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华佗的请求,刘照并不想草率的答应。首先,种痘法是正一道籍以发展壮大的利器,刘照必须保证正一道在民间传播途径方面的专营权,同时,种痘法也是刘照改革道教,让道教走上“科学救人”道路的起点,因此,刘照不能随意损害正一道的利益,违背自己做出承诺,将种痘法透露给华佗知道。
其次,按照史书的记载,华佗虽然精擅医术,但是汉代医生乃是贱役,华佗自分出身士人,因此特别不愿意被别人视为医生。而刘照却恰恰想让华佗负责医学方面的工作,这恐怕并不怎么符合华佗的心意。因此,刘照需要一个足以让华佗动心的筹码,来让华佗心甘情愿的替他做事。
显然,种痘法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足够份量的筹码。
看到刘照沉吟不答,华佗有些急躁,赶忙又向刘照一礼,再次拜请道:“殿下,臣此来,绝非为了一己之私,窥探仙方。实在是近些年来,天下大疫流行,百姓深受其苦,虏疮便是其中之一。殿下素有仁慈之名,还请哀怜天下生民,万不可将种痘之法深藏禁中,秘不示人啊!”
“华君过虑了。”刘照对华佗用上了一个客套但却显得比较生疏的称呼:“并非是我要将种痘之法藏起来,秘不示人,事实上,我已经将种痘法交给了正一道,让他们在全天下推行。只不过,正一道刚刚建立,人手不足,故而迄今为止,才刚刚遍及河南境内罢了。”
看到华佗想要说话,刘照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华佗继续听下去:“华君的技艺,我早就有所耳闻,将种痘法交给华君,我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华君有所不知,痘苗的制作,绝非一人之力可以承担,当初,为了减弱毒性,培育出合用的熟苗来,宫中动用了上千的人力,这才得以成功。而且,痘苗以预防为主,也就是说,最好是在没有患病的时候,人人都种上痘苗,才能避免日后患上虏疮。这可就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了,甚至不是十个八个人的问题,而是成百上千,一个里接着一个里的百姓种痘的问题。华君,以你一人之力,就算再加上你的弟子,能做得到吗?”
“臣一人之力的确有限,可是,如今河南以外的地方,百姓根本没法沾渥到殿下的恩泽雨露,若是殿下肯将种痘之法传授给臣,臣一人之力虽然微薄,但好歹也能让一部分人受此恩惠,还望殿下开恩!”华佗继续恳求道。
“华君,风物长宜放眼量,不可拘泥于一时一地啊。将种痘法交给你去行医,故然可使一部分人因此受益,但若是华君你肯帮助正一道培养人才,让更多的人懂得行医治病,这样,天下的百姓岂不是受益更广?”刘照劝诱道。
“这……”华佗闻言一愣,他虽然收过几名弟子,可是像刘照所说的那样,大批培养医学人才,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殿下,教授医术恐非一日可成……”华佗吞吞吐吐的说道。
“普及种痘术,更非一日可成。”刘照打断了华佗,道:“华君培养的医者越多,种痘术的推行便越快,而且,除了种痘,他们还能替百姓诊治其他的疾病,如此一来,天底下有多少百姓可以从中受益?功德无量啊!”
“不妨跟华君透个底吧,日后,正一道会在各个郡国设‘治’,在各县设‘观’,除了宣讲大道,为百姓祈福祛灾以外,还会赈济贫苦,施医舍药,尽力使天下百姓看得起病,吃得起药。华君可愿共襄盛举,为天下百姓尽一分力呢?”
说完,刘照便细细打量起了华佗的反应,只见华佗依旧迟疑着,不肯表态,刘照不由得大失所望,看来,华佗的医术虽然高明,却没有救济天下的仁心,看来自己这一回是白白浪费口水了。
看到刘照面色不予,华佗一咬牙,拱手道:“非是臣不愿襄助殿下,成就此番功德,实是臣自幼习读经书,不忍弃圣贤之道而执贱业……”
刘照闻言,登时明白了华佗的顾虑。由于华佗出身士人,因此,虽然他的医术十分高明,却偏偏怕别人把他当成医生来看待。之前,他虽然四处行医,但却总保持着士人的矜持姿态,然而,如今若是他答应了刘照的请求,专一以教授医术为业,那便在旁人的眼中,进一步的坐实了他医生的身份,这就让华佗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了。
历史上,华佗之所以不愿意在曹操身边长时间的当差,就是因为他以前四处行医的时候,都是超然的姿态,出现在病人的面前,不管那些病人的身份多么尊贵,都至少要以上宾之礼来接待华佗。
而在曹操身边,华佗却只能沦落得跟一般医工地位无二,只能在左右侍奉,听候召唤而已。因此,华佗才借故跑回了家乡,并自矜其能,以为曹操也会像之前的那些病人一样,倍加礼遇的请他回去。可惜,他遇到了曹操,那时的曹操,岂是愿意受人挟制的主?华佗的傲娇,直接把自己的性命给送掉了。
这一切,都要怪中国古代的社会分级制度。古代,人民被分为四个阶层,即所谓的士农工商,其中,工这个阶层,是涵盖范围最广的,不仅包括了工匠,就连在一切在古代被视为“方技”的职业,比如医生,还有卜卦的、算命的、看相的、看风水的等等,都给归在“工”这一阶层内。
而中国又是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因此,工、商这两个阶层,在中国古代的地位就显得十分低下了。事实上,农民已经处于社会的底层了,只不过由于国家重视农业,所以农民还能算作是“良家”,而地位比农民还低的工、商这两个阶层,就被视为“贱役”,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来。
况且,商人的地位虽然低,但却有钱,有了钱,多少能弥补、挽回一些社会地位,因此,实际地位最低的阶层,反倒是工了。
华佗本属于四民当中排第一的士人阶层,如今,要他面对最底层的“工”的身份待遇,他当然不肯了。
“元化。”刘照改口称起了华佗的表字,以示亲近:“日后,我自会设法免除医者和工匠贱役的身份,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心。再说了,朝廷也设有专门的官员,管理医药之事,难道朝廷任命的官员,也是贱役吗?”
“而且,如今世间流传的药物,名称、功效都并不统一,存在着不少的谬误之处。我有意组织四方名医,编纂一本药经,考证药物的实际功效,并为其统一命名,不知元化可愿为我主裁此事?此书修成之后,其地位不在《内经》之下,足可使编纂之人名垂青史——我亦不吝封侯之赏也。”
刘照已经将话说得十分透彻了,只要华佗愿意帮他编纂药经,他便许诺给华佗封侯之赏。
华佗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刘照的意思?名垂青史,封侯之赏,这些突如其来的喜讯,竟让华佗有些措不及防。一瞬间,华佗只觉得气血上涌,太阳穴涨的难受,头也有些犯晕。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之后,华佗这才避席下拜,道:
“自今日起,臣华佗誓死追随殿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