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中那儿?
今晚回去就传文书,叫江南、岭南都预备好了。
江南与岭南恐怕是预备不好的,江南还在改制,岭南那地儿,陈恨陪着他从岭南封地回来的时候,那地儿还是贫苦得很,要打起来,哪里能扛得住?
陈恨又想了想,问道:那琉球?
李砚叹了口气:从长计议。
从来海防都是最难的,闽中同琉球又离得近,幸运点的,划着小舢板就过去了,要是在闽中都抓不住贺行,那才是最麻烦的。
陈恨应了一声,垂着脑袋想事情。
再走出去一段路,穿行过花廊时,李砚牵住了他的手。
春日里,还是在九原山上,山上冷些,花廊上攀附着的藤蔓只长了花骨朵儿,月光照下来,照在襟上与衣摆上,是一片花影斑驳。
李砚似是随口道:其实我们兄弟几个,同父皇还是很像的。
嗯?陈恨一惊,又放缓了声音,怎么会像?
父皇一辈子杀伐决断,喜欢把权力握在掌心,容不得旁人忤逆,就算只有那么点儿苗头,不惜一切也要掐死。
陈恨垂眸不语。
方才李渝说贺姓贱籍的模样,最是像他。不过他有胡人血统,所以也最不像他。李砚想了想,皇长兄也像,皇长兄其实很厉害,把爪子磨得很利,也狠得下心。
不是的。陈恨轻声辩驳,太子爷是天底下最温和的人。
只是在我们面前,他把爪子收起来了,他是为了我们才把手段一点一点变强硬的。李砚想了想,不过皇长兄也不像他,如你所说,皇长兄也温和,他对我们这些弟妹都温和。
他又道:最像父皇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檀,李檀浪荡,好美色,父皇后宫三千人,这一点上,李檀同他很像。
还有一个?陈恨想,他该不会是要说贺行?
还有一个李砚却道,是朕。
皇爷怎么忽然这么说?陈恨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父皇偏执,认定了的东西,到死也抓着不放手。他喜欢权力,临死前还叫李檀把玉玺放到他的枕边;他看上的人,折断了手脚也要得到。
可是
皇长兄慷慨,死的时候什么也不管了;在江南庄子的那个李檀,也甘愿去那么远的地方;方才那个李渝,朕说把贺行的手脚打断了给他,他也不要,宁愿让贺行去弹琵琶。他们李砚一顿,全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皇爷。
这时候行过花廊,月光花影照着,李砚笑了笑,将他的手握在手心:你要小心了,朕一旦拿起了,就放不下了。
四月十五,圣驾回城。
长安城中才乱过一阵,回去时为求谨慎,是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车队。
最后边跟着的是囚车,几个作乱的世家朝臣。
马车经行朱雀长街,陈恨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只看见紧闭着正门的徐府。
李砚瞥了一眼,道:徐枕眠走了,他娘是公主,在东边有封地,他回那儿去了。
走了?陈恨一愣,他那病还没
李砚捻了捻衣袖:章太医这几年带出来几个徒弟,还算能用。但他不在,朕到底还是不放心。要是你这几年留意些,别把自己弄得左一道伤右一道伤的,就叫章太医去给徐枕眠治病。
陈恨点点头:那奴留意着就是。
嗯,过几日派他去。
算算日子,完成任务的期限也快到了。陈恨又道:皇爷,给太子爷平反,还有清算徐家的旨意,能在四月底下来么?
他想了想,非逼着人家加班加点做出案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便补了句:要是让阁中这么快做出来有难处,奴能去帮着做做事的。
李砚看了他一眼:不用你,阁中就快办好了,再过几日就能出来。
好。
李砚叹了口气: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朕。
这事情陈恨抓了两下头发,这事情还实在是说不得,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告诉皇爷吧。
马车直接到了养居殿前,一月未归,高公公领着宫人在阶下候着。
风尘仆仆,一路上马车又颠得厉害,草草用了午膳,就钻回西边的暖阁睡觉。
一直睡到傍晚,夕阳余晖透过窗纸照进来的时候,高公公把他喊起来:离亭,起来了。
陈恨揉了揉眼睛,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皇爷该用晚膳了,高公公你等会儿,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皇爷先不用晚膳,但你还是要先收拾收拾。
皇爷出去了?
没有,皇爷在养居殿等你,你且去换身衣裳。
陈恨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蓝衫:我不脏啊,莫不是我丑?
你好看,你换身衣裳更好看。高公公拍了拍手,早在外边候着的小太监各自拿着各自的东西鱼贯而入。
陈恨凑过去看了两眼,浴桶、热水与新衣,他们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叫他洗干净,再换身衣裳。
但是,仅此而已?
诶!别撒花瓣,不符合我的气质!陈恨弯腰,将散落在水面上的两三片花瓣一一捞出,等等,这水为什么是香的?高公公?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用袖子捂着脸:行了,我大概知道要做什么了,你们出去吧,我自个儿来。
高公公摆了摆手,将小太监们都遣出去,轻声问道:离亭,怕了?
陈恨甩了甩手:我才不怂,又不是没干过他瞪了高公公一眼:高公公你真是人越老越不正经。
高公公一时无语,所以到底是谁不正经?
第88章比目(4)
三星斜月,陈恨是从心的。
他怂怂地洗了快半个时辰,都快被水里的香料熏入味了,直到高公公在外边敲门喊他。
衣裳是厚重的礼服,玄色绣金线的,同他从前穿的侯王衣裳没有什么差别,就是
好重!
陈恨拖着步子磨蹭着出去:高公公,我感觉
老奴就说你好看。高公公捋了一把他腰上的玉佩,又往上边挂了个红颜色的长带子,等会儿见了皇爷,一句话也不能说,先把这带子系在皇爷腰带上。
噢。陈恨傻了吧唧的把带子解下来了。
高公公将带子夺过来,重新给他挂上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道:两头都绑着,一头绑他,一头绑你,你拆下来做什么?
陈恨随手拿那带子翻花绳玩儿:你不说清楚。
高公公拍了一下他的手,正色道:别玩儿。
我陈恨低声抱怨道,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