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染的脑袋还有些发晕,绿澜对今夜的刺客还有后怕,瞧着楚拂在阁中,便央着红染陪她,一起去提郡主的热水。
听着红染与绿澜的脚步走远后,小郡主终是松开了手,吃力地扭过了脸去,并不想楚拂伺候。
看来,她是真的恼了。
“别动……”楚拂的语气很温柔,是这几日从未有过的。
堂堂云安郡主说话算话,而这个医女出尔反尔,凭什么还要她听她的来?燕缨缓了口气,正准备出言教训,忽觉领口被楚拂扯得更开了些。
心,猛地一跳。
楚拂拿着帕子,沿着燕缨颈边的针点轻轻擦下,蓦地,她的手指温柔地捏住了燕缨的下巴,微微抬起。
“擦干净,会舒服些。”楚拂的声音近在咫尺,说话的轻息痒痒地拂过肌肤,就像是猫儿的小爪子在心头挠了一把。
小郡主的身子忽地绷了个笔直,她紧张地咽了一下。
楚拂的动作一滞,紧紧盯着燕缨的面色。
燕缨生怕自己不规矩的心跳声让楚拂听见了,便心虚地咳了一声。
楚拂眉心蹙起,清清楚楚地瞧见了燕缨颊上出现的红晕。小郡主好不容易撑下来,可别因她食言生了恼怒,牵惹血脉再次逆行,雪上加霜。
楚拂下意识地去探燕缨的脉息,可燕缨蜷起了双手,缩在被下,就是不让她诊脉。
楚拂苦笑,唤道:“郡主。”
“咳咳。”燕缨想要转身背对她,可身子实在是太沉,她才扭了一下,楚拂的双手便按住了她的双肩。
“你……”
咚咚!
燕缨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楚拂的脸便贴在了她的心口上。
狂乱的心跳,暴露得明明白白。
燕缨又羞又急,她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与人这般亲近。她轻咬下唇,无力又无措,推是推不动,嗔也嗔不出口。
羞赧之中,夹杂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忐忑。
燕缨清清楚楚,忐忑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厌恶,只因有一颗温暖的种子,在心头悄然发了芽儿。
楚拂起初还能专心听她的心跳,可贴得久了些,耳根也莫名地烧了起来。当觉察了自己心思歪了,楚拂端然坐直了身子,慌乱地把小郡主的领口拉上。
“心跳……快了些……”楚拂想解释,“歇息一下……应该会好些。”
燕缨缩起了身子,一副可怜巴巴地,被人轻薄了的委屈模样,“嗯。”
楚拂自忖唐突,“民女是医者,跟郡主一样,也是姑娘家……”话说了一半,楚拂更觉理亏,即便是姑娘家,方才那样也算是“轻薄”了。
骗人,又轻薄人。
燕缨又委屈,又羞涩,只能暗暗咬牙,等她好了,今日楚拂欺负她的,她定要楚拂还回来!
月光从窗口照入,静谧如水。凉风吹拂,吹开了一扇小窗,忽地发出“咯吱”一声,打破了突如其来的安静。
淡淡的月华照在楚拂的脸上,她哑然笑了笑,低头对着燕缨认真地道:“不走。”担心燕缨没有听明白,她加上了“我”字,“我……不走。”
她从不欠谁什么,答应的话,她也会践诺。
燕缨没有应声,右手从被下缓缓伸出,又揪住了楚拂的衣角,轻轻地扯了三下,算是拉勾。
楚拂莞尔,也学着燕缨,扯了燕缨的衣角三下。
燕缨嘴角一翘,得意地笑了。
楚拂自认见过许多人的笑,可燕缨的笑从第一次瞧见开始,就很不一样。燕缨每过一日便少一日,可她却没有一点绝望,没有一点怨天尤人。她就像是一株悬崖石缝中钻出的小草,瘦弱却坚强,可怜却可敬。
楚拂浑然不觉脸上的笑容染上了久违的温暖,她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多难,她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医治燕缨。
“拂儿……”燕缨突然唤她。
楚拂应道:“嗯?”
燕缨虚弱地缓缓开口,“我……只是担心……”
楚拂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活不成了,她柔然覆上了燕缨的脸颊,“别怕,我在。”她虽不能承诺一定可以医好她,可她能保证,绝不会在她命悬一线之时,一走了之。
燕缨摇头,“不是……这个……”
“那是?”楚拂惑然。
“我……也在……”燕缨说完,不由自主地蹭了蹭楚拂的掌心,像极了一只软糯的小猫儿。
“呵……”楚拂心头一烫,终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楚拂知道,若是她真的执意要走,小郡主也不会强行扣她下来。因为在楚拂心里,燕缨今日不是仗势凌人的郡主,他日也不会是强人所难的权贵。
今晚小郡主的不舍,多半是因为她不放心她吧。
“不好。”楚拂忽地想起了莺莺,今日燕缨的病来得太过突然,莺莺的小竹篓就被她搁在了小院的地上。
燕缨愕然,“不……好?”
“莺莺还在……”楚拂惊觉失言,低声道,“我去把它寻回来。”
“缨缨……一直都在。”燕缨话中有话,她轻咳了两声,“不会……丢的。”
不知为何,这次楚拂知道小郡主说的不是鸟儿,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点破燕缨,只能佯作没有听懂,“郡主,我去去就回。”
燕缨点点头,小声道:“缨缨……会等着你……”
“郡……”楚拂耳根一烧,忍话起身,快步走出了【春雨间】。
不知是走得快的缘故,还是心湖涟漪阵阵的缘故,本来经凉风吹一吹,耳根的滚烫就能舒缓一些,可她离【春雨间】越远,小郡主说的那些话就越是不断冒出来,甚至连双颊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正心,正心。
楚拂踏入小院,便瞧见了搁在地上的小竹篓,她跑了过去,提起小竹篓,瞧见里面的莺莺一切安好,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的就突然对只鸟儿上心了?
楚拂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心乱过了,她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直到心绪平静了下来,便抱着小竹篓,转身朝着【春雨间】走去。
她回到【春雨间】空庭之时,刚好瞧见红染与绿澜走入了小阁。
由她们先伺候郡主更衣吧。
楚拂驻足停下,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她方才枕在小郡主心口的那一幕。她发誓,她是真的只想听一听小郡主的心跳可还有力?可为何如今想来,只剩下了“轻薄”二字?
“楚姑娘。”忽地,身后响起了一个少年声音。
楚拂知道是谁,她并不想与许曜之有太多的交谈,便扯了另外的话题,“许公子,郡主正在更衣。”
许曜之笑道:“在下知道。”顿了一下,他瞥见了楚拂怀中的小竹篓,“楚姑娘怀中抱的是什么?”
楚拂简单答道,“莺莺。”她似是不想与他再说什么,“许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语气如霜,冷漠之极。
楚拂对他越是冷淡,许曜之就越是好奇楚拂这个姑娘。
“楚姑娘就没有什么想问在下的?”许曜之看了一眼附近巡逻的府卫,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小郡主突然病危,想必不在楚姑娘的意料之中吧?”
楚拂脸色一沉,她确实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曜之笑道:“没看刘左院判的方子前,在下也不懂是怎么回事,可方才看过后,在下忽然明白了。”
楚拂淡淡道:“那就请许公子多多尽心,对症下药,早些治好郡主。”
“哎!”许曜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你就不奇怪么?”
“你若愿说,那便说。你若不愿说,那我也不愿听。”楚拂的语气如刀,说完之后,抱着小竹篓走入了【春雨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加把小火~~~
大家慢慢看哦~PS:今天谢谢群里的小可爱们,么么~突然被温暖到了,应该为了你们,好好地认真地积极地把这个故事写完~比心哦~
第16章毒方
“楚……”许曜之只追了两步,便瞧见【春雨间】的小阁阁门猝然关了。又一次的闭门羹,许曜之脸色有些难看。在临淮城多年,城中百姓哪个不夸临淮许氏的公子貌胜潘安?这还是头一次在姑娘家身上撞那么多回钉子。
只是,日子还长,许曜之相信这个叫楚拂的姑娘,总有一日会主动来问他的。想到这里,许曜之释然笑笑,负手朝着偏院行去。
楚拂关门的声音响了些,吓了红染与绿澜一跳。
燕缨急问道:“怎……怎么了?”
楚拂提着小竹篓走了过来,正色道:“风凉,郡主受不得风。”
燕缨笑问道:“莺莺?”
“还在。”楚拂把小竹篓搁在了一旁,莺莺探出个脑袋来,突然“喳”了一声,似是表示它也好好的。
燕缨释然轻笑,“那……给我换衣裳吧。”
楚拂怔了怔,“民女?”
“如若……”
“还是让红染姑娘跟绿澜姑娘来吧。”
楚拂没让燕缨说完,她知道燕缨想说“如若你想的话?”。真让小郡主把这话给出来了,楚拂反倒不知该答什么了?
燕缨听出了楚拂话中的慌乱,她由着红染扶着坐起,笑道:“咳咳……拂儿……帮我擦吧……”
绿澜拧好了帕子,递给了楚拂。
楚拂找了个理由不去接,“郡主,民女只是医者……”
“所以……咳咳……照顾病家……天经地义。”燕缨说得坦然,耳根子却悄悄地烧了起来。
“民女……”楚拂语塞。
红染惑然看她,绿澜也惑然看她。今日留下楚大夫,就是让她好生伺候小郡主的,临到要伺候了,楚大夫怎的开始各种推脱了?
楚拂轻轻一叹,照顾就照顾吧,只要不胡思乱想其他。楚拂接过了绿澜递来的帕子,沿着燕缨的颈边轻轻擦下。
心湖,涟漪圈圈荡漾开来——她只是医者,她只是病家,正如燕缨所言,天经地义。不过是萍水相逢,不过是彼此的过客,终究是要江湖不见的。
江湖不见……
楚拂擦拭的动作突然一滞,她凝眸望向燕缨,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了上来。若真到了不见那日,便是阴阳相隔之日。
可惜。
楚拂心绪复杂,她一时也不清楚“可惜”二字里面包含了多少道不明的情愫。可有一点,她清清楚楚,小郡主就算能活过这三个月,也活不过今年。
人之阳寿,是药石无法左右的。
“拂儿……咳咳……”燕缨惑声唤她。
楚拂回过神来,哑声道:“郡主,民女突然想去请教许公子一件事。”纵使不喜欢许曜之此人,可若是此人的针法可以帮上燕缨,楚拂愿意与许曜之好好详谈。
红染以为她又在推脱,提醒道:“楚大夫,深夜与男子详谈,恐伤名节。”
绿澜猛点头,“红姐姐说的对,楚大夫还是明日再去吧。”
方才她给了许曜之一个闭门羹,如若白日再去,捱软钉子的可就是她了。
“你……去……”燕缨点头。
红染与绿澜皆是一惊。
燕缨费力地揪住了楚拂的衣角,小声道:“母妃……应该……尚未入睡……”
“诺。”楚拂恍然,她感激地对着燕缨一笑,温柔地覆上她的手,“我很快回来。”话才说完,便惊觉其实她可以不说这句话的。
燕缨莞尔点头,松开了手。
楚拂也松开了手,恭敬地对着小郡主一拜,快步离开了【春雨间】。
“流言……总是嚼舌根出来的……咳咳……”燕缨忽然开口,虽然语气微弱,可说的每个字都足以扎入红染与绿澜的心底。
红染与绿澜噤声不语,静静地继续给燕缨擦身换衣。
郡主话都说到这份上,谁还敢乱嚼楚拂的舌根呢?
楚拂离了【春雨间】后,本想照着燕缨提醒的,先去求见秦王妃,由秦王妃出面传召许曜之,一并商议郡主病情。可她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
虽说如此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可若让秦王妃知道了刘左院判方子的蹊跷,掀起的风浪可就不是一两句流言蜚语了。许曜之今日在秦王与秦王妃面前,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她的,那时候没有说郡主的病情真相,自然后面也不会说。
因为她与他都知道,刘左院判的方子是最大的烫手山芋,一旦言明,谁也不知会被卷入怎样的漩涡之中。
想到这里,楚拂摇了摇头,转身径直朝着许曜之休息的偏院走去。
“咚咚。”
在巡宫卫士异样的目光下,楚拂坦然叩响了许曜之的房门。
许曜之起身披衣,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楚……姑娘?”许曜之很是惊讶,可眸光中带着浓浓的喜色,他下意识地往门外瞄了一眼,夜色浓浓,好像不太适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楚拂并没有抬眼看他,淡淡道:“许公子,我有一事想向公子请教。”
“夜……深了。”许曜之提醒,“我也累了,还请楚姑娘明日再来吧。”算是他用楚拂的冷声冷语,回敬她一次。
“啪!”
楚拂按住了许曜之欲关上的门扇,她沉声问道:“我给郡主散毒,错在何处?”
许曜之背心一凉,急将楚拂扯入了房中,“嘘!”
楚拂顺势背靠着门扇,不让他将房门关上,“许公子,我问得坦荡,还请公子也行得坦荡,以免招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说完,楚拂从他手中挣出了手来。
许曜之还是头一次对个姑娘家没招的。
“大半夜叩门的,可不是我……”许曜之说着,惊觉楚拂脸上霜色更甚,他清了清嗓子,余光瞥了一眼外面巡逻的府卫,他知道那些府卫的目光是什么意思,自然也知道楚拂在这里留得越久,日后的流言蜚语就越难听。
“今日我想说之时,是楚姑娘不愿听的……”
“事关郡主性命,许公子一刻不愿说,那我就在这儿等许公子一刻。”
楚拂好似与他杠上了。
许曜之再瞄了一眼外面的府卫,若真坐实了孤男寡女“幽会”之实,遭殃的可不止是楚拂。若是楚拂白日来请教,他还可以多绕些话,好好地逗一逗她。可现下不行,他若是出言逗弄楚拂太久,只能坐实“幽会”二字。
是以,许曜之再不甘心,也得速速回答楚拂的话,早些把她打发回去。
“郡主以毒养脉多年,毒散,则脉损,脉损,则命殒。”许曜之快速低声答完,又加一句,“瘾不可尽去,毒不可尽除,可保郡主三月阳寿。”
楚拂震惊无比,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许曜之静静地看着她,正色道:“殿下与王妃那边,在下也没有说真话,还请楚姑娘莫要让他们知道。”
“告辞。”
gu903();楚拂沉默片刻后,淡漠地说完,转身走出了许曜之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