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2(1 / 2)

“诺。”内侍领命退下。

半个时辰后,萧子靖来到了太后宫外。

太后并没有急着唤她入殿,她静静地打量着站在殿外的萧世子——新帝与萧世子素来投缘,登基之后,便将萧世子召回灞陵重用。

太后提醒过新帝,为君之道在于制衡,莫要太宠幸萧世子了。

萧世子毕竟是秦王妃的亲侄儿,虽说现在也没有必要杀了此人,可此人也不可太过重用,以免成为秦王在灞陵城的内应。

新帝并没有听进太后的劝说,他反倒是给了太后一个理由。

“世子可用,阳清公府也可以拉靠,朕是大燕的天子,若是连萧世子都拿不下,又如何君临天下?”

太后无话反驳,只能静静地观察了萧世子数月。萧世子办差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几件差事办下来,百官无一不赞,新帝也很是高兴,接连赏了阳清公府很多珍奇佳品。

或许,萧世子真的可以收为己用。

这个念头在太后心中盘旋了数日,今日她决定试试萧世子,也借机试试远在宋州的秦王、府。

“世子,入殿详谈吧。”

“诺。”

萧子靖恭敬地走入了殿中,对着太后又行了一个礼。

太后微笑着问道:“世子这年岁也不小了,可有看中哪家姑娘?”

萧子靖知道这一关是怎么都要过的,她本该依着萧瑾吩咐的,倘若太后或是新帝提起此事,就说只娶表妹,可此时她却迟疑了。

在灞陵办差这几个月,她若是再看不懂朝廷的形式,就真的不配做阳清公府的人了。

太后看她没有立即答话,索性先讲个她的话堵了,“你可别告诉哀家,你还想娶你的表妹,云安郡主?”

萧子靖面露愧色,歉声道:“姑姑与姑父不怪我,已经是万幸之事。臣自然不敢再奢望求娶表妹。”

太后满意地点了下头,“那……若是哀家愿意做媒……”

“臣,先谢过太后!”萧子靖不等太后说完,便跪地对着太后一拜,笑道,“太后一定会给臣指一门好亲事。”

萧子靖答得这般干脆,颇是出乎太后的意料。

不过也好,太后母族这边还有几个待字闺中的丫头,只要萧子靖肯娶,她就不用担心阳清公府还会跟秦王、府联姻了。

太后欣慰地笑意浓了几分,“世子确实也该多个人照顾了,此事哀家会上心的。”说着,太后将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再过一个多月,便是端午佳节,本该是个团圆的好日子。唉,哀家已经一年多没有看见秦王一家了,这几日收到的折子,总说秦王身体抱恙,哀家又诸事缠身,不能亲自去宋州瞧瞧。”

萧子靖笑道:“臣愿意为太后跑一趟宋州,臣也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姑姑跟姑父了。”

“齐右院判的医术很好,这次你与他一同去宋州,让他给秦王好好请脉。”太后顺着话说了下去,“你帮哀家带句话,让秦王好生休养,哀家会想尽一切方法医好他的。”

“谢太后恩典。”萧子靖虔诚地再拜了一下。

太后会心笑笑,“下去准备准备,明日就离京吧。”

“诺。”萧子靖退出了宫殿,直到走出宫门,她脸上的笑容才消失得干干净净。

十三牵过马来,看见世子的脸色不太好,他忍不住问道:“世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天压得太低,我长大了,该帮他们往上顶一顶。”萧子靖喃喃说完,翻身上马,笑道,“走,回去收拾行装,明日我们便去宋州。”

“啊?”十三怔了一下。

“数月不见缨妹妹,我是真的有点想她了。”萧子靖一想到燕缨,心里就一片温暖,她迫不及待地想看见燕缨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

十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萧子靖,可萧子靖已经一扬马鞭,驰出了很远。

这世子到底喜欢公主多点,还是喜欢郡主多点?

十三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打马追着世子去了。

宋州在南疆的东北方,东边是浩瀚东海,最北边是大燕的北疆。北疆人迹罕至,终年冰封,算是大燕最贫瘠的疆土。

宋州正中有一重镇,名曰【朝安】。

一年前,秦王来到朝安的庄子后,将庄子扩建成了今日的秦王、府,就坐落在镇子的东南方。

如果说临淮风景明秀,四季永远是绿墨染出的山水,那朝安便是四季分明,四季各有看点。

朝安郊外盛产海棠,每逢春来,粉色或是白色的海棠随风绽放,若遇寒风凛冽,便会吹落几瓣花瓣,随风飘落。远远望去,满树海棠零落,宛若飞雪,很是好看。

朝安河道很少,所以每逢夏季,只看得几朵新荷绽放。虽说荷花绽放得少,可朝安明净寺中的白玉睡莲可是夏日人人争看的一景。传说,这是佛祖当年亲手植下的一颗莲子,所以白玉睡莲绽放之时,清香扑鼻,久久不散。特别是在月下,看着白玉睡莲的如雪花瓣打开,趁着融融月华,似有一道佛光隐约眼前,很是新奇。

朝安城中沿着城墙脚栽植的也不是垂柳,而是红枫,只要入了秋,满城红枫葳蕤,趁着夕阳站在城头之上,俯视整个朝安,有时候会忍不住恍惚,觉得整个城被烈火拥在了怀中,满帘都是暖色。

临淮是不会下雪的,可朝安立冬之后便会落雪,一下便会下整整一个月不停。彼时,檐上覆着白雪,墙头也压着白雪,半夜只须提灯闻香踏雪,转角说不定就能瞧见有枝红梅在雪夜中独自妖娆。

朝安虽比不得灞陵的繁华,也比不得临淮的秀美,可朝安胜在宁静,胜在民风纯善。

远离了京都,在宋州小住的这一年来,秦王与萧瑾都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最美好时光。

看过了朝安城的春夏秋冬,时光越美好,过得也就越快。

越想牢牢握紧什么,就越握不住什么。

这个道理,萧瑾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

今日天气晴好,最适合出来走走。

秦王安静地坐在木椅车上,由萧瑾推着来到了王府的湖心亭中。

仅仅一年,萧瑾的鬓发就添了好几丝白发,她在秦王面前蹲下,拉了大氅盖在了秦王身上,微笑道:“阿远好好坐着,我给你泡茶。”

“陪我说说话就好,来。”秦王牵住了萧瑾的手,让她在栏边坐下,他脉脉望着萧瑾,安慰道,“我只是身子弱了些,好好调养,不会有事的。”

萧瑾轻轻一叹,心疼地抚上了秦王的脸,认真地道:“你不能有事。”

“我知道。”秦王眯眼笑了笑,他捉住了萧瑾的手,合十握在掌心,“再难闯的关,我都闯过来了,别怕。”

确实,最危险的那几日,秦王已经闯过来了。

有刘明盯着许曜之行针,秦王原先的毒是解了,这后中的毒很是霸道,因为发现得迟,所以损到了秦王的根本,只能经年调养,或许能恢复之前的三成体质。

“喳!喳!”

突然听见两声熟悉的鸟叫,萧瑾微微一笑,望向了亭外——

白羽如雪、竖着浅黄色冠羽的鹦鹉站在那个红衣少女肩头,红衣少女歪头对着鹦鹉莞尔,递去了一颗浆果,娇声道:“好你个莺莺,方才不是说好了么?不许出声!你不听话,所以,我要扣你一颗浆果,今日只给你吃一颗。”

萧瑾眸光温润,温柔地唤道:“阿缨,来。”

作者有话要说:嫁衣蛊得调养,所以苏醒很慢的。

静静等待重逢~

第113章牵机

红衣少女燕缨神情微怔,她肃立在原地,恭敬地对着萧瑾与秦王道:“母妃,父王。”她还是对他们有些生疏,即便所有人都说她就是秦王与秦王妃的女儿,她还是觉得他们生得陌生。

不像她肩上的这只鹦鹉,莫名地觉得可亲。

半月之前——

燕缨幽幽转醒,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这儿是哪里。

“郡主终于醒了!”床边上,一直伺候燕缨的婢女激动地叫了一声,反倒是吓了燕缨一跳。

“你是谁?”燕缨一脸茫然,看了看婢女,又看了看一旁捏着银针的刘明,“你又是谁?”

“下官刘明,是王府的医官。”刘明一边答话,一边仔细观察燕缨的面色,奇怪,分明从未伤过脑袋,怎的会突然失忆了?

候在门口的小厮们很快便将消息传到了萧瑾耳中,萧瑾大喜,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沉声道:“去,传许曜之去阿缨那儿。”

“诺。”小厮领命退下。

萧瑾赶到郡主房间时,燕缨正在听婢女介绍郡主是谁。

看见萧瑾走了进来,燕缨歪头望着她,觉得眼前的她很是陌生,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疏离感。

“你……是?”

“我是你的母妃啊,阿缨。”萧瑾双眸通红,坐到了床边,握住了燕缨的手,却被燕缨抽了出来。

燕缨不喜欢这样的亲近,她往后缩了缩,警惕地问道:“你们……你们都没骗我?”

“阿缨,母妃怎会骗你呢?”萧瑾往前挪了挪,却不敢再去触碰燕缨,她试探地问道,“阿缨,你真的不记得我是母妃了?”

燕缨怔怔地望着她,怯生生地点了下头。

“王妃,许公子来了。”门外,响起了婢女的通传。

萧瑾忍了忍眼泪,肃声道:“请许公子在外面候着,我这边要交代几句。”

“诺。”婢女点头。

许曜之已经听见了萧瑾的声音,他只能恭敬地站在原地,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言。

经历行宫一事后,许曜之比之前谨慎多了。后来刘明也算是用心医治他了,只是楚拂那一刀刚好入肉三分之一,如今虽说保住了命根子,可他这辈子也失去了为人夫的本事。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楚拂是不是故意这样报复他,不要他的命,只要他成个不是阉人的阉人。

想到楚拂,他还是平静不下来。虽说萧瑾说过,楚拂为了救燕缨死了,可许曜之还是不甘心,倘若他能离开秦王、府,他一定要找到楚拂的下葬之处,狠狠鞭上几鞭子,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与此同时,萧瑾温柔地对着燕缨笑了笑,“阿缨别怕,忘记了也不打紧的,母妃会一件一件地讲给阿缨听。”说着,萧瑾笑容更暖了几分,她看向了一旁的刘明,“刘医官,阿缨想不起来就算了,好好给她调养身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诺。”刘明听萧瑾这话,明摆是不在乎燕缨失忆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明也是个识趣的,不会在这个时候添乱。

“你们几个,好好照顾郡主。”萧瑾缓缓站了起来,吩咐婢女后,径直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许曜之面前,“许公子,这边说话吧。”

“诺。”许曜之低着头,跟着萧瑾一起走到了隔壁院子的空庭中。

萧瑾沉默片刻后,终是开了口,“她……果然忘记了。”

许曜之笑道:“许氏银针十八法最后一式,名叫牵机,中者前尘尽忘,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瑾心绪繁杂,心中愧意更浓。

许曜之趁机道:“如今郡主已醒,又前尘尽忘,王妃要在下做的,在下都已经做完了,不知……”

“你想回临淮?”萧瑾索性点明了许曜之的心思。

许曜之知道在萧瑾面前是耍不了小聪明的,他重重点头,语声诚挚,“这一年来,我往朝商岛寄了许多信,父亲一直没有回我,直到近几日,朝商岛终于来了回信。”说着,他急切地从怀中摸出了信笺,双手呈给萧瑾,“父亲说,我当爹爹了!”

萧瑾接过信笺,匆匆地扫了一眼,“是个女娃?”

“嗯!我唯一的女儿。”许曜之似是知道萧瑾对这个字眼很在乎,他故意加重了这个音,“我回去后,一定不会涉足仕途,我就在临淮规规矩矩地做个大夫,造福临淮百姓,王妃,你就放了我吧。”

“也好。”萧瑾微微点头,将信笺递还给了许曜之。

经历那么多,吃了这样大的一个亏,若是还不能正心为医,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许曜之激动地接过信笺,对着萧瑾拱手一拜,“谢谢王妃!”

“牵机,会失效么?”萧瑾若有所思地问向许曜之。

许曜之神情微滞,想了想,他才道:“下针若不到位,便有可能想起来。”

“嗯?”萧瑾紧紧盯着许曜之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

许曜之坦然看着萧瑾,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捏着衣袖,他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更镇静些,“在下幼承庭训,针法练了多年,从未失手过,自然……不会下针不到位。”

萧瑾略微放心了些,她倦然挥手,“去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诺。”许曜之再拜,可转身还没走几步,便又听见萧瑾唤住了她。

“许曜之,上天给你个孩子,你要珍惜。”萧瑾郑重地送他一句话。

许曜之认真地回道:“王妃教诲,在下谨记。我已想好,给这娃儿取什么名字了?”略微一顿,许曜之轻笑道,“若梅,我希望她像梅花一样,冰清玉洁。”

“许若梅,是个好名字,应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萧瑾喃喃念了一遍,再次挥袖示意许曜之退下。

许曜之高兴极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萧瑾沉沉一叹,她悄悄地回到了燕缨房外。

婢女们刚欲行礼,她示意婢女们不要出声。

她静静地在门口,望着正在询问婢女各种问题的燕缨,愧疚感浓烈而灼心,刺得她的心阵阵生疼。

“别怪母妃,母妃只想你活。”

这句话她哽在喉间已经许久,她不能说出口,只能一个人默默忍着。

只因,她还不了阿缨一个活生生的拂儿。

她无数次希望阿缨早点醒来,又无数次害怕阿缨醒过来。

“拂儿呢?”

这三个字一旦从燕缨口中说出,萧瑾不知如何回答,只知道这会成为燕缨最大的一道催命符。

楚拂因为救她而离世,阿缨如何能承受这样的真相,她又如何能独活于世?

她赌不起阿缨的命,所以这个恶人,她只能做到底了。

世上并没有忘情水,可世上有临淮许氏的一门针法,这最后的一式【牵机】,银针刺入脑后大穴,便能让此人忘却前尘。

这本是临淮许氏研究出来,给一些失心疯的病人用的。后来,这一式也用于一些痛失所爱,忆人成狂的病家。

忘记,是最残酷的心药,也是能保住性命的心药。

所以萧瑾选择了【牵机】,她看着许曜之将银针刺入了燕缨的后脑,然后一直等待着燕缨醒来。

她活了,她会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十八岁的云安郡主燕缨,不再是之前的病秧子,她可以在阳光下奔跑跳跃,可以做天下最恣意而活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