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芸娘不敢不接,她的手刚刚碰到茶盏,忍不住指尖就是一抖。
她是认得这茶盏是皇家汝窑出的,茶胚雪白剔透,一看就是珍品。
但是刚才她的指尖刚刚碰上去,就感觉到了烫人的热度,这里面装的是应该是沸腾的开水。
“周夫人!”上官月手里也端起茶杯:“今儿,这茶可是用的广宁府周大人家进贡来的云雾茶,本宫喝得甚好,你是周家的媳妇应该是常喝的吧!”
“回皇后娘娘,这云雾茶乃是极品贡茶,民妇是没有喝过的,今日也是借了皇后娘娘的光,才能得以品尝其滋味!”
“那你就好好尝一尝吧!”
“谢皇后娘娘!”沈芸娘伸手端起了茶盏,那滚烫的温度立刻把她的手便烫红了。
她忍着剧痛,努力稳着手,把茶杯端到嘴角,另外一只手揭开了茶盏盖,茶水的热气立刻铺面而来。
“周夫人怎么不喝呢?可是觉得这云雾茶不好啊?”上官月阴恻恻的道。
“没有,民妇只是在闻这茶香!”沈芸娘闭了闭眼睛。
她是周家的媳妇,若今日她不喝了这茶,必会传出连周家自己人都不喝自家的云雾茶的传言,那以后这云雾茶的招牌可就砸了。
而且今天上官月如此待她,明显是剑指周梓安的,她就是宁死都要维护夫君周梓安的体面的。
沈芸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沸腾滚烫的茶水进入口中,沿着喉咙到了腹中。
她的心肺都被烫得缩了起来,全身忍不住发抖,手里的茶杯就在也端不住了。
茶杯掉到了她的身上,滚落到了地上。
听着啪的一声响,沈芸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她的唇和嘴里已经被烫出一串大泡,只能呜呜道:“民妇失礼了,请皇后娘娘见谅!”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把她拉下去!”上官月把手中的茶杯放高几上冷冷道。
这时就有两个宫女上来拉了沈芸娘。
沈芸娘被他们一直拽着到了一条路上,有人说道:“跪在这里,等皇后娘娘消了气,再来处置你!”
沈芸娘忙跪好,这才发现他们把她拽到的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路上。
鹅卵石铺的时候虽然已被打平,但是一块一块的,跪上不久膝盖便疼痛难忍。
又过了一阵子,膝盖便疼得麻木了,两条腿就像失去了知觉。
再加上沈芸娘的手和嘴都被烫得红肿了,而且这小径两边没有任何树木,已经是十一月天了,冷风呼呼的打在她的脸上。
沈芸娘只觉得眼发黑,头发昏,她努力挺直身子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牵连周梓安,她一定不能晕倒。
大殿内,跟了上官月十几年的老嬷嬷走上来,轻轻的为上官月换了一杯茶,劝道:“娘娘,您已经惩罚过那贱婢了,解了气就算了。
如果再闹大了,让陛下知道了,他又该生你的气了。
上一次因为庆功宴上的事,陛下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这朝阳宫了!”
上官月冷笑一声:“我如今做什么,他还会放在眼里吗?我之前做得再好,他不也是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吗?
我今天就是要看一看。如果他的那个四郎对他的夫人情深义重,我们的陛下心里是会是个什么滋味!”
正说着话呢,殿内进来一个人。上官月看去正是自己的二儿子谢珉。
谢珉走上来给上官月见了礼:“母后,外边跪着的那个人是谁啊!”
上官月漫不经心道:“珉儿,你问这种事做什么,今日你怎么没有去外书房上课呢!”
谢珉道:“老师今日告了假,我便回来了看看母后。
母后,我听说那人是周梓安周四郎的夫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您还是绕了她吧!”
上官月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如今谢珉已经是快九岁了。
他随了谢珣,身材长得很是高壮,就像十一、二岁的年纪,脸上的已经没有了孩童的稚嫩,显出少年的轮廓。
谢珉天生聪慧,能文能武,是深得谢珣的喜欢。
他说这样的话,看来他也是知道他父皇的心思。
连儿子都知道谢珣喜欢周梓安的事了,上官月心中的嫉火更是难耐:“母后做事还用你来教!”
谢珉看了自己母后的样子,心里道到底是女人家,总是走不出这情情爱爱的圈子来!
可是母后到底是自己的母后,他也不愿意看她过于郁闷,还是他想办法在父皇那里为她描补吧。
谢珉又和上官月说了两句,便出了朝阳宫,想了想,就直接往勤政殿而去。
半路上谢珉便碰到了来寻沈芸娘的周梓安。周梓安见谢珉忙躬身施礼:“臣拜见二殿下!”
谢珉看着这眼前的周梓安,他上次见她,是在三年前的晋王府里。
如今三年过去了,面前一身绯红朝服的周梓安只让他想到一个词:“风华绝代”。
怪不得会把父皇迷成那个样子,让母后嫉妒得失去了起码的理智。
“周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啊?谢珉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回二殿下,臣是准备去朝阳宫皇后娘娘那里去接臣的夫人!”
接她的夫人?
谢珉斜了周梓安一眼,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那就不耽误周大人了!”
“臣恭送二殿下!”周梓安等谢珉从她身边走过,才站直身子向朝阳宫而去。
谢珉走出一段距离,忽然转过身,也向朝阳宫又走了回去。
周梓安到了朝阳宫门前,请门口的太监进去禀告。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太监才姗姗出来:“周大人,令夫人在宫里失了礼,被皇后娘娘罚了跪,暂时无法随你出宫!”
……沈芸娘被罚跪?!
周梓安的眼睛瞪了起来:“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会遭罚了?”
哟,那太监看了周梓安,这位周大人在朝阳宫前还敢弄出这幅嘴脸质问他,这胆子也是不小。
太监阴阳怪气道:“这个咱家哪里知道!”
周梓安看了这太监的模样,都恨不得抬手去抽他。
她知道上官月招了沈芸娘进宫便没有好事。可是她也没想到上官月就真的这样不管不顾的用沈芸娘来针对她。
周梓安转身对陪着她过来的谢珣勤政殿的总管太监道:“李公公,劳您回去告诉陛下一声,梓安要在宫里失礼了!”
李公公一看周梓安脸色,诶,这周大人是想干什么?
就见周梓安迈步就往朝阳宫里走,门口刚才的太监忙上来拦阻:“哟,周大人,你这是想干什么?这也太没规矩了!”
周梓安二话不说,挥起手狠狠的甩了这太监一记耳光,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太监脸上便现出了五个手指印。
那太监都被打愣了,捂着脸,指着周梓安:“你、你!”说不出话来。
就听周梓安冷冷道:“你一个看门太监,竟敢与朝廷命官如此说话,我看你这狗奴才是没有规矩!”
哟,勤政殿的李总管一看,这周大人是发飙了,这哪里是打得这太监,这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啊!
这周大人这是要与皇后正面刚上啊!
李总管忙上前踹了那太监一脚:“你这狗东西看来是活够了,还不赶快给大人赔罪!”
李总管在宫中的地位是远远高于这守门太监的,虽然这守门太监不是李总管手下,但也连忙跪下来。
周梓安瞅都不瞅这守门太监,对想和稀泥的李总管道:“李公公,你该回勤政殿了!”说着大步进了朝阳宫。
李总管看了周梓安的背影,他可不敢再拦了,勤政殿的人谁人不知这周大人是陛下的心头宝,就是皇后娘娘也多有不如,看来他只能回去找皇上救火了!
周梓安进了朝阳宫,远远的就看见沈芸娘跪在一条小路上。
周梓安的心里更是怒火中烧,她快步向沈芸娘走过去。
这时就见大殿门口出来一个大宫女,站在那里喝道:“哪里来的不要命的毛贼,竟敢擅闯朝阳宫,来人,奉皇后娘娘懿旨,把她抓起来!”
周梓安站定身子一拱手:“本官乃今科探花郎周梓安,与夫人是奉旨进宫,现特来接夫人出宫!”
“什么探花郎不探花郎的,擅闯朝阳宫就是死罪,来人,抓了她!”
就有侍卫向周梓安扑了过来,周梓安脸上毫无惧色,指着侍卫道:“我乃朝廷命官,今日你们如敢动我,我必让陛下砍了你们的脑袋!”
说着朝着拦在她面前的一个持刀的侍卫走了过去。
朝阳宫里的人也都是知道这位生生夺了皇后娘娘宠爱的周大人的名号的。
这些侍卫此时是一个个心中叫苦啊,他们刚才其实都看见周梓安掌掴那个不长眼、拎不清的守门太监的狠劲了。
他们如果今天真的按皇后娘娘的吩咐抓了周梓安,有皇帝在,皇后娘娘也不敢真的把周梓安怎么样,最终肯定还是要放人的。
但皇帝若追究起来,皇帝能放过皇后,但是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这就叫神仙打仗,小鬼难当啊!
皇帝如果真发起脾气,是真能砍了他们的脑袋的。
这些侍卫夹在两座大佛之间,左右为难,他们也不敢碰周梓安,只好围住周梓安,周梓安往前走,他们便往后退。
周梓安也不理这些人,她快步来到沈芸娘面前。
就见沈芸娘脸被冷风吹得发红了,头发有些散乱,身上蹭了一大块的茶水渍。
周梓安心就是一痛,她到底是连累了她视为姐姐一样的沈芸娘。
周梓安躬下身,扶起她:“芸娘,你怎么样?”
宫门口那么大的动静,沈芸娘也是早就看到了周梓安,看见了周梓安掌掴守门太监,硬闯朝阳宫的样子。
此时,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小雪粒,她看着周梓安穿着绯红色的官服,大步向她走来。
白色的雪落在她红色的衣衫上,风吹起她的袍角,她便如清风明月般风华乍现。
有一瞬间,沈芸娘竟有些恍惚,她想起了一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沈芸娘就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周梓安的身影在她眼中一点一点的放大,直至她的满眼都是她……
周梓安扶起沈芸娘,见沈芸娘瞅着她不说话,她便注意到沈芸娘的嘴角起了一个大血泡,心中就是一惊:“芸娘,你到底怎么了?”
沈芸娘嘴里都是泡,不敢张嘴与周梓安说话。
周梓安急得一拉她的手,沈芸娘疼得一皱眉,周梓安忙抬了她的手仔细一看,就看掌心已经红肿,也起了一串血泡。
周梓安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她搂了沈芸娘的腰:“芸娘,我们回家!”
沈芸娘的泪忍不住滴了下来,她把身子靠在周梓安怀里,点了点头。
周梓安搂着沈芸娘便走。
这时就见上官月从大殿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冷笑道:“周大人是这是要做什么,你是把本宫的朝阳宫当做是什么了!”
周梓安看着上官月,她骨子里还是原来世界里的那个崇尚自由、平等的二十二岁女大学生。
她穿到书中的世界这么长时间了,前生今世,这上官月一直针对她小动作不断。
可是她周梓安连谢珣都不怕,她还会真怕了这上官月不成。
周梓安挺直身子,直视上官月:“皇后娘娘,你又把我们这些臣子当成了什么?臣的妻子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这样惩罚她!?”
“本宫如何处置臣妇,何时轮到你来质问,周梓安,你好大胆子!”
“皇后娘娘此话谬以!”周梓安郎朗道:“所谓朝臣是要以天下为己任,辅佐君王。
但辅助君王,并不是要臣子愚忠。
古人早有云:若君有大过则臣需力谏之,忠臣良将要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此乃做臣子之大行也!
自古忠臣,在帝王有所过失,都会直言进谏。
皇后娘娘所统领的后宫也属国事之一,今日娘娘不分青红,不论皂白,便惩戒臣之妻。
正所谓夫妻同体,皇后娘娘如此便是在惩戒臣。
可臣不知臣做错了什么,还请皇后娘娘直言告知,若娘娘说不出合理的说法,臣便要请御史台上奏折弹劾此事!”
好一个伶牙俐齿、胆大包天的周梓安,竟然敢威胁要用御史弹劾她。
上官月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了,她用手指了那些侍卫:“你们这些人都是木头吗?任凭这个人在这里胆大妄为的胡说八道,快、赶快把她给我抓起来,否则我砍了你们的头!”
这些侍卫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不得已。
此时如果不抓这个周大人,那么皇后娘娘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诶,横竖就这一遭了,上吧!
就是这样,这些侍卫还是磨磨蹭蹭,拖着速度,上来抓周梓安。
其中一个对周梓安轻声道了句:“周大人得罪了。”说着,手便来拽周梓安的胳膊。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周梓安的衣袖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喝:“住手!”
侍卫忙撤回手,众人闻声看去,来得正是二皇子谢珉!
谢珉走上前对那些侍卫道:“都退下去吧!“
那些侍卫听了如蒙大赦,溜的比兔子都快,一个个都散了去。
站在台阶上的上官月看了更是生气,大声叫道:“珉儿,你是在做什么!”
谢珉刚在宫门口儿把周梓安的话,听得是一清二楚。
他看着站在那里如青竹般挺直的周梓安,对比着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母后,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谢珉走上前扶住上官月的胳膊,:“母后,天凉了,这里风大,您还是进大殿里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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