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是知道了,不过要再听他说一声喜欢,恐怕还挺难的。
养居殿灯火曈曈,却也没敢叫其他宫人来伺候,因此只是高公公与章老太医拖着一把老骨头,跑进跑出地伺候着。
李砚用热巾子给陈恨擦脸,又攥着他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细细地擦。
皇爷,醒酒汤。章老太医端着木托盘近前。
章太医。李砚托着陈恨的腰,帮他翻了个身,扯着衣领,露出陈恨后颈上一道青红的痕迹来。
章老太医一时间没反应来,只道:皇爷威武。
李砚轻咳两声:朕是让你看着开药。
是。
李砚想了想,皱眉道:他喝醉了不记事。今夜之事,别告诉他,他要是问,只说他喝醉了就睡了。你等会儿去支会高公公与匪鉴一声。
章老太医一怔,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李砚垂眸:骗了朕这么久,现下换朕逗他玩玩儿。
陈恨知道自己喝醉之后不记事儿的这个毛病。
从前他喝醉之后,曾经死活都要与李砚手拉着手去茅房,还非要和他站在一间。
那时还是在岭南的敬王府,敬王爷手下的门客们一同宴饮,见敬王爷迟迟不归,席上人等也都自行散了。
一群人聊得正好,相邀去茅房时,正撞上李砚架着陈恨,两个人从一间房里出来。
陈恨醉了,衣裳也理得不清不楚的。
众人见状,俱是惊呼一声:娘诶!
苏丞相反应快,不等李砚说话,一转头就趴在了苏衡的肩上,道:儿啊,为父醉了,快扶为父回房。
见苏翁都这样了,众人也都装着醉成一片的模样,连茅房也没去,迅速散了。
这件事情,喝醉了的陈恨自然不记得,还是后来苏衡告诉他的。
还有他喝醉了,死活要爬上屋顶念诗,念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还蹲在墙角对石头说话,称石头为李寄书,问李寄书为什么不理他,而真正的李寄书就站在他身后,哄他快回去睡觉。
此间种种,也全是别人告诉他的。
后来他就很注意分寸,绝对不让自己再喝醉。
昨儿忠义侯成了掖幽奴,他心里烦得很,谁知道他只是多喝了两杯就喝醉了。
肯定又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可他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陈恨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
忽有人问道:醒了?
没有陈恨闷闷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猛然惊醒,翻身坐起。
他不是在高公公的院子里醉的么?怎么李砚还过来了?
望望四周,却是在养居殿。
陈恨缩了缩脖子,唤道:皇爷
李砚就在边上临时设的小案前看奏章,只是低头批字,问道:头疼不疼,用不用章太医来看看?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陈恨一面摆手,一面远远地避开他,手忙脚乱地下床穿鞋。
他一弯腰,疼得他直抽气。也不知道后背是怎么了,酸酸麻麻的,一时扯着了,疼得要命。
陈恨强忍着,再急急忙忙地道了一声奴冒昧了,就迅速地跑到衣桁前,顺手一搂自己的衣裳,随手套了一件,就要离开。
去哪儿都好,总之先别待在这儿。
养居殿内没别人,他一路出了内室,才要推门出去,就看见高公公站在门外。
高公公手里还端着茶水,笑道:哟,离亭醒啦?
陈恨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高公公,你出卖我。
老奴怎么出卖你了?
我明明醉在你的院子里,为什么在陈恨指了指内室的床榻,醒来?
昨晚所有人都串好了口供,高公公只笑着道:你吃醉了酒,死活要来养居殿,老奴就带你来了,遂了你的愿。
死活要来养居殿?陈恨觉着自己根本不可能是这种人,可他又完全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只能姑且信了他的话,又问:那然后呢?
然后皇爷给你擦擦手、擦擦脸,你就睡着了。
就这么?
高公公颇有深意地挑了挑眉:你想怎么?
我没想怎么。陈恨无奈道,高公公,你正常一点,别这么看我行么?
高公公低头,轻咳两声。见陈恨是跑着出来的,只披了一件外裳,便顺势转了话头:你穿成这样要去哪儿?进去把衣裳理清楚了。
陈恨急道: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我不进去了。对了,我去找章老太医,他现在在太医院当值吗?
身后冷不丁传来李砚的声音:宿醉头疼了?
不是。
陈恨讪讪回头,见李砚就抱着手站在不远处,缓步向他走近。
那是怎么了?李砚走到他身后,见他露出来的颈上一道红痕,顺手就提了提他的衣领,将那道红痕给遮住了。
本是无心之举,抓住的也只是陈恨的衣领,却好像是抓住了他的后颈,把人吓得僵在了原地。
李砚觉着好笑,竟就捏着他的衣领不放了,道:说话。
陈恨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说:奴一醒来后背又疼又麻,所以找章老太医
这事儿要怪李砚。
那时候在怡和殿,李砚还舍不得要他,又怕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惹他怀疑,便只教他背对着自己,什么痕迹全都留在陈恨看不见的后背上。
你李砚面色不改地说瞎话,昨晚喝醉了,摔在地上,章老太医开过药了,晚上朕给你上药。
不用
李砚根本就不听他的话,转头对高公公道:把厨房煨着的粥端上来。
高公公再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陈恨一弯腰,将自己的衣领从李砚手里救出来了,迈着步子就准备与高公公一同出去。
只听身后的李砚又道:你进来把衣裳穿好了,洗漱洗漱。这副模样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把你怎么了。
诶。陈恨仍是弯着腰,低着头站到了李砚身边去。
陈恨站在衣桁后边换衣裳,仍是掖幽庭蓝颜色的粗布衣裳,却有几分不同。
陈恨将它翻过来看了两遍,绸子的里,还加了绒,穿上肯定暖和。不过料子却是旧料子。他再看了两眼,才终于想起来,衣裳里子就是他从前的衣裳改的。
想来也是,裁缝要制一件新衣,哪有这么快。
只有一点陈恨提了提拖到地上的衣摆,再挽起长出许多的衣袖原本要穿这衣裳的人是有多高?要不就是做这衣裳的裁缝数错了数,怎么能这么长?
他全想不着,衣袖要长,这是李砚特意吩咐的,为了什么时候好绑他。
陈恨一面挽着衣袖,一面走到角落里,净牙漱口。最后掬起一捧温水,直扑在面上,些许温水入了眼鼻,才使他清醒过来。
他眯着眼睛去拿挂在木架子上的白巾,擦去面上水珠。
醉酒可以让他一时逃开,但不能一世都避着。
陈恨弯腰,再往面上拍了拍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