去。”
季初羽赶忙摇头:“徐先生直接端上去就好了,我去打扫——”
“这可不行,”徐鹤回过头来苦笑,“我端上去引川未必肯吃,别浪费顾小姐一番心意了。”
——
季初羽敲门进去的时候,楚江已经走了。
顾引川精神好了许多,已经洗漱过,穿戴整齐,坐在病房窗前那张圆桌旁了。
看着季初羽端着托盘进来,他的眉头深深蹙起,很快把手中的平板往桌上一抛,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从季初羽手中接过托盘放在桌上,顾引川回过神来,垂眸看着季初羽肩头毛衣下微微鼓起的包。
应该是包扎的纱布团。
他的视线陡然变得幽深,声音低沉暗哑:“最近这些事情让别人来做就好,你休息。”
季初羽握了握空了的手,有些尴尬地提醒他:“不要紧的,顾先生,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顾引川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有片刻失神。
很快回过神来。
他望着季初羽的肩头,轻咳了一下,闷闷地问:“还疼吗?”
季初羽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然加速了一拍。
她脸颊有莫名的灼热感,摇了摇头,避开顾引川胶着过来的视线:“不疼。”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一样,闷着燥热感在两人周身裹覆攀爬。
季初羽的手心微微有了汗意。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受不了地打破这份沉默。
——“吃饭吧。”
——“对不起。”
男人低沉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季初羽的视线下意识被吸引过去。
她望着男人眼底的内疚和不忍,以及一丝遮掩不及的懊丧,隔了隔,弯唇。
季初羽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他额头的伤口贴上,很快,笑意又落回到他眼里。
“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顾引川紧绷的俊脸上的神情一怔。
很快,他严肃地摇了摇头,执拗道:“不,是我欠你。”
他抬手,衬衣的袖口已经被挽起,露出半截紧实修长的手臂,皮肤比一般的男生要白很多,只是上面纵横交错着不少陈年的伤疤。
季初羽不解地抬头,看他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和感天动地的真诚。
“你要不要咬回来。”
季初羽:“……”
季初羽一怔,歪了歪头,终于消化了顾引川的意思,赶忙摆手:“不用。我没有这个爱好。”
伸在她面前的手臂一顿,很快有些恹恹地收了回去,像是讨摸失败的大狗狗失落地大尾巴一样。
季初羽的视线无处安放,偏在一侧,望着床头的冰袋上。
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冰袋软软的贴着桌面。
隔了会儿,男人的声音带着丝沉闷,缓缓解释。
“我也是……第一次这样。”
季初羽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男人有些不自在地抬手触了触高挺的鼻尖,不敢看她,折身到桌旁乖乖坐好。
“抱歉。以后不会了。”
季初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执起筷子,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顾引川的另一只手停在膝盖上,缓缓握成拳。
清冷的声音缓缓敲打在她耳里。
“这一口先欠着。”
“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讨回来。”
顾引川抬眸,望着季初羽清冷的面庞,幽深的眼底满是执着和认真。
“任何时候都可以。”
“我不怕痛。”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嗷qwq
我榜单还差好多字数噫呜呜噫
谢谢小仙女们的关心,我已经没事啦qwq抱歉我以后有事一定请假!让大家但心了~!
第25章
顾引川这次恢复得很快。
不过一周,他已经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每天慵懒随性地在别墅里晃荡着。
这一周里,季初羽也留宿在别墅里照顾顾引川。
王医生和楚江双双盯着他几天,各项检查都做过了,这才算放了心。
不同于之前的,他像是从地下工作者转为地上了。
——没有错,就是光明正大在别墅里闲晃。
从一楼晃到三楼,再从三楼晃到一楼。
——这主要取决于季初羽在哪里忙事情。
有时候是她弯腰从冰箱里挑选完需要的食材,一合上冰箱门,就看到门口挺拔高大的男人端着水杯,殷切地等在那里。
“要不要喝点水?”
季初羽摇摇头,抱着菜篮转身折回厨房。
又或者。
季初羽才从二楼客房出来,差点迎面撞上拎着药箱的男人。
他的薄唇轻抿了一下,视线落在季初羽衬衣下的肩头。
吞咽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开口:“季小姐,我帮你上药。”
季初羽面无表情,顷刻谢绝:“……不了,谢谢顾先生。”
“……哦。”男人缓缓应了一声,很快把药箱塞到她手里,清冷的声音里隐隐压抑着一丝欢愉,“那,季小姐帮我上药吧。有劳。”
季初羽:“……”
当然,也有季初羽处处被人盯着烦了的时候。
这天午后,她正在准备晚上的食材,才在火上坐了锅,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挪了进来。
她装作没看到,认真的冲洗过搅拌盆。
许是看她好久都没反应,男人终于按捺不住,抬手拉了拉她的围裙边。
“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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