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成银雀的,是那个下等街娼妇的儿子。不是他。
千秋茫然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接过丹龙递来的丝绒盒。
冰凉的婚戒被他从盒中取出,钻石闪耀着光;他强硬地牵住银雀置于膝盖上的手,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抗拒。
但他不管不顾,将婚戒套进了银雀的中指。
丹龙就趁着这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好让千秋能自己把戒指戴上。
男人弯下腰,拢着银雀的脸庞在他额头上轻柔一吻;台下宾客或真心或虚情地为这对新人鼓掌。
“我会杀了你。”
欢声与掌声中,银雀无声说道。
男人读懂了他的唇语,自负地勾起嘴角,轻声细语道:“我等着呢,少爷。”
【作者有话说】:是不是有点诡异的甜?我现在说是甜文你们相信吗(真挚.jpg
第25章
乐师们卖力地奏着欢快曲目,厅中宾客们挟着自己女伴在暖黄暧昧的灯光下,或是倚桌相谈,或是优雅起舞。
男人却不得不一杯杯地接受他人的敬酒,笑着接受那些没半分真心的祝福。
——其实现在的他和当初的银雀相差无几,那些尊敬与示好背后,全是对这场婚事的不解,以及对他自甘“放弃”继承殷家的嘲笑。
只是他更习惯于蛰伏暗处,不露声色;而银雀则骄傲到了极点,无法接受任何人挑战他的尊严。
直到现在千秋也依然喜欢看他那副不服输的模样——尤其是在他已然全盘败北之后。
婚宴上觥筹交错,需要应酬的人非常多;而银雀那副模样经不起旁人细看,事情若败露只能白白落人口舌。婚礼仪式一结束,千秋便让佣人推着他去餐厅后面的小花园里,美名其曰为“太太想散心”。
银雀并没展现出任何反抗的意图。
也许他比千秋更不想待在这个场合中。
酒过三巡,男人才寻到机会在他父亲和哥哥身边稍事休息。
“……没想到公主殿下会来参加我的婚礼,真是我的荣幸。”他不咸不淡地朝着四公主微微躬身,接着又看向殷千岁,“大哥又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呢。”
四公主并不漂亮,但身份贵重——帝国如今的皇帝陛下,膝下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无比疼爱。
闻言,四公主手持蕾丝扇半掩面庞,目光含羞地看了看自己身边英伟的男人。
殷千岁同她交换一个眼神,转回头面带微笑看向自己的弟弟:“公主她还如此年轻,不着急的。……倒是千秋你,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的……求娶一个落魄的Omega,不怕日后后悔么。”
“我还好,我又不需要一个高贵美丽的妻子来填充自己的实力。”
“是吗,那我就只能祝你们,百年好合。”殷千岁儒雅随和地笑着,“我们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小时候你和我很亲的,还记得那半块饼吗。”
殷千秋就是这样的人,能带着看不出丝毫恶意的笑,轻而易举地说出能激怒千秋的话。
男人的眼神霎时变了,隐隐透出阴狠。
在他回话之前,殷百晏先开口道:“你该去跟宾客敬酒,不应该在你哥这里待着……别让公主见笑。”
男人垂下眼帘,点点头转身往宾客那边去了。他依稀听见四公主在问“什么半块饼呀”,也不知道殷千岁会作何回答。但无论是哪种,他都迟早会除掉他的哥哥——殷家只能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最优秀的儿子。
千秋是今晚的主角,许多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这其中也包括殷柯,他一直在大厅角落里自顾自地喝着香槟,期间只和老爷子问了声安,并没特意凑到千秋面前去。其他人的眼里,殷家曾经只有一个少爷;但同为殷姓,殷柯早年间便见过他们。在东部赌场时,他确确实实是冲成银雀去的,可看见千秋的瞬间他就明白了——本家的大人物们都已经在对成银雀下手,只是等一个结果就能知道老爷子百年之后谁会继承整个殷家。
可殷柯万万没想到的是,银雀嫁给了千秋。
他握着高脚杯,等着手下的人回来汇报他想知道的情况;很快便有穿着不起眼的家伙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在花园里。”
殷柯想了想,随手将酒杯放进应侍生的托盘中:“一个人吗。”
“还有个女佣跟着。”
“……我去看看。”
——
夜风冰凉,晚宴的嘈杂被抛诸脑后,银雀坐在轮椅上,身旁寸步不离的女佣让他烦闷难捱,好像无时无刻处于他人的监视下。
说是监视似乎也并没有错。
这种不适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堆积到了顶峰,银雀扭头看向女佣,朝她伸手。
“太太有什么吩咐么。”
他仍看不清楚,也不知对方是何表情,只能像盲人似的摸索着靠近。女佣知道他无法开口,试探着将手递了过去:“太太……”
漂亮的Omega就像一个人为制造出来的人偶,不能言不能视不能走,大抵任谁看见他这副模样,都会由衷感到心疼。女佣也不例外,她眉头微蹙着,在银雀抓住她的手时隐隐叹息。
而银雀在这声叹息中,除了耻辱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抓着女佣的指尖,让对方摊开手掌,再草草在并不细嫩的掌心写下“烟”。
“太太我身上并没有带着烟,”女佣道,“我推您回会场里拿好吗。”
银雀紧抿着嘴,摇了摇头。
“可我不能将太太您一个人留在外面……”
银雀转而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以表达自己的态度。
约是他这副模样太令人恻隐,女佣不忍拒绝他。
在短暂地犹豫过后,她终于应允道:“那您稍后,我立刻去拿。”
…………
殷柯就在花园的一隅静静看着月色下发生的事,见佣人行色匆忙地折返婚宴大厅,他才闲庭信步地朝银雀走过去。
银雀表现得相当警惕,听见他的脚步声便立刻转头。借着月光,他依稀能看见Omega失去神采的双眼,扬声道:“嫂子,又见面了。”
“……”对方并不回应。
殷柯并不意外他的冷待,调笑着走到他身边:“我就知道你会变成我嫂子,只不过没想到你嫁给的是殷千秋,他在你身边潜伏那么久……心痛不痛?”
“……”银雀像是不愿理会,重新看向当空皓月。
“在东部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太有趣。”殷柯自顾自地在他身边站定,“我还以为殷千秋是想杀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
殷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他的脸:“你这双腿又是怎么了,殷千秋这么狠,喜欢折磨人?”
他看着银雀嘴唇缓缓张合,却没有声音。
那张柔软的唇在说“滚”。
殷柯愣了愣,忽然间察觉事情的关窍:“说不了话,也看不见……么。”
意识到眼前的Omega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时,殷柯陡然生出了几分怜悯。在东部赌场时,这位少爷还那样的高傲美丽,举手投足间肆意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短短半年过去,情况已截然不同,他也变成如今这副悲惨模样。
殷柯喉咙发紧,稍稍花了些时间压下自己无用的怜悯,轻声道:“我还以为只有殷千岁那个笑面虎做得出这种事,我印象里殷千秋还算个正常人,没想到也这么疯。”
“……”
“其实你如果嫁给我,我肯定会对你好很多。”殷柯说,“毕竟你长得还是让人赏心悦目,哪个Alpha会不喜欢?”
说出这话时殷柯自己也略略吃惊,接连着某些可能性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
远处女佣匆匆而来的身影进入他的视野中,殷柯站起身,低声道:“其实,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想办法回王都,可以把你从殷千秋身边夺走。”
一直宛若无知无觉的银雀,突然有了反应。
他抬头看向声源处,失焦的双眼就那么看着他,瞳仁里尽是空洞与迷茫,还有一丝难以忽略的期待。
殷柯自问不是耽溺于美色之徒,虽然尚未婚配,他在东部也养了几个可以随叫随到的乖巧Omega;可银雀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仅仅只是坐在这里,仅仅只是将目光投向他,他便有种心头发紧的悸动。
男人强迫挪开目光,接着道:“条件有两个,帮我扳倒殷千秋和殷千岁;并且做我的人……我不怎么介意你被几个人睡过。”
他拿出一张名片,递到了银雀的手里。
“想好了就打给我,恭候。”
“太太……”女佣到了,“您是……”
“东部的殷柯。”男人笑笑,“看嫂子一个人在这儿有些担心,过来问候几句,别在意。”
男人说完便离开了。
银雀捏着那张名片,无声无息地将它收进袖管中。
——
确如千秋所说,药效持续了几个小时,刚刚好在婚宴结束、他们折返殷家时,银雀终于勉强站立,能沙哑地出声。
男人喝得微醺,酒气混杂着信息素的味道十分呛人;可这都与他无关,他只静静坐在旁边看窗外飞逝的街景。
“殷柯找你说什么了。”蓦地,男人沉沉道。
“……我根本说不了话。”沙哑的话语让他像在埋怨,“你应该问他。”
“检点一些成银雀,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和别的Alpha独处是想做什么……”醉意朦胧的男人很轻易就被他的态度激怒,倏然抬手擒住他的下颌,手指微微发力,刚刚好掐疼他,“我会嫉妒的。”
“呵。”
回以男人的只有一声冷笑。
男人皱眉时,那张脸会显得更危险。仿佛随时都会对猎物进行扑杀的雄狮;而银雀就是猎物。
千秋的下巴抵上他的肩,舌尖带着令人战栗的温度掠过他的耳廓:“你已经是殷太太了,怎么,不高兴吗,婚礼的规模让你不满意?”
银雀像浑身过电似的震了震,下意识想远离男人。
可男人并不让他如愿:“今后你只需要在殷家扮演好少夫人的角色,至少我不会把你饿死,也不会剜掉你剩下的眼睛……是不是该感恩戴德了。”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哪些是银雀绝不愿提起的事;他便偏要提,偏要让自己一遍遍回忆起漆黑冰冷的过往。
“你最好永远别让我找到机会。”
银雀的话刚说完,男人便粗暴地咬上他的脖子,痛楚在腺体附近蔓延,湿滑粘腻的触感隔着项圈袭向脆弱敏感的腺体。
这动作足够让任何一个Omega本能的开始害怕。
银雀战栗着不敢抽身,男人低声发笑:“……还是我先把你标记了,才没有后顾之忧?”
“……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
“我也不知道,”男人说,“大概是想看你哭着求我别抛下你的样子吧。”
“你做梦。”
第26章
于我而言,自他告诉我他是Alpha那一刻起,世界就坍塌了。
我曾一而再地尝过被人背叛的滋味。
那是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无法比拟的、足够让人对“活着”这件事彻底失去欲望的绝望。
我总在想是否是我做错了什么,才会惹来如此多的折磨。
可每每思索缘由,心总会失控地追溯到“如果没被生下来就好了”。
——
除了被标记之外,银雀知道自己已然什么都能接受。
不会再有比这些天更惨的时候。
唯独被Alpha永久标记,他无论如何都想避开——那太痛苦了。
人类的精神和肉体,一旦失去了自主掌控的能力,事情就会变得极端可怕。而标记便是最简单直接的手段。
Alpha可以同时拥有数个被他标记的Omega,可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标记会让两个原本无关的个体,从此紧密相连,作为弱势的一方,Omega更像是终身依附在了Alpha身上,情热期从此只会为那一个人发作,情绪也会因对方而牵动,会因为被宠爱而雀跃欢愉,被负面对待而无比沮丧。
许多人称它为终身相伴的浪漫。
可这究竟哪里浪漫?
明明到最后,依赖也好相守也好,根本无法再分清是因爱而生,还是被刻在基因中本能操控。仿佛爱这种感情一开始便只是人类擅自捏造出来的借口,为了让充斥着粗俗暴戾的本能说起来能高雅浪漫些罢了。
只要不被再次标记,什么都不算太糟糕。银雀想。
新婚之夜进行到最盛时,银雀只觉得灵魂和躯壳微妙地分开了。千秋伏在他身上低喘着,Alpha的信息素包裹着他;他全盘接受,甚至无法阻止自己尝到席卷每个细胞的快乐。
对方具体喝了多少酒他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男人并不像平常那么清醒。
他仿佛是真心实意在完成新婚之夜该做的事,并非以折磨为目的。那些触摸与亲吻显得小心动情,反而让银雀更加不知所措。
银雀觉得这只是种错觉,男人却像情难自已般,突兀地唤了声:“……少爷……”
“!……”
男人的脸在晦暗中不知为何格外清晰,却在他思绪恍惚中变回了从前那个淡漠的、无表情的随从。眼泪在这刻渗出眼眶,滑过他的脸颊,滴在枕畔发丝间消失不见。
他根本没想哭。
千秋看得清清楚楚,那滴眼泪在他脸上留下一点反光的痕迹。
男人突兀地停下了动作,心跳得比刚才更剧烈。
两人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在卧室里交错着,千秋率先意识到自己的反常,酒在惊讶中醒了大半,补救似的说:“……喜欢我这么叫你?”
“……”银雀抬手捂住眼,咬紧了嘴唇并不言语。
“好好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大发慈悲地……满足你。”男人再度投入,“你要学会一件事,尽量讨好你的Alpha,你会少吃一点苦头。”
他欺身下去亲吻银雀的喉结,再顺势要往腺体处进攻。
看起来并不打算挣扎的银雀倏地捂住自己的脖颈,喘着粗气道:“滚……”
男人嗤笑两声:“你以为我会标记你吗。”
“……那就,快点结束快点……滚……”
“别着急,我有的是时间,能和你玩上一整夜。”
…………
他洗过澡回到床沿时,Omega早已累得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