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与楚大夫是同道中人,他日若能成了姻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想到这里,绿澜莞尔,没想到戏文里面的画面竟在这里瞧见了。她并没有发现,此时红染眼底满是妒火。
红染垂落的袖中,藏了两个紧紧握着的拳头。她也曾想过,与楚拂好生相处,也曾自省自己防人太过,可又如何呢?
自打楚拂来后,她先被郡主“教训”,又被秦王妃调出了【春雨间】,这几日在前殿忙来忙去,这腰杆还隐隐发酸。
甚至,眼前这个俊俏的公子唯一一次主动找她说话,问的还是——“红染姑娘可知楚姑娘喜欢吃什么?”
红染也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可她就是不甘心,自己怎的就越过越不如当初了?
寻根问源,一切的改变,还是从楚拂出现的那日开始的。
燕缨也觉今日的诊脉长了些,她忍不住问道:“许公子,今日我的脉象怎的了?”
许曜之再次回神,他速速想了想,敷衍道:“郡主脉象如常,暂无危险。”说着,他便起身恭敬地一拜,“汤药如常只服两口即可,药浴这几日天暖,就隔日一回便好。”顿了一下,他的余光瞥见了楚拂提着药箱往【春雨间】外行去。
他急道:“在下告退,郡主好生休养。”说完,便匆匆地退出了【春雨间】,跟着楚拂去了。
燕缨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焦急,趁着绿澜与红染拉开床帐,问道:“许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绿澜笑道:“许是有话要对楚大夫讲吧。”
“嗯?”燕缨歪头。
小竹篓中的莺莺探了脑袋出来,“喳”了一声。
许曜之想对拂儿说话,所以走得匆匆,那拂儿走那么快,竟连莺莺都忘了……难道……燕缨不敢再想下去,脸上哪里还有一点笑意?
她只觉心头莫名地一酸,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
拂儿总有一日会离开,总有一日会嫁人,也总有一日……忘了她……
一念及此,燕缨眼眶一烫,别过脸去,眼泪悄然落下,浸湿了枕头。
不要,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摸摸小郡主,不哭。
许曜之的心几乎路人皆知了,感觉拂儿被缠上了=。=
第24章流言
走下石径,楚拂早已听见身后紧跟着的许曜之脚步声,她并没有直接往平日沐浴更衣的小院走入,而是走出院门踏入竹径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许曜之快步跟上,看见楚拂停下了,便放慢了脚步,缓缓走上前去。
巡逻的府卫执戈大步走过,走过楚拂身边时,客气地点了下头,走过许曜之身边时,也点了下头。
甚至有几个“懂事”的府卫给许曜之递了个眼色,意味着什么,楚拂心知肚明。
果然,那夜她夜访许曜之之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明明是一件光明正大的问医之事,只因她是女子,只因是她主动去问,在这些府卫心中,只怕是另外一种遐想。
楚拂嘴角噙起冷笑,“许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许曜之笑然点头,在楚拂三步之外停下,歉声道:“此事,是在下鲁莽了些。”说着,目光盯了一眼楚拂手中提的药箱,“三本医书,楚姑娘都看了么?”
楚拂漠然看他,“尚未看完。”
许曜之期待地看着楚拂,“我还等着楚姑娘答话呢。”
“答话?”楚拂语气颇有几分讥讽,当面撕了他的“关关雎鸠”,还不算答话,难不成今日是要逼着她在此撕破脸么?
许曜之往前走了一步,暗示道:“第二本书里面,也有小笺。”
“看了。”楚拂敷衍道。
许曜之含笑摇头,“那第三本里面的呢?”
“许公子,这是医书,我之所以看医书,只为了找到法子好生医治郡主。”楚拂实在是讨厌许曜之这些举动,“许公子若肯多花些心思在医药之事上……”
“楚姑娘莫急,先看看,可好?”许曜之听她说了一半,便知她是没有看过的,他厚着脸皮继续道,“第三本书可是我许家几代人的心血,也是在下的诚意所在。要医好郡主的眼睛,这本书姑娘必须细读细学。”
第一本是“关关雎鸠”,第二本是“相约为友”,第三本不用多想,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可是他说了,这是医好郡主眼睛必须读完的医书,即便是知道里面的小笺是个套,楚拂也要耐下性子翻看一回。
若不是太过分的,若真能换燕缨重见光明,她让一步又如何?
许曜之期待地看着楚拂拉开了第二层药箱,拿出了第三本医书,翻开第一页,红色小笺上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楚拂很快就懂了,她将这本医书合上,快速塞回了药箱,连带药箱一起递了过去。
“拿走。”
许曜之怔愣了一下,“楚姑娘,你这是何意?”
“楚拂是江湖医女,入行宫只为医治郡主,还请许公子正心为上,少生这些妄念。”楚拂说得冷淡,语气厌恶,见他并没有接的意思,索性松了手,任由药箱砸落在地。
许曜之脸色铁青,肃声道:“楚姑娘,你可知外间有多少人想学我许家的针法?”
“与我何干?”楚拂冷嗤一声。
许曜之何曾受过这样的奚落?
“楚姑娘,我如此以诚相待,你怎可对我如此?”
楚拂只觉讽刺,“你对我好,我就得对你好么?”讥讽的笑容渐渐消逝,楚拂往前走了一步,肃声警告,“每日请脉若只是敷衍了事,你临淮许氏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说完,楚拂转过了身去,拂袖抖了抖,懒与许曜之再多言一句,正欲离开。
“站住!”
许曜之咬牙开口,他弯腰拿起了药箱,“这可是楚姑娘不学的,郡主的眼睛单我一人是救不了的。”
“呵,临淮许氏竟也会这种手段。”楚拂摇头,还想用郡主的眼疾来要挟她,实在是可笑之极。
许曜之知道此事也要挟不了她,笑道:“楚姑娘,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在下还是懂的。”略微一顿,他继续道,“买卖不在仁义在,楚姑娘应当是个知恩图报的。”
“分人。”楚拂淡淡回他。
许曜之抱起药箱,擦了擦箱脚上沾染的沉泥,“我许家的医书你是看了的,外人私窥我许家绝学,算是‘偷’。”
果然是个套,软的不成,就硬的来。
楚拂挺直了腰杆,讥声道:“所以许公子准备说,您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所以我还是得图报?”
“这可是你说的。”许曜之走到楚拂身侧,故意欺近了她的耳侧,压低了声音提醒,“如若让殿下与王妃知道了,你医术不精,之前险些害了郡主性命,姑娘以为你会如何?”
楚拂眉角一挑,淡然道:“公子不也说了假话么?”
“我当时说的是,或许如楚大夫所言,是方子太烈。可若是我把父亲请来,医好了郡主的眼睛,让父亲把真相抖出来呢?”许曜之细细地嗅了嗅,果然姑娘是越冷越香。
楚拂自嘲轻笑,“所以许公子要的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许曜之满意点头,“楚姑娘是聪明人,一拍两散吃亏的终究是姑娘家,毕竟行宫中的有些流言,也是姑娘一不小心传出来的。”说完,他再次将药箱递向了楚拂,“在下的心意与诚意都在这里面了,楚姑娘不再掂量掂量?”
许曜之看楚拂并没有接的意思,他轻轻地将药箱放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着楚拂笑笑,“不管姑娘他日是如何离的行宫,在下的耐心也是有的。”
他看中的姑娘,岂能不牢牢抓住?
许曜之终是走远。
竹叶随风摩挲,发出阵阵沙沙声。
离了大陵,来了大燕,还是要重蹈覆辙,做他人的手中木偶么?
楚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竹径尽头,许曜之对着院门前站了许久的巡逻府卫笑然作揖,心照不宣的一丘之貉。
若是有朝一日许公子娶了她,那些府卫只会当做是许公子的一心一意,茶余饭后,说不定还会臆想一些她夜话许公子的旖旎画面。
楚拂倦然转身,看见了站在竹径另一个尽头的红染。
那眼神像刀,满是妒火。
世上竟有人羡慕她这样的“身不由己”,竟有人有眼无珠到喜欢那样的“金玉其外”。
可笑至极。
楚拂凉凉轻笑,悲悯看她。
红染咬牙低头,拿着许曜之落在小郡主那的软垫追了过去,与楚拂擦肩而过。
竹影斑驳,即便有从树隙间落下的阳光,此时照在楚拂身上,也半点都暖不起来。
楚拂若是不在乎,那便什么都要挟不了她。
偏偏——
“可惜……我是个瞎子……”
楚拂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小郡主昨夜的话,她低头怔怔地看着脚边的药箱,这是摆在她面前的医治法子。
待医好小郡主的眼睛,故意激怒许曜之中伤她,让秦王妃下令逐她出宫,亦或是让秦王下令拿她问罪。
不管怎样也好,她不是谁的木偶,她只是楚拂,只想按照自己想的来活。
知恩图报,就算是报,楚拂也只会报燕缨一人。
她舒眉轻笑,将药箱重新提起,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既然注定要惹秦王妃不快,那今日的请罪就更不必去了。多这一桩不知礼数,他日秦王妃逐起人来,也更合情合理。
许曜之窥见楚拂还是提了药箱,得意地笑了起来——女人果然是需要恩威并施的。
如果说那夜月下私会的许曜之的流言只在府卫中流传,那今日竹径两人小叙之事便在行宫婢女间杂七杂八地传了好几个版本。
可不管是哪个版本,楚拂总是不知羞耻的那个,许公子只是被勾引迷了心窍的那个。
流言很快就传入了秦王妃与秦王的耳中。
秀明殿中,秦王妃气定神闲地继续烹茶,把煮好的茶汤倒入了秦王身前的茶盏中,笑道:“殿下,请。”
秦王皱眉,“阿瑾,让这样品行不良的医女天天侍奉阿缨真的好么?”
“哪里不好?”秦王妃也给自己倒了一盏,端起品了一口,“茶还是得品过才知好坏。”
秦王很是疑惑,总觉得秦王妃一直在帮着楚拂,“阿瑾,我没有说茶。”
“我也没有说茶,我说的是人。”秦王妃将茶壶从小炉上拿下,轻轻地放上了茶盘,“殿下派去查探的人,可回来了?”
秦王叹声道:“兴许就是这两日吧。”
“那在探子未回来之前,殿下可愿先看看我萧家的探子看见的?”秦王妃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放在了秦王面前。
秦王拿起册子,第一页记的是楚拂在行宫的一举一动,他颇有些惊讶,接连翻了好几页,“看医书,习针法,伺候郡主。”
这三件事在册子上记录得最多。
秦王妃提醒,“殿下再好好看看时间,瞧瞧看楚大夫究竟尽不尽心?”
楚拂大多都在【春雨间】中伺候郡主,偶有外出,去的地方不是太医院,就是给她暂居的小院。哪怕是流言绘声绘色描绘的与许曜之私下见面的那几次,在册子上记载的也只有“闲谈片刻”四个字。
秦王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秦王妃,“会不会是……”
“殿下连我萧家的人都不信么?”秦王妃脸上笑意骤失,“阿缨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揭榜来的就算是华佗,我也会派探子盯着,以防不测。”
秦王知道秦王妃恼了,他连忙哄道:“是我多虑了。”
“殿下是该多虑。”秦王妃又拿了一个册子出来,“这本,是许公子来行宫后每日探子记下的,还请殿下好好瞧瞧,到底是谁在尽心医治阿缨?”
秦王拿起来,看了几眼,便怒然放下了,“这……这许曜之好大的胆子!”
“殿下莫急,现下还不是赶他出宫的时候。”秦王妃牵住了秦王的手,她认真地道,“殿下,臣妾放肆,这些日子与刘左院判通了两封书信,以求安心。”
秦王叹气,“事关阿缨的性命,我不会怪你的。”
秦王妃欲言又止,还是藏了一些话,她淡淡笑道:“他说临淮许氏针法奇绝,待他随驾前来,与许公子好好聊聊,或许能想到法子让阿缨延寿数年。”
“当真?!”秦王大喜。
秦王妃点头,“当真。”
“可是……”
“圣驾将至,流言之事,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秦王妃心疼地看着瘦弱的秦王,“只要是我能为殿下做的,我都愿意去做。”
秦王心头一暖,伸臂将秦王妃搂入怀中,“我只庆幸当初放了天下,得阿瑾一人相守,此生足矣。”
秦王妃欣慰轻笑,只希望她的阿缨能否极泰来,她也好重新给阿缨筹划将来。
【春雨间】灯火通明,与往日一样,绿澜扶着小郡主上床后,燕缨便会吩咐绿澜去门口候着,等楚拂从太医院借书回来。
可今日好像又不太一样。
燕缨在床上坐了片刻,忽然唤道:“绿儿,来,扶我起来。”
绿澜快步走了回来,扶燕缨站起,拿了大氅给她披上,问道:“郡主可是要去抚琴?”
“不去。”燕缨牢牢抓着绿澜的左臂,“去门口。”
“夜里风凉,若是让楚大夫看见了,要骂奴婢的。”绿澜哪里敢依着燕缨,上次燕缨离了【春雨间】,险些折了,这次若是吹凉了,又开始咳血,那绿澜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我就是想让她看见!”燕缨干脆地说完,挑眉道,“绿儿,你不听我的?”
绿澜无奈,只好战战兢兢地扶着燕缨走到了门口,害怕她被风吹凉,又赶紧关了半扇阁门。
燕缨摸到了门边上,推了推,确定是可以扶的,便两只手紧紧扶着门边,对绿澜道:“我还要灯笼。”
绿澜是真不知小郡主到底想干什么,可郡主是主子,她只能依着她。
“郡主你扶稳了啊,奴婢很快就回来。”
“嗯!快点回来。”
燕缨说完,轻咳了一声,眼前一片黑茫茫的,如若能看见就好了。
绿澜听她咳嗽就心惊胆战的,提了灯笼来,递到燕缨手中时,兀自轻轻颤抖着。
gu903();“灯笼是亮的么?”燕缨歪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