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启程的时候,官府的人却来了,说是要查逃犯,所有人必须下船,让他们搜查,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沈矜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问题,他连忙船同官差道:“我们这一船的人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这条船上我能保证没有上来过旁的人,还请通融则个。”他在说的时候悄悄用衣袖遮住,往前递了一根金条,那人手却缩了回去。
“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我们追杀朝廷钦犯,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官差说的大义凛然。
上官睿等几人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方才那个看入迷了眼的书生,若非是他,船早就走了,何必等这么久,本来已入冬了,行程就变得很慢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根本没办法参加科考,这该如何是好?
“这位差爷,让我看看你们的搜查令如何,我们都是朝廷举子,未来的国之栋梁,尔等可不能随意搜查啊。”上官睿是官家子弟,熟悉这套流程。
那官差往后退了一步,又和站在他身后的小兵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很快就又有人过来了,沈矜抬头一看,居然是王成。
王成从马上径直下来,他脸上倒是笑眯眯的:“矜哥儿,怎么会是你,在这里碰到你还真是稀奇。”
沈矜哪里有闲工夫和他寒暄,“王大哥,我们是准备去京城赶考的,若是再晚点走,恐怕河水全部!结冰了,到时候若是耽搁了我们江南士子的考期,恐怕朝廷也要怪罪不是。”
“矜哥儿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也是吴兴人,难道我会故意阻挡你不成,你要知道,这是追杀朝廷钦犯,若是让这个钦犯逃了,他的祸害可是很大的呀。”
这个王成一向是个笑面虎,明面上笑的多好看,暗地里却使尽阴招,就像上次沈氏一家表面敲竹杠能敲来点银子,暗地里却差点被人放火烧死。
沈矜见他执意要查,当然是觉得不妥,他们的船里都是书或者文牒,若是被这些人翻乱了,或者弄的不见了,如何科考。
“那请王大哥把搜查令拿出来如何?若是没有搜查令,我们可是不认的。”
王成唇边带着轻蔑的微笑,他从袖口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沈矜接过来一看,还真的是行搜查令。
看这一群书生不说话,王成得意一笑,对后边招了招手:“兄弟们,好好查,一定要跟我查到那个钦犯才行。”
这群人当然知道王成的意思,这么好的一艘船,听说还带了女眷,这个沈矜看起来就是个有钱人,若是随便顺点什么东西,谁又会找他们的麻烦,以往靠着这样搜查,他们好些人在京师都能赚几年的赁屋子的银钱。
沈矜脸上发白,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自以为周全,没想到人家想要拦着你,比什么都容易。
却听船上喊了一声“慢着,玄铁令在此,我看谁敢搜查。”
只见从船舱二层下来一位姑娘,王成的眼睛都不由得闪了闪,只见这女子身着雪白珍珠衫子,外罩墨绿色斗篷,头发用南海珍珠的步摇插着,随着她下楼来,摇曳生姿,其实王成以前也见过徐氏,那时候徐氏也不过是个小媳妇,没想到一年没见,居然变得如此风情万种。
但听到玄铁令,他又愕然。
徐湘湘从船舱走下来,手上执着一枚金色菱纹的令牌,令牌上简简单单写着玄铁令,王成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却见到真的令牌。
他凑近了看了看,仿佛还能闻到女子身上的馨香。
什么玄铁令?王成的手下跃跃欲试的在他跟前道:“王副都督,这个玄铁令是什么,咱们要不要直接查,我们不是有搜查令吗?”
却见王成噤若!若寒蝉,“放你妈的屁。”说完又对徐湘湘强笑了一下:“有玄铁令在,我们自然是不敢的。”
“矜哥儿,今日是做哥哥的对不住了啊。”
沈矜诧异的看着她,仿佛根本不知道身边站着的这个女人居然还有这个身份,玄铁门是大齐核心官衙,几乎所有官员的把柄都在这里地方,属于是在皇权和官员两处平衡的,玄铁门因为特殊,所以官宦人家几乎不敢得罪,否则下一次遭殃的可不知道是谁了。
再者有玄铁门的人在此,说不定就有秘密任务,若是耽搁了办案,罪过可就大了。金牌玄铁令,那可是最高统领者才有的。
王成带着一群人赶紧去查别的船只了,只有沈矜他们这艘船飞快的通过,上官睿和其他书生都心有余悸,沈矜站在原地却丝毫未动。
“沈兄在想什么呢?”上官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好奇道:“沈兄,没想到弟妹居然有玄铁令,原来她还是玄铁门的人呀,哎呀,真是没想到,平时完全没看出来,看来还真的是高手在人间啊。”
本来在上官睿心中徐氏就是一个内宅妇人罢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厉害角色。
沈矜强笑了一下,才道:“好了好了,天色晚了,我该休息了,明日再和上官兄聊。”
看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上官睿不解的对其他书生道:“我看弟妹的身份恐怕沈兄都不知道呢。”
上了二楼,沈矜推开门来,只见徐湘湘坐在一旁,无神的抱着阳哥儿,而方才那块大出风头的玄铁令却放置在一旁。
四目相对,徐湘湘想说什么,终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矜笑着上前:“湘湘,我来抱阳哥儿吧,好不好?你歇一会儿,你今天肯定累了。”
他什么都没说,一切的怀疑他都不质疑自己,徐湘湘看着他,又把令牌递给他:“这块令牌不是我的,是别人送给我的。”
“湘湘,你不必说了,不管是谁的,总归是救了我们这一次,是好事,对不是?”
徐湘湘却站起来,“不,沈矜,我想告诉你,如果我不告诉你,我们之间就永远没办法坦诚相待,我们的心里也会永远都有一根刺,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是没有勇气,但是现在的我,有足够的勇气来告诉你。”
第52章乐子
这个故事说出来让徐湘湘会非常没有自尊:“我曾经在京师的时候,那时候我祖父深得文宗皇帝信任,我和这些勋贵子弟也是经常来往,姜容从小就沉默寡言,其实一开始我和他关系也不算很好,但有一次,我们一帮人骑马出去打猎,那时候有人马前失蹄,顿时大乱,我也被冲散了,后边跟着的丫头婆子都不见了,我很害怕。”
“正巧这个时候有个小姑娘掉进了湖里,我救了她起来,全身湿漉漉的,我带着那个小姑娘要走出去,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互相鼓劲,我还没有那么怕,可半夜我醒过来的时候,摸了摸身边,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被野兽吃了,还是怎么了!”
她现在提起来都心有余悸,后来表情又舒缓了,“可是忽然有火把照进山洞里来,是姜容带着人找到了我。”
她在说的时候发现沈矜神情淡淡的,想了想,她还是继续说下去:“随即我祖父专门上门感谢他,他虽然经常沉默寡言,但是待我一直很好,即便祖父不在了,我家回了江陵,他和我依旧联络,并未像那些京师其他人同我疏远,后来,他便入了玄铁门,我们来往也少了很多,就在我及笄那年,他跟我来了一封信,让我等他。”
“我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不知道他让我等是何意?是要娶我,还是如何?恰巧那时,我二婶跟我说亲,说了一个个头矮小的商户——”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道:“我几乎跟抓一块水里的浮木一样,写信给他,恳求他娶我。因为我不知道如果这么下去,我的日子到底会如何?我很不要脸,是不是。”她自我嘲讽,“哪有姑娘家让男人娶自己的。”
“果然,他来信给我,说他继母已经跟他定了一门亲事,随着这封信一起寄来的,便是这个玄铁令。”
沈矜把玄铁令放在手里把玩,不发一言,徐湘湘又着急道:“这个东西其实我都让梅香拿下去销毁了,因为那时候我和你已经成婚了,你待我处处都好,我不想和过去再有什么羁绊,可梅香烧了半天都烧不坏,她没办法,用土埋了起来,第二次又烧,依旧烧不了,她又怕真的埋在这里,日后被人翻出来寻事,所以她偷偷藏了起来,等待日后找到什么销毁方法再去做。”
她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我一直不想说,那是因为——”
沈矜很自然的说了一句,“其实就是爱面子呗。”
徐湘湘看了他一眼,“还有怕你误会。”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会生气吗?生气我曾经卑躬屈膝让别人娶我?”
却见沈矜微笑:“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玄铁令不是也帮了我们了吗?若是没有这块令牌,我恩科都没办法去,这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徐湘湘却不相信:“你不会在说假话吧!”
沈矜失笑,他看着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的儿子,他先把儿子放床上,随即又抱住她,“湘湘,我其实很高兴,你其实现在属于我了,过往的一切咱们全部都忘了吧,就像当初海棠提起我的事情,你那么坚决的相信我,我们每个人也许都有难以忘却又难堪的过去,可若非是这段过去,我们也不会越发这般珍惜现在的时日,好了,你不要多想了。”
“真的不怪我?”她有点不可置信。
“不怪你,相反,还要谢谢你。如果他真的娶了你,那岂不是咱们俩无缘了。”他呵呵一笑。
徐湘湘抱紧了他:“我跟你说,我可不是那种卑微求爱的人,当时真的被逼急了,才写信过去的,以后永远不会了。”
其实,沈矜想他还真的误会了,徐湘湘最在意的是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所以不愿意说给他听,但对姜容似乎也真的没有那么喜欢。
可惜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她以为她和姜容那点事情会影响他。
“好了好了,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阳哥儿也睡了,不如咱们……”他拉住妻子了,哪里又会放手。
徐湘湘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今天这个样子,你也能想起那样的事情,我好累,就不奉陪了。”
“那就休息吧,不要想那么多了。”
可是她哪里又睡的着啊,装睡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翻了个身,和沈矜四目相对,忍不住一笑,沈矜则道:“你呀你,还是憋不住吧。”
“哼,今天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要全部忘记,只记得我是个貌美聪明的姑娘就好了,而你则是看我太美了,所以忍不住从吴兴上门求娶我的。”
沈矜笑的肚子都疼了,“对,是你太美了,我见了你一面,所以十分难忘,这才费尽千辛万苦娶了你。”
徐湘湘傲娇道:“你!知道就好,我能嫁给你,那是因为你对我一见倾心,苦苦追求。”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之后停靠各个口岸,沈矜都非常小心,宁可吃食上粗糙些,也不能耽搁时日,上官睿等人也明白,都盼着早日到,就怕再发生王成这样的事情。
到了通州口岸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里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沈矜带着家眷,他甚至在京师有一个小宅子,所以并不需要住客栈,但是上官睿等人都准备住客栈,虽然万分舍不得,但还是得分开了。
徐湘湘还不知道他有宅子呢,因为在京师住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听说现在还有一品官赁宅子住的,根本买不起。
沈矜解释:“上次我来赶考的时候就带了不少吴兴的土产,沿途卖,这般到了京里之后手里便有钱了,那时候我不是江南府解元嘛,不少人猜我是前三甲,纷纷请我题字,这不就挣了点钱,所以我就置办了个小宅子,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小宅子?徐湘湘问:“那花了多少银两?”
沈矜想了想,“八千两吧,我记得我当初还差点,后来把我玉佩卖了几个,但是也不大。”
她真的是震惊了,八千两买的宅子才两进,八千两在湖广几乎都能买三四个五进大宅子了,果真现在京师是越发生活不易了,这也太贵了。
所以说读书好的人,脑子真的灵活,这些书生们雇了马车走了之后,沈矜才让沈管家卸货,她看了看,几乎都是江南的生丝茶叶,这些时兴的货在北方很容易卖出去,刚卸货,便看到有人过来谈价。
五千两顺利进了口袋,徐湘湘觉得自己才是见了大世面的人,看看人家沈矜,也难怪他根本不同意她在吴兴开商铺,自己赚的那三瓜两枣,和沈矜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他看了看天:“看来咱们得在通州找客栈住下了,盘货还得好久呢,再者,你们娘俩也能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马车可是颠簸的很啊!”
真是越了解他,就真的越欣赏他,徐湘湘搂着他舍不得放开:“相公,你真的好厉害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短的时日办好路引还办了茶引,还运货赚银钱。”
沈矜忍不住翘了翘唇:“这也没什么。”
还没什么呢?徐湘湘简直羡慕死了:“我真的是夜郎自大,总觉得自己还成,可没想到枕边人这般厉!厉害。”
才十六七岁自己上京赶考,就知道赚钱置产,人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
沈矜不自觉摇头:“你们女人啊,真的是不敢惹你们,前几天还逼我非要对你一见钟情百般追求,你大小姐才肯嫁给我,现在好了,又开始夸我了,等你哪天不高兴,我就又遭难了。”
徐湘湘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这些人是徐家的陪嫁,现在得到沈矜的重用,还分到了好处,但是怕徐湘湘觉得他们反叛,故而让梅香跟自己带话。
徐湘湘则道:“这是好事啊,日后若是大爷有吩咐,让他们跟着大爷好好办事,不可有二心。”
“好,奴婢找机会跟他们说。”
早上起来徐湘湘又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沈矜随意指了指散落在箱笼上的那件,“这件浅蓝色的就不错啊,娘子,快点啊,我们今日还要赶到京城的。”
上了马车之后,把阳哥儿往沈矜怀里一塞,这么颠簸的马车上,她还鞥敷粉贴花钿,沈矜都忍不住抱怨了。
正好把胭脂上好,她瞥了沈矜一眼:“有我站在你身旁,看哪个不长眼的还过来看我相公,我要先让她们自惭形秽。”
这说的是昨儿入住客栈,客栈掌柜的女儿看到沈矜之后各种无视她,挨挨蹭蹭的,让她心烦。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