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
南浠嘴角慢慢浮上了一丝冷笑。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明白今天徐月华为什么拼命挽留她——她根本不是想和自己一起吃顿饭,而是想给她找一个金龟婿。
徐月华并未察觉南浠脸色不对,还在絮絮叨叨说:“你自己一个人不是拍戏就是宅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楼上还有空房,浠浠,要不你搬过来住吧?妈妈也能时常见到你——”
南浠冷声打断:“搬过来,然后呢?像你一样,用美貌作为跳板,给自己找一个长期饭票?”
“浠浠!你在说什么啊!”徐月华一脸惊愕。
“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南浠冷笑,“你不是想让我搬过来,你是想让我退出演艺圈,换份工作然后嫁人。”
徐月华被拆穿,一张脸尴尬涨红,索性说实话:“那拍戏有什么好,被一群不认识的人追着喊着在网上骂,连带着祖宗八辈都被翻出来,浠浠,妈妈都是为你好,女孩子名声被败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耀眼的白炽光灼灼映下,照出南浠此刻比之前更为冰冷的眉目:为什么徐月华活了四五十年,还跟没开化的古董似的,觉得女人一辈子的价值必须要用婚姻来衡量?
她南浠要钱有钱要貌要貌,哪怕孤独终老了也有大把人追大把喜欢的事情做,几时轮得着她现在被徐月华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放在一群癞蛤.蟆中被评头论足?
南浠微俯身,对上徐月华不曾经历寒霜的眼,一字一顿:“我名声怎么了?我干干净净拍戏,清清白白赚钱,行得正坐得直,那些造谣骂我的都眼瞎嘴烂不得好死。”
“浠浠,妈妈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你的清白。”徐月华劝道,“一人一张嘴,千人千张嘴,传着传着就不定把你编排成什么样,你就是不在乎骂你的网友,也总得考虑以后嫁人对方怎么看你。”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南浠红唇微勾,姿态骄傲如孑立冰川的雪狐,“是他们配不上我,不是我嫁不出去,那些听信谣言的更没资格娶我。”
徐月华微恼:“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嫁人!”
“这就不劳您操心,我嫁不嫁人,嫁给谁,都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再浪费时间把我叫来,把我推到这些我根本看不上的癞蛤.蟆眼中。”南浠眼底浮着一抹讥讽,“您自己感情至上乐意当别人附属品,不代表我也喜欢这种生活。”
她倾身,低头附上徐月华耳畔,清甜嗓音冷如霜雪:“妈,您记住,我宁愿被人骂着赚钱单身到老,也不会像您一样,只为感情而活,一辈子呆在笼中当吉祥物。”
徐月华气急,不自觉提高音量:“浠浠,你以为如果你爸还活着,他就愿意看到你这样吗?大好的时光放着学不上,跑去混娱乐圈,还天天不着家不恋爱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你爸如果泉下有知,也会走不踏实的啊!”
女人嗓音陡然尖锐,撕裂在南浠耳膜,她眸光倏地暗了下来,有一瞬间教人不敢直视的黑沉:“他没有死,他只是藏起来了。”
“浠浠......”徐月华被南浠眼睛里的执拗吓到了,想拉她,但又不敢。
“死了就是死了,你以为自己骗自己你爸就能活过来了啊?切。”黎霏不知何时从哪儿冒了出来,她本来是急急奔向莫铮庭,路过南浠,听到俩人对话,幸灾乐祸停下脚,朝南浠撇嘴,“都多大人了,还相信捉迷藏那种童话。”
南浠目光倏然冰冷,直视着黎霏,一只手下意识扬起,准备扇向对方时蓦地顿了下,但不等她自己收回,徐月华已经急忙拽住她的手,将黎霏护在身后。
黎霏张狂地从后面冒出头,扬脸睨她:“来啊,打我啊,你就是打我你爸也活不过来,早死透透了,略略略略略。”
小姑娘尖利嘲讽直直穿透南浠耳膜。
“......死了......再也活不过来......”这些冰冷又刺耳的字眼无休无止地回响在南浠耳边,教她心脏一阵攥紧,忍不住撑着头,极缓地闭了闭眼。
“浠浠——”徐月华担忧地看着她,但少女却仿佛没有听到,沉默伫立了一瞬,垂下手,失魂转身。
黎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短腿一伸,挡在了南浠脚下。
“嘭!”心神失守的南浠根本没留意,一个踉跄,直直撞向旁边,她下意识伸出手撑住墙面,但半边身子依然不受控地全然撞了上去,勉强支撑住后,清楚感到脚踝一阵钻心的痛。
她低头,看着真的扭伤的脚踝,有一瞬间在想——爸爸说得对,人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谎,撒谎会成真的。
可是,为什么她已经对着独角兽撒了无数次谎,骗它说自己发烧了头疼了哪哪都不舒服了,爸爸还是没回来,他可是不管工作多忙,只要她骗他说自己生病,就会赶回家的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啊......
南浠无力垂眸。
“小浠!”一直正对着南浠这边的黎朗看到这一幕,顾不得和莫铮庭说一声,疾步上前。
与此同时,莫铮庭倏然转身,映入眼帘的就是少女整个人都摔到墙上,红唇紧抿,明明痛得要命却一声不吭。
他历来波澜不惊的眼很轻地沉了沉,长腿很快越过黎朗,稳稳扶住南浠。
这个瞬间,晚他半步抵达,已经即将伸出的另外一双手,缓缓垂落。
南浠闻到一股极其清冷的气息,像佛前点燃的一根檀木,干净,沉稳,混着极淡的消毒水味。
她没来由地在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身上感到心安,微呼气,身子随之陡然松懈,无力地攥着莫铮庭的袖口,声音带着强撑的倔强:“莫铮庭,我们走。”
莫铮庭轻嗯,掌心牢牢撑着南浠,目光落到她已经开始变红的脚踝,眉头微蹙。
“浠浠!”
见南浠咬着牙,硬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去,徐月华忍不住跟着紧走几步,出声唤她。
南浠脚步微顿,在莫铮庭也和她一起停下来后,没回头,背对着与她几步之遥却犹如天堑的徐月华,一字一顿说:“别喊我,除了我爸,没人有资格喊这个名字。”
少女声音冷如寒雪,滑落的长发却是盖住了红通通的眼睛,莫铮庭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瞬,偏过头,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坠在少女长睫上,只一霎,消失不见。
南浠一把拽下因为撞到墙上而弄脏的斗篷,像是抛开血缘羁绊似的丢在身后,冷着眸,对莫铮庭重复道:“莫铮庭,我们走,我不想看到他们。”
冷而干脆的嗓音缓缓回响在空气。
有几秒近乎凝滞的安静。
少顷,男人温润嗓音低低响起:“好。”
他脱下大衣,盖住南浠被撞出淤青的胳膊和长腿,将她抱起,一步一个脚印,在身后几人陡然急变的各色目光中,大步离开。
第十章(还债)
喧嚣的大厅仿佛成了陪衬,水晶灯从上空荧荧挥洒着光,和地面不约而同行注目礼的宾客们,一路惊愕目送男人和少女离开。
男人长相清贵,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气质温润却又不容侵犯,少女被他稳稳抱在怀里,乌发垂落,身上披着一件盖到小腿的黑色男士大衣,一张瓷白的巴掌脸若隐若现。
南浠耳边是莫铮庭沉稳有力的心跳,离得近了,那股教人安心的气息更浓,她一直强忍的酸涩不受控地再度涌上鼻尖,用力闭了闭眼,收拾好不该出现的脆弱情绪。
不能哭。
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南浠深呼吸,睁开眼,克制地抱着莫铮庭脖颈,无意间垂眸时,看到男人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下,微微凸起的喉结。
禁欲又性感。
美色暂时转移了南浠注意力,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秒,似乎忘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为什么向来都抵触和异性肢体接触的她,会在面对莫铮庭,毫无理由又本能地丧失了一刻都不曾松懈的戒心。
南浠没有发现,就连非工作状态下和她患有同一个毛病的莫铮庭,也没有发现。
璀璨的光照出俩人逐渐离去的身影,大厅恢复嘈杂,终于反应过来的黎霏气急败坏,抓起手机就要跟上去,却被黎朗一把拽住。
“哥!”黎朗高她足足二十多公分,一只手就钳制得她动弹不得,气得她只能原地跺脚,“那是我喜欢的人!你怎么能让他和南浠走了啊!你到底有没有和他说我喜欢他啊,他还没见过我呢怎么能让他走呢!”
黎朗目光从被男人裹得根本看不清的少女身上收回,直到他们消失,这才转向黎霏,眼底是尚未消散的郁色:“他看不上你。”
“啊?”黎霏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这么扎心的答案,气呼呼噘嘴,“我长得不丑啊,你是不是没给他看我照片?臭哥哥坏哥哥,你要不帮我追上他,我就把你电脑里的文件全删了!”
“小霏!”黎朗语气陡然严厉。
黎霏下意识缩缩脖子,声音低下来:“我就随口一说,你那么凶干嘛。”
黎朗转身欲走,却被黎霏又抓住胳膊,耳边是她叽叽喳喳的聒噪,“哥,那你告诉他咱家有钱,我可以把爸送我的股份都当嫁妆送给他,好哥哥帅哥哥,你就帮我追他嘛,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
黎朗苦笑,看着这个根本不知道懂事俩字怎么写的亲妹妹,语气有一瞬间很轻,像说给自己:“你就是把咱们家都陪送,他也看不上。”
黎霏没听明白:“嗯?他不就是个医生吗?怎么会看不上?哥,你是不是没和他介绍咱家多有钱呀?”
钱?他家是有钱,有钱到黎朗曾自负地以为,有一天他能够靠这些娶到心爱的女孩,可现实却是,即使他拼命赚钱,却依然和她隔着永远无法消弭的鸿沟。
更何况,现在多了一个莫铮庭——他比不过他,不管是钱,还是其他。
黎朗沉默收回心神,听到黎霏在旁边碎碎念,“......让你抢我喜欢的人,我现在就把你来聚会的照片发网上,看网友不骂你......”
“砰!”一声脆响,黎霏目瞪口呆地看着上一秒还在自己手里的手机突然落地,被摔得稀巴烂,脑子没反应过来,“哥你干嘛呀?!我刚换的新手机!”
黎朗冷眸看着她:“开公司是为了满足你演戏的心愿,不是让你在网上诽谤别人。”
“我没有诽谤别人啊。”黎霏振振有词,“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反正网上骂她的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
黎朗脸上转瞬冰冷:“你平时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但再让我知道你在网上黑南浠,信用卡都给你停了。”
信用卡是黎霏半条命,她立刻炸毛,气呼呼地掐黎朗:“哥!你有没有搞错!我才是你亲妹妹,她算个屁啊!你居然因为她要停我信用卡!她一连大学都没去上的笨蛋,凭什么让你这么护着她啊!”
见黎霏竟提及此事,黎朗目光也倏然沉了下来:“南浠当初因为什么没能去上学,你很清楚。”
“哥!”黎霏恨恨跺脚,“又不是我让她家破人亡的,她自己非要进圈替父还债,怪我咯?!”
小姑娘脸上是一副永远都是自己有理的模样,黎朗看着四年时间都没教会她长大的妹妹,心底有一瞬间几近喷薄的愤怒——不仅是对黎霏,还有对过去懦弱的自己。
“不怪你。”许久,黎朗缓慢开口,“但如果没有你阻挠,她现在应该和你一样还在国外上学,而不是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在网上骂。”
黎霏得以作天作地全仰仗家人对她的宠爱,尤其是她哥,因为大她五六岁又工作忙的缘故,甚少对她发火——也正因如此,黎朗一旦动怒,就代表他真的生气了。
黎霏不敢再任性,只好委屈巴巴地嘟着嘴,小声答应:“我知道咯,以后我让着她还不行吗?”
黎朗没说话,锋利眉目最后一次警告地看了黎霏一眼,转身回房。
......
喧嚣声渐渐离远,被晚风撕碎在夜空,莫铮庭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越过婆娑树影去往停车场,在打开车门后,小心翼翼地将南浠放在车座,但没等他起身,却被少女轻轻拽住了衣角。
“莫医生。”少女抬眸看着他,往日漆黑如墨的眼此刻似乎蒙着一层薄雾,像失去光芒的夜明珠,“你说,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她仿佛并不期待莫铮庭能给她答案,说完,又自言自语,“对哦,你是医生,无神论者,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
莫铮庭难得地沉默下来,耳边回响起刚才在黎家时听到的只言片语——真相不难揣测,但让他对着明显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少女实话实说,莫铮庭居然有一瞬间不忍说出口的迟疑。
第十一章(再遇)
“信则有,不信则无。”少顷,莫铮庭才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将垫在南浠颈后的长臂轻轻抽出来,直起身,去找矿泉水。
月色映出一道狭长的影子,男人屈膝蹲地,一只手拿着矿泉水,浸湿毛巾,往日清朗的下颚线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影。
少女在他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正怔怔望着车内出神。
冰凉的毛巾敷上脚踝的刹那,南浠猛地一缩。
莫铮庭没放手,按住南浠,一只手轻缓地托起她的脚踝,拿过靠枕垫在她腿下,固定好后,这才松开,轻声叮嘱:“别乱动。”
南浠:“......”
只是扭到了一点点,她回家喷点喷剂就好了,不需要这么认真处理的吧?
四年的拍戏生涯早已把当年娇滴滴的小仙女变成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女王,私下里的南浠进可上桌换灯泡退可徒手捉蟑螂,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都不会再因为一点点擦伤就大张旗鼓找医生。
但此刻因着莫铮庭的存在,南浠好像有一瞬间被人放在心上的错觉,声音也随之软了几分:“我这样还能开车吗?”
莫铮庭已经启动车子,虽未说话,但微微蹙起的眉峰明显写着“不能”俩字。
南浠只好闭上嘴,视线落到莫铮庭单手扶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微愣。
这个瞬间,她脑海里没来由蹦出了一句话,“男人单手倒车时最帅”。
她曾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帅?哪里帅了?就正常倒个车,能觉得帅的十有□□都是对方刻意装出来的,不觉得很油腻吗?
但此刻,当做这件事的人变成莫铮庭,南浠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养眼——他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利落的下颚线,清俊的侧脸,以及若隐若现的喉结。
无一不是极致的风景。
而且她一点儿都没看出刻意。
少女心思有一瞬不受控的荡漾,却也只是一瞬。
南浠回过神,望向窗外,没什么生气的墨眸透过黑沉沉的夜空看向远处,声音很轻:“莫铮庭,你忘了我的车。”
莫铮庭腾出手找南浠的车钥匙,没多想:“他们会安排代驾。”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句,“可我不想让他们碰我的车。”
嗓音很闷。
gu903();他即将触到钥匙的手倏地顿了下,在后视镜看到少女决绝割离的侧脸,几秒后,“嗯”了一声,停车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