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澜如实回道:“回郡主,是亮的。”
“那就好。”燕缨眯眼轻笑,一手提灯,一手扶着门边,站得跟竹径里面的青竹一样笔直。
绿澜疑声问道:“郡主,你这是?”
“等拂儿回来。”燕缨温柔地说完,微微昂起了脸。
就算最后要别离,她也要拂儿记得她,只要她对拂儿好,拂儿一定就能记得她,不会把她给忘了。
不管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拂儿回到【春雨间】,这里就是拂儿可以躲避风雨的温暖方寸之间。
绿澜惊眸看着燕缨,行宫流言四起,听得多了,好多绿澜都信了。
可小郡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楚拂好,甚至比之前还对楚拂好。
她实在是不懂,楚拂卷入这样的流言,换做在灞陵宫中多半是要被处置的。
这边楚拂一手提着昏黄的灯盏,一手抱着新借的医书,走过幽静竹径,拐入了矗立着假山的庭中。
往日绿澜候在【春雨间】门口等她,是不会提灯笼的。
今日怎的?
楚拂抬眼顺着石径望去——
小郡主披着雪色的大氅扶门而立,灯盏明亮的光晕照亮了她温暖的笑脸,她歪着脑袋静静听着小阁外的声音。
“喳!”床头小竹篓中的莺莺忽地叫了一声。
燕缨皱眉回头,循声对着莺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莺莺乖,你吵了,我就听不见拂儿的脚步声了。”
傻郡主。
楚拂哑然,眼眶微酸,提灯快步沿着石径走来。
绿澜发现了楚拂,轻轻地扯了扯燕缨的衣袖,“郡主,楚……”
“啊?”燕缨转过脸来,扶着门边一步踏出【春雨间】,嫣然轻笑,“拂儿,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郡主的暖,是任何人都学不会的~
嘤嘤怪加油哦!
PS:这是今天掉落的第一更,第二更即将掉落~
第25章离意
“郡主,你又胡闹。”楚拂轻斥,将灯笼与医书递向绿澜,“绿澜姑娘,劳烦了。”
“应该的。”绿澜接了过来,把灯笼里面的蜡烛吹灭后,把医书与蜡烛都搁到了榻边。楚大夫来了,郡主便听话了,她也可以不必那么提心吊胆地伺候着。
燕缨在虚空中摸了摸,想要去牵楚拂的手,“我只是担心你。”
想必那些流言小郡主也听到了。
或许,也好。
楚拂并不准备解释什么,她呵手搓暖了掌心,一手握住了燕缨的手,一手从燕缨手中接过了灯笼,与燕缨一起走到了床边。
扶着燕缨坐下后,楚拂松手,吹灭了灯笼中的蜡烛,搁到了一旁。
绿澜恭敬地在屏风后一拜,“郡主,奴婢先退下了。”
“嗯。”燕缨点头。
莫说是绿澜,就连她也习惯了晚上由楚拂照顾。
“诺。”绿澜低头退出了【春雨间】,转身将房门关好后,渐渐行远。
楚拂弯腰,刚欲解开燕缨大氅上的系带,燕缨忽地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膝上,摇头道:“拂儿,我还不想睡。”
楚拂肃然,“不成。”
燕缨哪里肯依,“莺莺都还没睡呢,我刚才听到它叫了!”
楚拂下意识地看了看小竹篓,莺莺歪着脑袋搭在竹篓口,两颗黑眼珠好奇地看着她与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郡主再这样胡闹,如何能养得好身子呢?”楚拂轻叹,她静静地看着燕缨纯真的脸庞,以后再不能照顾她了,一念恍惚,到底是“舍不得”多些,还是“不放心”多些?
燕缨莞尔,“有拂儿在,能养好的。”
“我若不在呢?”楚拂本不该问的,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
“不在?”燕缨笑容一僵,她疑惑地歪了脑袋。
楚拂解释道:“民女总有不在的时候。”那些告别的话,她发现她说不出口。
燕缨神情黯然,默然垂下了头去,果然是会被许公子拐走么?想到心酸处,燕缨吸了吸鼻子,将楚拂的手握得更紧。
感觉到了燕缨的轻颤,楚拂跪坐下来,郡主好像是……哭了?
“是不舒服么?”楚拂的语气温柔了许多,她关切地看她,本想给她把脉看看,可燕缨就是紧紧地握着,不让楚拂抽手。
“没有。”燕缨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明显带着一丝哭腔。
楚拂蹙眉,“嗯?”
燕缨又吸了吸鼻子,哑声问道:“不走……可好?”
原来,她还是听明白了。
楚拂沉默了。
燕缨心头一凉,纵使再不情愿,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指,“他……若待你不好……”话还没有说完,便惊觉左颊被楚拂捧住了,暖暖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脸上,让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燕缨不知所措地揪紧了衣裙,只觉心都快跳到了喉口,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可为何愈发地觉得口、干、舌、燥了呢?
楚拂的指腹温柔地擦去了燕缨眼角的泪痕,燕缨慌乱地闭上了眼,心砰砰跳着,不断想象此时的拂儿是用怎样的目光看着她?
“他的事与我无关。”楚拂说的淡然,却像是一味定心丸,瞬间让燕缨的哀伤情绪消失得干干净净。
“啊?”燕缨惊然睁眼,微红的眼眶上还残着泪花,可眼底的涌动的欢喜是半点都藏不住的。
楚拂摸了摸燕缨的额头,“脑袋有点凉,早些休息。”
燕缨大喜,顺势牵了楚拂的手,“我这会儿是真的睡不着了!”
“休息。”楚拂这两个字说得极慢,不容反驳。
燕缨索性抱住了楚拂的手臂,“拂儿,你再陪我说说话,就几句,好不好?”
“不好。”楚拂眉心无奈地蹙着,自忖今夜是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这小郡主看来是准备“得寸进尺”了。
该如何是好呢?
“那陪我说一句,就一句。”燕缨欺身过来,突然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可好?”
从方才到现在,何止说了一句?
楚拂猝然回神,燕缨几乎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压了过来。她担心燕缨跌下来,会磕了膝盖,便只好伸臂将燕缨紧紧一抱。
“拂儿在,就好。”燕缨得逞了,也安心了,她紧紧勾着,猝不及防地在楚拂耳侧呢喃了一句。
楚拂的身子一颤,她还是抱了她。
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退步?怎会在她这个沉疴多年的病秧姑娘身上找到她一直想要的脉脉温情?
错愕又贪恋,无奈又欣喜。
楚拂百感交集,耳根烧得很烫,心也一样。
“郡主……”她哑涩开口,换做是她有了欲哭的酸涩感。
“嗯,我说话算话,我休息,拂儿也休息。”燕缨以为楚拂要恼她教训她了,便乖乖地从楚拂身上下来,摸到了床沿,自己把大氅给解开脱下,又摸到了被角,飞快地钻了进去。
似是害怕听见楚拂生气的话,她捂了耳朵,背对着楚拂,“我歇下了!”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可亲又可爱的姑娘?
楚拂含泪轻笑,燕缨离了怀抱,她只觉似是空了什么?她起身缓缓把床帐放下,直到再也看不见燕缨,她转过身来,抬手擦去了涌出眼眶的眼泪。
可惜许曜之并不是有仁心的医者,待医好小郡主的眼睛后,他若得不到想要的,她这个差点害了小郡主性命的医者,是没有任何理由留下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如若她非走不可,她也不会放弃医治燕缨,医道正统治不好的,那便入蛊医一道找找看,只要能有一线生机,楚拂都要为了燕缨与老天争一争命数。
燕缨眯眼听着楚拂的脚步声走远后,脸上的笑意悄然淡去。
流言一定有源头,只要拿了这个源头狠狠收拾,行宫上下便无人敢再说一句拂儿的不好——有的人管不住嘴巴,就该有人好好教教。
第二日清晨,绿澜端了热水来伺候小郡主洗漱,楚拂也与往常一样,交代几句后,便暂时告退,提着莺莺回小院梳洗。
楚拂才走不久,秦王妃便如常来探视燕缨。
“母妃。”燕缨的精神大好,坐在床上笑吟吟地对着秦王妃的方向招手。
秦王妃看她面色有了些许血色,高兴地走了过去,坐到了床边,摸了摸燕缨的脑袋,“今日阿缨精神不错。”
“其实我不高兴的。”燕缨突然沉声道,“近几日我听见许多说拂儿不好的流言。”
秦王妃知道这边迟早会听见,她转眸冷冷地看了一眼一旁低头瑟瑟的绿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懂么?”
绿澜急忙跪下,“回王妃,奴婢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嗯?”秦王妃知道她胆子最小,说这些话其实也只是为了敲山震虎,她匆匆扫了一眼跟她一起来的婢女,哪些人心虚低头,就是哪些人管不住嘴巴凑过火的。
高门府邸多是非,自古至今有几个是干净的?婢女们纷纷低头,秦王妃已经了然,谁是人,谁是鬼?
秦王妃转过头来,双手交叠合握住了燕缨的手,温声笑道:“阿缨别急,时候到了,自然这些流言就没了。”
“嗯?”燕缨眨了眨眼。
秦王妃将燕缨爱怜地拥入怀中,轻柔地抚着她的青丝,“阿缨什么都不必管,只要好好休养,早日康复。”
“嗯……”燕缨得意地埋首在秦王妃怀中,所谓知女莫若母,其实知母也莫若女。
秦王妃会心轻笑,她的阿缨她是打从心眼里喜欢。
像她!
这边秦王妃陪着燕缨闲聊了一阵,【春雨间】的竹径中,楚拂提着小竹篓梳洗归来,才走了几步,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她漠然回头,知道这时会出现的是谁,“许公子,现下还不是给郡主请脉的时辰。”
“楚姑娘,给你。”许曜之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小罐子,递向了楚拂,“别成日只喂莺莺米粮,我瞧它也该吃点虫子,长长肉。”
楚拂脸色霜寒,“莺莺也是你叫的?”
许曜之愣了一下,“怎的?一只鸟儿的名字,怎的叫不成?”
“……”楚拂实在不想与他多话,她转身欲走。
许曜之不悦地道:“你总是这样的性子,几句话不高兴就走,以后爹娘看了,要骂你的,我可护不了你几回。”
楚拂忍怒,肃声道:“庚帖尚未换,说不定命中八字不合。”
许曜之轻笑,“不合又如何?我又不在乎。”
“呵。”楚拂冷嗤,走了几步,提起小竹篓摸了一下莺莺探在外面的脑袋,话却是说给许曜之听的,“莺莺是鹦鹉,许公子若真有心,可问问懂鸟之人,莺莺到底喜不喜欢吃虫?”
许曜之脸颊发烫,他确实忘了问这一茬,“楚姑娘,在下知错了,你别恼啊,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楚拂哪里还肯搭理他?
许曜之追了几步,索性停了下来,气定神闲地扬声问道:“如若针法还没学会,再过三日,我也没法子医了,你可怪不得我。”
楚拂骤然停下,“你说什么?”
许曜之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郡主这几日精神极好,或是因为药毒祛了部分,也或是因为……回光返照。”
“住口!”楚拂挑眉,眸光像刀子一样锐利,狠狠地一瞪许曜之,“你好大的胆子,说这样的话!”
“心疼了?”许曜之笑了笑。
楚拂别过脸去,许曜之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她算是领教了。
许曜之再往楚拂身边凑了凑,楚拂往边上挪了一步,他笑道:“别怕,我是发乎情,止乎礼,不会动手的。”略微一顿,“可不管是哪一种,郡主的眼睛是不可再拖了,否则……”
“现下就可医!”楚拂没让许曜之说完,她笃定地开口,“我能行针!”
许曜之正色提醒,“如若行针有偏,郡主的眼睛也是要废了的。”毕竟盲了那么多年,医得好是医者厉害,医不好也算是尽过努力,谁也怪不得谁。
“那我便挖眼还她!”楚拂说得坚定,语气冷冽,哪里有一丝惧色?
许曜之颇是惊讶地笑笑,“值得么?”
“人命关天,医者救人岂能先问值与不值?”楚拂反问。
许曜之语塞,被她这一问,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惭愧,实在是好笑。不过转念又想,只要医好了小郡主的眼睛,楚拂便要依照约定交换庚帖。等她成了她的妻,她那刺人的性子慢慢磨了就是。
“那楚姑娘,请。”许曜之突然谦谦让路。
楚拂余光一扫,果然是来了巡宫的府卫,有些样子果然是要装的。她也懒得戳破他的惺惺作态,提着小竹篓头也不回地朝着【春雨间】行去。
秦王妃本想等到楚拂回来,问几句阿缨的近况再走,哪知楚拂是回来了,同行的居然还有许曜之。
“拜见王妃。”
两人恭敬地对着秦王妃一拜。
秦王妃满眼疑惑,“许公子这么早就来给阿缨请脉了?”
“回王妃,在下与楚姑娘……”
“咳咳!”
许曜之的话还没说完,这边燕缨便狠狠地咳了两声。
秦王妃知道她不喜欢听见这些,便冷声道:“楚大夫,你说。”
楚拂悄悄看了一眼秦王妃怀中的燕缨,见她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不由得心头一暖,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请王妃允准,今日准许民女与许公子给郡主施针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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