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儿拧眉,却也无法,只好由得芷秋领着,回去了偏殿。
床榻前,凌宋儿自帮小妹脱了衣衫,又扶着她躺好了,才听得她道,“长姐,我觉得赫尔真可好了。比穆大人还要好。你可留着他在宫中多住几天,我也好看着你们亲亲我我。我心里暖和。”
凌宋儿食指遮了遮小妹嘴边,“嘘。”
“皇宫之中,男子不得留宿的。你那二姐姐,嫁了出宫,也未曾带着驸马回来过不是?都是住在驸马府的。”
“你若欢喜着他,长姐多叫他回来便是。”
玉儿脸上露了笑容,弯着眉眼看着凌宋儿,“那也好。”
“我已然快要睡熟了,你快快出去陪赫尔真吧!莫得让他等急了。”
“他不急的。你且安了心吧。”凌宋儿伸手刮了刮她鼻梁,“你且快些睡。”
蒙哥儿偏殿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得她回来。
芷秋方才又添了茶,见得他们两人重逢,忙退了出去。就连着正要进去送桂花糕的落落,也被芷秋拉了回来。“可不稍送了,里头人比桂花甜!”
屋里没了别人,蒙哥儿早耐不住,一把将人卷进来怀里,盯着她面庞看了又看。早前那道口子,已然淡了许多,该是用了药,不日便能好了。
凌宋儿只垂眸下来,目光落在他胸前,“这么看着,我都要化掉了。”
他却是叹气,“整整三日不见,消息也没有,如今见到了,念想也没有?你们木南女子看似柔情,可都是铁石一般的心肠。”
“我们木南出了多少幽怨女子,也不及你赫尔真一人怨气大。三日而已,岂让你这般了?”
他无奈笑着,点着她下巴抬了起来,寻着唇瓣细细吻落。方才触及她唇齿,便已然动了情。寻着她脖间香气而去。
凌宋儿只觉不妥,“这是偏殿,还是皇宫…你…”
“嗯…”他喉间压抑着三日思念,“我见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还管是在哪里?”
凌宋儿几分惊慌,望着一旁旧物,都是母后曾用过的,母后又常常与父皇相伴于此。她忙用力推了推他胸前,本只是试着挣扎,却不想轻易便将人推开了。
蒙哥儿自捂着胸口退后两步,扶着一旁柱子,咳嗽三两声,察觉着对面人神色不对,方才捂嘴止咳。
“怎么了?你?”凌宋儿这才觉着不好,他身上本是有伤的…忙凑去他身边扶着,方才见得他拢拳咳着咳着,嘴角渗出血丝来。她忽觉不好。“可是我太重手了?你快坐着!”
话出口,她方才后悔。她哪儿来的什么力气,他定是旧伤没好,一路忍着进宫,还撑到现在的。
☆、
蒙哥儿方才在饭桌座椅上落座下来,面庞便被她双手捧住了,她手帕伸来,擦了擦他嘴角血丝。见着帕子上的血色,拧着眉头直问,“真的是血。”
他方才扶了扶她腰肢,“不碍事。”
“怎的会不碍事的?定是那日逼供鹤庆宫的时候,害得旧伤复发了。你怎的不早和我说?”她说着直将芷秋喊了进来。吩咐道,“快去将徐太医请来,给他瞧瞧。”
“不必。”蒙哥儿也是对着芷秋说的,咳着两声吞了下去,拉着凌宋儿的手,“恩和这三日都在给我看着,你可是信不过恩和?”
“你我难得重聚,不稍再让外人来打扰。便你与我呆着便好。”
凌宋儿这才叹气,知会了芷秋出去,又将他扶着起来,“后堂里有暖塌,你且去那里躺躺。”
蒙哥儿这才由得她扶着,往后头去。来了后堂,凌宋儿却又觉得不妥,到底觉得还不够舒服,只又扶着他回来了自己闺房。
落落跟在二人后头,送了茶水来。凌宋儿却吩咐着,“晌午的莲子百合羹汤,本叫你们冰镇好的。还是热一热再端来吧。”
落落欠身作礼,答了是,方才出了门去。
绕进来屏风里,蒙哥儿直被她扶去了榻前坐下。他这才闻见房中香气,檀沉香里混着花香,清淡怡人心境。凌宋儿却伸手来取了他头上高冠,又抬手给他解了衣襟。蒙哥儿心间暖暖,被扶去床里坐着,只等她给自己盖好了被褥,他才将她拉来自己胸前,抱了抱。
凌宋儿却伸手去他衣衫中,想摸摸那处伤口,听得他闷声作疼,忙止了动作。“怎的还越来越严重了?本都该长好了的。”
“恩和说伤到了些骨头。”他声音几分嘶哑,拉着她手,放来自己肩头。“你且别管,由得他来调理便好。”
“若不是玉儿她也病着,我该要随你去和盛园里住着的。也好看着你。”她说来,方才起身去端了热茶递给他,“恩和可还说什么了,你都跟我再讲讲?”
想来又觉得不对,“不行。明日我得亲自去问问他,你总不老实和我说这些。”
蒙哥儿喝着茶,听她这般埋怨,只笑了出来。却道,“那也好,你我明日也能相见。”
凌宋儿接来他递回的茶碗,“我也想着,玉儿的病,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也不知道恩和能不能有办法。医术南北有异,见识也不一样,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的。”
蒙哥儿颔首,“我也是这么想,方才要带着恩和与你回来木南。你明日且带着玉儿来。我让恩和一早候着。”
落落送了莲子羹汤进来,二人自一人一碗,在榻前享用了。凌宋儿方才也自行去了衣襟,随着他小睡一会儿。午后潮热,被褥却不轻薄。蒙哥儿睡来多有打被,凌宋儿半醒之间见他满头大汗,抬着袖口给他擦了擦。
醒来时候,下午时日已然过半。凌宋儿只先去小妹房中看了看。见她卧榻未起,旁边又有知夏和嬷嬷伺候着,便交代了声,先送蒙哥儿出宫,回去和盛园。
回来自己闺房,方才见得他已经自己着好了朝服,又戴好了冠宇。凌宋儿方才捂着他袖口,往慧安宫门外走。
出来宫苑小门,凌宋儿方才松了手,依着礼法,肩并肩走在他旁边。蒙哥儿却是几分不适,想来拉着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她道,“到底是宫里头,被娘娘们和妹妹们见到了,该要笑话的。”
他无奈叹气。只得随着她的意思。
二人缓缓往安庆门去,身后跟着芷秋落落,和小太监福新。
一路行来御花园门口,除了忙碌的宫女太监,也没见得什么妃子公主,大约是盛夏暑热,都在各自宫中贪着冰块的凉。
直走来荷池边上,凌宋儿却远远望见两个人影迎面而来。回宫三日,除了忧心小妹病情。她却试想过好几回和这人相见的场景。
她离开建安之时,史尔元不过从二品尚书,和外公正一品,相差整整三级。如今已然成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是踏着外公的血肉上的位。不光是她,凌昀自幼是韩默的门下底子,诗书礼仪,都是韩默教的。昨日夜里来看见玉儿之时,也和她说过。难以咽的下这口气。
今日晌午凌扩来慧安宫中之时,却还先和凌昀吵了一架。史尔元谋害朝廷命官,敌国面前求荣。凌昀就着陈渊一事,又参了史尔元一本。却是被凌扩骂了一顿,说他心无权势大局,只顾一己私怨。
蒙哥儿只忽觉身边的人不太对劲,神色举止似是都变了个人。他忙伸手拉着她的袖口,却是被她一把甩了开。只见她瘦弱的身子,上前直拦住了来人去路。“史丞相,这么晚还进宫,面子大了。”
史尔元一早也见得对面是凌宋儿,忙悠哉行了君臣礼,“臣,拜见长公主。”
“皇上晚上批阅奏折,臣是特地来辅佐,替皇上分忧。”
“不想如今史相已然要帮着父皇批阅奏折了。”
“还真是得父皇重用。”
史尔元听出来几分嘲讽用意,面上却和善微笑,“公主可是误会臣了。这几日奏折多,皇上政务繁忙,方才宣臣进宫的作陪。”
“哦,臣想起来了。”
“可是早前陈渊的事情,公主还在记恨?”
“那陈渊早前确是臣举荐给皇上的,只是他后来做的那些事情,臣也丝毫不知。他和亲送亲不利,又扣留大蒙书信,逼宫鹤庆宫,十恶不赦。皇上已经将人交给大理寺了。不日审查彻办了,给公主解气。也才好安定朝中人心。”
“臣,定是不会包庇的。”
凌宋儿嗤笑了声,他史尔元不过折了只脚指头,外公却是赔上了性命。“史相,果然英明公正,乃朝中表率。”
史尔元再是一拜,“公主过奖了,这都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说着,又看向一旁蒙哥儿,“这位,必定是我朝大驸马了。果然,气宇轩昂。公主好福气。”
蒙哥儿知道凌宋儿不喜,便也没打算作礼。
史尔元见得他这般硬气,只再含笑而拜,“臣还赶着去养心殿。便就要与公主和驸马道别了。”
说完,挺直了腰杆,带着一旁随从和小太监从凌宋儿一行身边擦了过去。
只那随从,肤色黝黑,五官挺立,身材魁梧。走过蒙哥儿身边,却故意抬手一掌,寻着他胸前来。
蒙哥儿反应得及,交手数招,将人挡了回去。凌宋儿忙来扶着蒙哥儿,对着那随从斥责道,“这还是在宫闱之中,驸马还有伤,你这是做什么?”
史尔元驻足回眸,望着一旁随从,“贺永,你这是做什么?还不给公主驸马赔罪。”
随从这才拱手一拜,“贺勇早闻大驸马战场上的名声,习武之人,不过是想和驸马请教两招。驸马该不会介意。”
蒙哥儿只淡淡答:“赐教了,请。”
话完,拉着凌宋儿走开了。
等走远,蒙哥儿方才放开她的手腕儿来,“你心中不平,我知道,该也要从长计议。”
“今日这般和他冲撞,招来祸事,怕是不知。”
“你们汉话不是还有句话叫,打草惊蛇。可是都不记得了。”
“外公对我甚好,又是太子哥哥的太傅…母亲去了两年,我虽是父皇长女,可伴君如伴虎。”
“唯有外公在身边,尝尝提点告诫。如今…”她说着几分动了情,眼底氤氲,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我都知道。”蒙哥儿拍着她后背,“可你不得这般心急了。乱了自己方寸,恐是还害了你兄长。”
“嗯。”凌宋儿缩了缩鼻子,在他怀中抬眸,却见着他脸色堪忧。再也顾不得宫中言辞,直来扶着他,“方才他那随从可是伤着你了?”
“没有…不过是动了些气力…”他说来气息不稳。“早些回去,让恩和看看。”
一路出来了安庆门。早晨送蒙哥儿来的马车还侯在门外。
凌宋儿念着他身子,不舍却又放不下宫中小妹。只好交代着,“不许喝酒,得听恩和的话,好好吃药。等我明日一早,请了父皇,再带着玉儿一道儿来看你。”
“好…”蒙哥儿边答应着,边抬手从她头上取下来一只珠钗,“这留与我,夜里好做做念想,你回去吧。”
凌宋儿这才扶着他上了马车,见他捂着胸口模样,心中碎碎难平。却也只好合上车门,嘱咐着驾马小厮,“驸马身上有伤,马车你驾得稳当些。”
“公主吩咐,小奴记住了。”小厮说着,翘身上了车,驾着马车,缓缓往远处行去。直到见着那马车消失长道转角,凌宋儿方才叹了口气,与一旁芷秋道,“我们也回吧。玉儿该醒了,找不到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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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凌玉闹病,喊着心口疼。
凌宋儿守着床前整夜,见得小妹本就瘦削的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她揪心得紧,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了,又开始忧心起来蒙哥儿的伤来。
不觉趴在小妹床前睡了过去,却是天还没亮,便又被窗外鸟鸣吵醒了。
再也睡不着了,只吩咐芷秋,早些让安庆门备好马车,安排着人准备出宫,好带着玉儿去和盛园里找恩和看看。
用过了早膳,凌宋儿方才牵着小妹从慧安宫里出来。她没多带别人,只带着芷秋和落落,另有玉儿的婢女知夏,年长的孙嬷嬷一道儿。跟着两个随从小太监。
走来安庆宫门前,马车一早就候好了。凌宋儿才抱着小妹,上了车。便由得马车往和盛园的方向去。
和盛园向来是皇帝用来接待外宾的离宫,是以离着百官朝见皇帝的德胜门更近,离着宫中人出行用的安庆门却是远了些。绕开小半边京城,凌玉在车里望着京城景象,虽是清晨,却也一片生机,心性都活泼了几分。
“长姐,长姐夫可会带我们逛逛建安大街?”
“玉儿从没出过宫。听小圆子说,宫外可多好吃的了。”
凌宋儿揉着她幼发,“好是好,可今日定是不行的。”
“一会儿去了和盛园,还得让蒙人大夫给你看看病。赫尔真也还在养伤。等你们身子都好了,我才带你们出来。”
“可就怕玉儿好不了了…”
话没完,她一张小嘴便被凌宋儿一把捂住了。
“你可胡说什么?玉儿很快就好了。”凌宋儿忙掩饰着自己心中担忧,却是笑了笑,指了指窗外的那间小楼,“等你好了,长姐带你去醉翁阁里吃好吃的。”
毕竟是七岁小娃娃,听得好吃的几个字,便将忧愁都忘了。拍着掌笑着,“长姐真好。赫尔真也要去!”
凌宋儿笑着答应:“那是自然。”
马车将将走到盛园门前,凌宋儿却远远车窗里便见得蒙哥儿一身便服,早立在了门口。等不得马车停稳,她便拉开了车门,探出头来,蒙哥儿已然靠了过来。车轮方停,凌宋儿便被他一把接了过去,抱来车下。放好。
车里玉儿也钻了出来,见得长姐模样,对赫尔真伸手,“玉儿也要抱下车。”
赫尔真笑着,只得抬手将小女娃儿也抱了下来。凌宋儿忙扶着他手臂,“你可有好些了?”
他只笑着简单两字:“好了。”说着指了指里头,“进去吧。”
凌宋儿这才牵起来凌玉,往园子里走。蒙哥儿在她身后护着,一同迈进庭院。
偏殿里,恩和一早便候着了。
凌玉被凌宋儿抱着去了暖塌上,婢子们忙着沏茶倒水。凌宋儿方才坐来凌玉身边,等着恩和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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