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楚拂心里还有些歉疚,可到了现在,那些歉疚已经荡然无存。
缨缨不管能活多久,只能是她一人的。
就从今日起,先一步一步拆了燕缨与萧世子的婚约。
穿过长廊,走入竹径。
即便是暂离了行宫的错落殿阁,楚拂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
“拂儿!”
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楚拂抬头望去,只见竹径尽头,燕缨披散青丝,只披着一件大氅,慌乱地朝着她跑了过来。
小郡主得知楚拂被云清公主请去后,哪里来得及梳妆穿衣,罗袜未穿,便踩了小靴从【春雨间】跑了出来。
这可把值卫的府卫们吓得不轻,又拦又劝的又在院门前耽搁了一阵。
燕缨一抬眼,瞧见了竹径另一端的楚拂,左右狠狠一推,从人缝中挤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往楚拂这边奔来。
绿澜与府卫们看见楚大夫回来了,纷纷松了一口气,也没再往前追燕缨。
楚拂回来,小郡主一定会乖乖回来。
楚拂愕然驻足,怔怔地看着燕缨跑近身前。
只见燕缨惊魂未定地牵着楚拂的手左看看,右瞧瞧,隐隐地,眼底泛起了泪光,她着急地道:“谁给你的胆子,你怎么就一个人去了?”
“郡主。”楚拂心暖,忍不住笑了,“民女没事。”看着她这失仪的模样,楚拂心疼极了,觉察她的脸色惨白了起来,楚拂笑容渐逝,反手探上了燕缨的脉息,蹙眉道,“快些回去歇着,你这样对身子不好。”
“我不管!”燕缨着急坏了,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只想保护好楚拂。
“你……”楚拂觉察到了燕缨的瑟瑟轻颤,她轻叹了一声,蓦地挣开了燕缨的双手。
燕缨愕然。
哪知楚拂转身在燕缨身前半蹲了下去,“上来。”
燕缨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扑到了楚拂背上,张臂圈住了楚拂的颈子,她紧紧贴在楚拂身上,委屈地道:“拂儿……坏人……”
“是坏人。”楚拂柔声应她,将她背了起来。
燕缨又道:“拂儿还吓人!”
“嗯,不好。”楚拂迈步往【春雨间】的方向走去,冷不丁地,燕缨脚上的鞋子掉了下来。
楚拂停步瞥了一眼,“民女一会儿回来捡。”
“我不要了……”燕缨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也不许出来捡!”
这一回,看来是把小郡主吓坏了。
楚拂又心暖,又心疼。
能被一个人这样珍惜,她又是幸福的。
“呵呵。”楚拂莞尔,“郡主忘记了,我说过的,我能自保。”
“拂儿……”燕缨听得百味杂陈,只恨自己是病弱之身,否则她今日定提剑杀去芳华殿,亲手把楚拂牵出来。
楚拂的声音微微一低,“我喜欢……”
燕缨眼圈一酸,“什么?”
楚拂摇头笑了笑,声音更低了些,只有燕缨能听见的气音,“今日的缨缨。”
燕缨憋笑,“可我不喜欢今日的拂儿!”
“总会喜欢的。”楚拂意味深长地笑道。
“……”燕缨歪头,此时并不懂楚拂话中的意思。
楚拂背着她走到了院门前,对着绿澜点头一笑,“劳烦绿澜姑娘,捡一下郡主的鞋子。”
绿澜刚欲走,“好!”
燕缨蹙眉,“丢外面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话音中带着一丝警告。
“是郡主的,就不能落在外面。”楚拂也回了一句。
燕缨蠕了蠕唇,没有答话。
绿澜迟疑地看看楚拂,楚拂点头,绿澜便快步跑了过去,把鞋捡了回来。
楚拂哑然笑笑,背着郡主沿着石径走回了【春雨间】。
府卫们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小郡主闹起性子了,这偌大的行宫,怕只有秦王妃与楚拂可以拿住了。
楚拂背着燕缨来到了床边,她微微半蹲下去,柔声道:“下来吧,郡主。”
燕缨紧紧勾住她,猛地用力,硬是让楚拂在床沿坐下,她顺势缠抱着她,像是一只趴在背上的小猫儿。
楚拂无奈轻叹,“还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燕缨答得干脆。
她就是要让全部人都看见,她燕缨离不得楚拂,楚拂就是她的命!
绿澜忍笑放下了鞋子,这样耍性子的小郡主,她还是头一回看见。
幸好,被闹腾的是楚拂。
楚拂闻声看了看绿澜,苦笑问道:“郡主之前也会这样?”
绿澜摇头。
果然,她是她的独一无二。
心间微烫,楚拂故作严肃地侧脸道:“再胡闹,民女就要不客气了。”
“你敢!”燕缨就是不放。
“那……”楚拂的手指覆上燕缨的手臂,“民女就先请郡主恕罪了。”话音一落,楚拂的指尖在燕缨的麻穴上接连按了三下。
短暂的酥麻之后,燕缨顿觉无力,哪里还能抱住楚拂?
趁着她松手的当口,楚拂起身挣脱,转身跪了下来,牵住了燕缨的右手,笑道:“别动,我看看郡主的脉息。”
“拂儿欺负人!”燕缨才不依她,“绿儿,你作证!”
绿澜猛地一颤,“啊?”瞬间麻烦了,小郡主她不敢得罪,楚大夫她也不敢合着小郡主一起欺负啊?
楚拂给她递个眼色,“绿澜姑娘,麻烦带莺莺出去晒晒太阳。”说完,她眨了下左眼。
绿澜怎会不知这是楚大夫再给她溜的机会?
她猛点头,快步走到坐榻边,抱了小竹篓起来,快步跑出了【春雨间】。
“绿儿!你到底哪边的?”
身后响起了小郡主的声音,绿澜听得心惊,在心间狂念楚大夫保佑,别让小郡主记恨她。
所以,绿澜是肯定不会回来的,她肯定会抱着莺莺在外面的空庭中多坐一会儿。
“瞧郡主把人家绿澜姑娘吓的……唔!”
楚拂一直以为,燕缨是在闹性子,哪知她是故意把绿澜支开的,甚至连楚拂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做了帮手。
小狐狸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狠狠亲她一口!
以作报复。
唇瓣辗转轻触,燕缨的手指滑入了楚拂的发间,捧住了楚拂的后脑,将这一吻瞬间变得几欲窒息。
谁叫拂儿敢吓她?
好大胆的缨缨!
楚拂又惊又羞,拳头按在燕缨肩上轻推了一下,她还是不敢对她太用力,生怕会伤了燕缨一分。
“别……”唇齿之间逸出楚拂的这句轻嗔。
燕缨松开了楚拂,得逞地笑道:“好,我听话。”笑容乖顺,天真无邪。
这哪是真的无邪?
楚拂微微喘息,她隔着屏风往敞开的房门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后,她转眸羞瞪了一眼燕缨,这次嗔出了口,“无赖。”
“怕了?”燕缨挑眉,似是挑衅。
“果然是在报复。”楚拂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
燕缨得意大笑,“下回还敢不敢吓我?”
楚拂起身坐到了燕缨身侧,眉角微微一扬,“郡主下回还敢不敢……”她的话说了一半,反手将床幔一扯,遮住了她与她。
“亲……我?”
两个字说得极为魅惑,她妩媚轻笑,像是摆在燕缨面前的一道绝美佳肴。
燕缨悄悄地咽了一下,捏住了楚拂的下巴,“你说呢?”
胆敢这般挑衅她,是该再罚一回的。
楚拂瞧她慢慢靠近,忽地眸光往下一瞧,扯开了燕缨大氅的系带。
燕缨瞪大了眼睛,羞声道:“这……还不行!”
“什么还不行?”楚拂将她的大氅缓缓褪下,手指搭上她的心口,将她温柔地按着躺了下去。
疯狂的心跳,几乎震得耳朵空响。
燕缨有些慌了,“门……”
楚拂站了起来,“我去关了。”
“万一……”
“郡主好生休息,会有什么万一呢?”
楚拂站在屏风前,惑声问道。
原来是让她好好休息!
竟还是她想多了么?
燕缨又羞又恼,咬了咬下唇,“拂儿,你!”
“这个时候,郡主就该歇着,民女哪句话说错了?”楚拂答得一本正经,笑容与小狐狸的一样得意,“还是……郡主想做点什么?”
这“什么”二字,让燕缨耳根一烫。
“拂儿才是无赖!”燕缨自忖是又输了,她踢下另一只鞋,转身钻入了锦被之下,蜷起了身子,呼呼大睡。
楚拂忍笑在床边再次坐下。
燕缨裹紧了被子,佯作不想理她的模样。
楚拂欺身靠近,在燕缨通红的耳根上亲了一口,附耳酥声道:“今夜……民女等郡主……报复。”
“嗡!”
燕缨只觉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只有楚拂的这句话,不断在耳畔回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我怎么觉得两只都是切开黑的,还自带诱属性~
第51章前情
明月当空,星河万里。
临淮行宫上的夜幕,美得如画一般。
天子在龙床之上辗转反侧,秦王今日的锋芒,让他打从心里觉得不安。
秦王,他还是那个燕承远!
“来人!”
天子猛地坐了起来,他厉声大呼。
内侍与宫卫长在殿外恭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南疆十里溪,把齐轩给朕带来!走偏门入宫,不可让秦王看见。”
宫卫长恭敬地一拜,“诺。”
突然寝殿又安静了下来,静的可以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天子缓了许久,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兄友弟恭十余年,果然是他与他的自欺欺人么?天子的眸光寒凉,“父皇,你就这般不信儿么?你可知,你给他留的那道遗诏,每夜都在锥儿的心,你这是要儿一世难安啊!”
宫卫长去了许久,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带着一个黑衣男子来到了殿外。
黑衣男子一直低着头,斗蓬遮了半张脸,右边的长袖垂落,微风一吹,空荡荡的。那是他失去的右臂,当年被人硬生生砍下来的右臂。
“陛下,齐轩带到。”宫卫长启奏。
“进殿!”
天子已经着好龙袍,他坐在龙椅上已经等了许久。
宫卫长推开殿门——
黑衣男子迈步跨入殿去,脚上的寒铁脚镣轻响,他在殿中走了三步,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重。
天子挥手示意宫卫长退出寝殿。
宫卫长领旨退下,将殿门重新关上。
“齐先生,别来无恙。”天子寒暄,笑得并不真诚。
齐轩抬起脸来,左手将黑色斗篷扯下,染了风霜的俊脸上布满了鞭痕,已经看不出当初他的模样。
只见他屈起左臂,贴在心口,对着天子一拜,“参见陛下。”唯有声音依旧,还能认出他就是当年的齐轩。
天子惺惺作态,“这几年,委屈先生了。”
“能得陛下庇护活到今日,在下心中只有感激。”齐轩微微低头,眸光迅速沉了下去。
天子见他卑顺,便直接开了口,“当初先生问朕的话,朕今日已经有答案了。”
齐轩没有抬头,“在下恭听。”
天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负手而立,“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君王,所以先生当初的献策,朕今日准了。”
“在临淮?”齐轩再确认了一句。
天子点头,“对,在临淮。”微微一顿,天子提醒道,“夺妻之恨,断臂之仇,先生等这一日,也等了许久吧。”
齐轩沉默不言,只是暗暗地咬了咬牙。
天子继续道:“如若此事能成,朕许你个闲职,带着妻儿在灞陵安心度日。”
“谢陛下。”齐轩领旨。
天子又想了想,走近了齐轩,拍了拍齐轩的肩头,沉声道:“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你只须安心帮朕除了他,萧瑾朕也可以赐你。”
齐轩眉心微皱,“谢陛下。”
“你家那两个小子,如今多大了?”天子淡淡问道。
齐轩如实回答:“回陛下,一个十八,一个十六。”
“十八,也该婚配了。”天子微笑,“临淮卢州判家的姑娘也十七了,朕会下旨,近几日让你家大公子先把家成了。”再停了一下,天子又道,“先生以后也不必在十里溪小住了,朕会命人在临淮城暂寻一处宅子,让先生一家搬入城中居住,这样先生也能安心为朕办事。”
齐轩再拜,“陛下厚爱,在下谨记在心。”眸底闪过一丝冷漠,所谓恩赏,不过是从一处牢笼搬到另一处牢笼。
目的只想让齐轩记得,他的妻儿都掌控在天子掌心。
天子想让他一门享受荣华富贵,那他们就能有荣华富贵,如敢中途生了二心,那他们的荣华富贵,乃至性命,可就一门上下谁都保不了。
“回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天子笑笑,这会儿终于有那么一丝困意了。
齐轩领旨退下,他跟着宫卫长走了一阵,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繁华宫城,他失去的一切,他会一笔一笔要回来。
也包括萧瑾。
天濛濛地亮了起来,天边的朝霞如鲜血似的殷红。
秦王妃从起身后,一直心神不宁。
她恍恍惚惚地帮秦王系上了玉带,秦王牵住了她的手,回头看她,柔声问道:“阿瑾,可是有心事?”
秦王妃静静看他,迟疑片刻后,终是开了口,“殿下,阿缨与阿靖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秦王听着,并不急着回答。
秦王妃继续道:“阿缨本就身子不好,连楚拂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我看明白了,却……”
“那个大夫也看明白了?”秦王若有所思地问道。
秦王妃解释道:“她是个聪明人。”
秦王微笑,“阿瑾你这般信她,我岂会不信阿瑾?”略微一顿,秦王试探地问道,“只是……阿缨真的非子靖不嫁么?”
秦王妃怔了怔,“殿下?”
“她若有此心,那我今日就去请旨,就在临淮把亲给成了。”秦王索性把话挑明白了。
秦王妃欲言又止。
秦王接口道:“若是阿缨与子靖还没到那个份上,何不顺其自然,让阿缨好好地再静养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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