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前所未有。
是以这长乐宫里,跪在地上的,只有段听竹这个主子,她的宫女如此行径,前因后果无需多思,她自然是落了个主谋的罪名。
听完方圭的话,段听竹知晓辩解无力,却也忍不住小声地解释:“我真的从未曾指示过她来害皇后。”
“我也未曾想过要害皇后”
毫无任何力度可言。
只怕这满宫上下,包括太后在内,皆都已经给她定死了罪名
太后之所以不愿声张,封了消息,便是因为她的父亲段升。
段升为太后效力多年,她自然知晓这个丞相大人只有这么两个女儿。
大女儿嫁人不慎,这小女儿又入了深宫。
那日她质问段升,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便是知晓段升无心让女儿入宫,也无心这皇嗣储位之争,却也忍不住为他这个倔脾气恼怒一番。
魏冉是她魏家的女儿,在这皇后的位子上坐了多年,她所受的苦楚她皆一点一滴的看在眼里。
如今终于如愿得了这么一个孩子,未满四个月,便前后已经遭了两次罪。
先是白来仪,这又是段听竹。
那日白慕石话倒是说的好听,安抚住了她之后,却也再无了任何动静。
任由这两个妃子加害皇后?
第68章留居皇宫
白来仪毒害皇后时,她便想直接杖毙了这个妖女,若非是冉儿极力劝阻,皇帝又破天荒的出面,她断然不会轻易饶了她。
如今下毒一事尚未过半月,段听竹又使这样无脑的手段,险些要了魏冉的命。
她大可杖毙白来仪,这是因为她了解白慕石。
不过是个女儿,没了便是没了。
可她如何能处死段听竹呢?
段升不比白慕石,尚还有个儿子傍身,高枕无忧。
他一共只得了这么两个女儿。
再加上,眼下宫女还未找到,此事又诸多蹊跷,处处存疑。
如此这才憋着一股火,叱责的话也未曾多说两句,一直这这里听段听竹不停地啜泣。
白问月立在一旁听的仔细,方圭言罢,她心中便迅速地开始盘算。
段听兰刚进了狱,段听竹这又身陷谋害皇后一事,这是巧合吗?
这绝非是巧合。
若是贺同章定了段听兰的死罪,太后还未知晓这桩案子,气恼之下失手处死了段听竹。
这无疑是逼迫段升同她离心,做出错事。
她再一次在心中笃定了这个想法,此事绝不会是巧合。
想来,定然是谢欢已经知晓贺氏失踪的事情了。
四大命臣案相关之人皆都死尽,贺氏失踪,再无人敢出面喊冤,此案便也再无翻查的可能,他想要分段升的权,必然是要从旁处动脑筋。
所以这才将主意,打到了段升的这两个女儿身上?
她很快明晓了面前的局势,谢欢的把戏太后尚还未有所察觉。
眼下,皇后还在内里躺着,生死未定,这个孩子是否保得住也皆未可知。
谋害皇后的宫女是寻不到了,若是她猜想的不错,此时许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杀人封口,不留后患,这正是谢欢所擅长的。
她要做的是什么?
无论此人是否段听竹授意,有心谋害皇后,段听竹绝不能死。
她须得保住段听竹,保住魏段之间的关系。
心中仔细筹算了一番,瞧见段听竹这幅有苦无处说的模样,又想起初次进宫见她,便也知晓这个人毫无城府。
怎么能保得下她呢?
若是皇后真的失了孩子,甚至是丧了命。便是她真的巧舌如簧,也不一定能说服太后。
除非是魏央亲自开口求情。
尚有一线生机。
见里处还无动静,她心里便开始有些踌躇,是否要让宋书回府去知会一声。
正犹豫间,抬眼便看见了张太医满身污渍地走了出来。
太后忙从坐上起身,急声问道:
“如何?”
他抬袍跪在了地上,简言意骇地回禀:“回太后的话,皇后无事,孩子也无事。”
言罢,只见太后答话也未曾多说一句,直奔里处走了进去。
白问月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将张太医从地上扶了起来:
“有劳张太医了。”她有些困惑,仔细问了一句,“皇后娘娘现下身子如何?往后更要多加注意调养,还须得张太医多多叮嘱。”
张之仲回道:“皇后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出了这么一桩事,更是极虚。”
“在皇子诞下之前,药是绝不能断。”
她本欲还要追问,但转念一想,魏冉的身子太后同张之仲的心里皆都有数,她便是知道了,远在将军府也力不能及时。
幸在皇后同孩子都无事,段听竹也就少了几分危险。
趁着太后进去。
知晓段听竹也有孕在身,不宜多跪,白问月便自作主张将她扶了起来。
“欣妃娘娘,起来吧。”她抚慰了一声,“你也听到了,皇后同孩子皆都无事。”
段听竹还正处在余惊后怕里,瞧见白问月递来的手,忙抓了上去,不肯松离。
“夫人,我真的未曾想要害过皇后娘娘。”
她急声为自己辩解:“我也是个要做母亲的人了,期待自己的孩子出声尚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去害别人的孩子。”她说的急切,担忧白问月不信,忍不住又流了几滴眼泪。
“我的父亲是丞相,虽比不得皇后,我却也是高官之女,门富千金,我母亲自幼教我与人为善,不得乱生嫉妒之心。我也知晓我性子顽劣,娇蛮跋扈了些,可这样害人的事情,我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我没有要害皇后娘娘,你要信我。”
她字字皆都情真意切,百般诚恳,听完令人不禁有些不忍。
她许是觉得这些话,定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在这皇宫深处,若是无任何确凿的证据,再如何的诚心真言,都不过是空话,不堪一击。
白问月抚上她的手,宽慰出声,道了一句:
“我信你。”
不为段升、谢欢之事,只瞧她这副模样,她便也觉得有几分可信。
音落不久,屋室正欲寂静,高公公忽然走了出来,传话道:“魏夫人,皇后有请。”
有些疑惑地瞧了一眼张之仲,似是未曾想到魏冉会醒的这样快,她微微颔首,再次拍了怕段听竹的手是,示意她松开。
接着便随高成走了进去。
魏冉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鹅黄的帐子与棉锦,还有宽大的木床,更趁的她虚弱无比。
白问月前脚刚踏了进去,太后后脚便起身欲走了出去。
她未曾多想,只道是太后要同张太医去问话。
“夫人。”魏冉喊了一声。
从太后行径里收回思绪,白问月走至床前,应声:“皇后娘娘。”
魏冉无声扯了扯嘴角,面目无力,过了许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劳烦你跑了一趟。”
她本是担忧太后一旦发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这才让高成命人跑了一趟将军府。
“应该的。”她点了点头,本还欲再安抚两句,可见魏冉这副虚弱的模样,只道,“皇后娘娘还是先休息吧,莫要再为了旁的忧心了。”
她为她定了心思,只道,“你所担心的事,皆不会发生。”
无论是丞相府,还是太尉府。
听到白问月的话,她这才放下心来,悄然睡了过去,前者细细瞧着她的睡相,心底忽生陌生。
其实魏冉长得并非是毫无姿色。
魏家的女儿,如太后、如她、皆都是长身秀面。
骨子里透着一股不同平常女儿家的贵气与英气,饶是她虚弱如此,双目紧闭,白问月依然能嗅出一丝不同她人的强韧。
遇害如此,心心念念依然还是魏家。
生在这世代满门皆忠名的北绍魏府,不知是幸也不幸。
见她睡的熟了,白问月便缓缓起身,刚走至门旁还未移步,便又听到了段听竹无助的哭声。
踏步走了出去,瞧见她又跪在了地上,梨花带木的模样。
太后正襟危坐,面目风轻。
张之仲似是也瞧见了她,故作停顿,犹豫出声又重复问了一句:“太后,确定是要打胎药吗?”
只此一句,白问月便明白了,皇后身子无事,太后这是开始追责了。
听张太医的话,似是想要拿了段听竹的孩子。
放在平日里,若是太后想要拿她的孩子,拿也就拿了,她并无任何别的心绪起伏。
然而此一时却非彼一时,段升的那个大女儿可还在监廷司里关着呢。
段听竹求助地望着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满是急切。
她沉了沉嗓子,心中还想着要如何求情,便已经俯身走上了前。
“太后。”
太后忘了她一眼,深觉有些意外:
“月儿想要为她求情?”
正想着不知如何开口,却未料太后率先问出口。
无声颔首,接着便道:“那行凶的宫女尚还未寻到,此时便忙着处罚,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臣妾以为,欣妃娘娘的事,尚还有余地,毕竟,若是真的想要谋害皇后,绝不会如此胆大妄为,两败俱伤。”
她图什么呢。
白问月的话,正是说中了太后的心思,这也是她唯一的疑处,为何段听竹敢如此的明目张胆。
难道她自己的孩子,也不想要了吗。
头脑清醒了几分,拉回理智,太后顿了顿声,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
“月儿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似是猜到她会有此一问,白问月不紧不慢地答道:“无论是生是死,等寻到了宫女再做处置。”
“皆都不晚。”
想必那个时候皇后身子也好了些,也能够从中出言劝和两句。
虽是苦了她多受无端的意外,却终究是维护了魏段的关系。
室内沉寂了半晌。
太后思索了许久,最终似是应了她的话,本以为事情到此便算是告了一段,未曾想太后忽然问道。
“月儿这几日府中可有旁事?”
未等答话,她又直接出声吩咐,“后花园的花开的甚好,这几日你不如留在宫里,也能给皇后做个伴。”
“我瞧她,喜欢你喜欢的紧。”
有些诧异,却也未曾反驳。
若说她有事,唯一的一件事便是急着见贺同章,去处理段听兰的事。
可眼下,段听竹的安危尚还悬在太后的嘴边,皇后的安危又是个不定数。
尤其是魏冉。
太后出声留她,便是看中她心智不凡,想要借她的手来护皇后的周全。
如此一来,这要留的几日,只怕也不会真是几日这样简单了。
略作停顿,左右掂量一番,白问月俯了俯身子,便爽快应承了下来。
“遵旨。”
谁让她确也有意,想要护魏冉安全生下这个孩子。
七月的热风吹起,却是一股凉意。
这无端里,便又多了几个人的脑袋,是悬在脖子上的。
她心里念着,只一味保着段听竹未免太过被动。
如何能破了谢欢的这一局棋,让他再行无可行呢。
权可以分,但丞相府的名声绝不能毁。
第69章一个源头
皇宫比不得将军府要来去自如些。
白问月留居宫中‘小住’了些日子,宋书身为将军府的管家,自然需得离宫回府去传话,顺带把从香换进宫来贴身伺候主子。
皇后小产一事被太后压了下来,段听兰完好无缺地回到了碧福宫。
而此一时的谢欢,正坐在长华殿里听着元木的回话,满面阴云。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狼毫搁置案上,头微微抬起,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地重复了一句:
“欣妃回了碧福宫?”
元木跪在地上,躬腰的身子又低了低:
“回皇上的话,正是如此。”
殿上安静了许久。
谢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皇后小产这样大的事,长乐宫都未曾传出半点风声,看样子是太后把此事给压了下来。
此时长乐宫正是是非之地,若事情传开来,他还能走一趟,可事情并未传来,他若是冒然出现,只怕徒惹猜忌。
过了良久。
喃声响起,似是自问自语,满是狐疑:
“安然回宫去了?”
段听竹竟然能在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太后面前安然身退。
这究竟是他估错了段升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还是另有他因。
心底还未想出答案,元木跪在地上,忽然又道:
“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何事?”谢欢挑眉。
“今日长乐宫的宫女闲话,提起太后将魏夫人留在了宫中。”
“说是要小住几日。”
这与皇后小产一事想来许是有些关系。
“魏夫人?”谢欢微微疑声。
略作思索,便想到应是魏央娶的那个太尉府长女。
“她今日进宫来了?”皱了皱眉,很快明白了元木的意思。
元木点了点头:“正是。”
魏冉的事,不是未曾外传吗,她此时进宫,难道是巧合?
那段听竹安然回宫之事,是否同她也有干系呢。
无言合上文书,自座上起身独步至窗前。刚入七月,天上悬挂的尚还是一抹弯细的月。
夜风袭来,谢欢轻闭双目,冰凉的冷意不由地又让人清醒了几分。
他还以为这招一石二鸟,魏冉的孩子定是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她竟这样的命大。
长乐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太后嘴上不说,可她留一个白问月在宫中,言外之意便是想告诉他。
她已经看向了长华殿这里。
龙嗣一事,尚还有足够的时间,也无需急于一时。
姑且可以搁置下来缓一缓。
眼下他的视线,不能紧盯着一个长乐宫不放。
合上窗子,清风退却,宫灯燃的正盛,谢欢那张阴霾的脸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
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