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另有人去通知了,等程石跟杨柳上了三楼,张老头正好从屋里出来。
“张叔。”程石问了声好,点了点引路的伙计,说:“这个伙计找的好,说话有趣。”
伙计闻言感激地朝程石长躬一下,不多言,识趣退下,“小的下去准备茶饮。”
“进来坐。”张老头做了个手势,先一步进去,不等人坐下,先急着问:“今日可是来签契的?”
“如此。”程石从怀里掏出两张折叠的契纸递过去,“您老送的食方卤出的肉和蛋味道都极好。”
“那也得食材本身就好。”张老头接过契纸仔细看两边,确定没有漏洞,从桌上拿来印泥按下手印,一张自己保管一张递给程石,“合作愉快,晚上留下吃饭?我让人整治一桌,两位也尝尝我们食馆的手艺。”
“不了,家里还有个奶娃娃,天黑了她见不到人就要闹。”程石婉拒,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还是如以往,你派人派车去取小公鸡,鸭和鹅还没长成。”
“好,我送你们出去。”
一通话说的利索,不等茶饮端进屋,人就下了楼,迎面撞上引路的伙计,程石见他面目周正目光清澈,一时起了挖墙脚的心思,转身问:“张叔,我在县里的生意缺个张罗的人,这个嘴甜腿勤的伙计你可愿意割爱?”
“你小子造化来了。”张老头拍了下小子的肩,“这是我内侄女家的二小子,叫孙鹿鸣,你能看上他是他小子的时运来了,我不做那挡路的顽石,他若是愿意随你走,我自不强留。”
“东家。”孙鹿鸣立即放下托盘,激动的朝程石躬身长拜,“撞了大造化得东家看中,必不负您的重托。”
程石诧异挑眉,一手扶起他,问:“识得字?”
“我随我爹读过几本书。”
“前几年他爹病重,耗尽了家资也没留住命,这才找到我这儿来找个活儿先干着。”张老头解释,怕程石回头生悔,他帮腔问:“那我这就让他收拾了东西随你家去?”
程石看了下杨柳,杨柳说:“我们最快也是后日才安排车队去县里,让他先回家跟家里人道个别,明晚前过去就成。”
“好,那他明日下午随去拉货的牛车一起过去。”张老头帮忙应下。
事情说定,程石跟杨柳也不再耽误,坐上马车就调头出镇。街边的食摊饭铺也都开了门烧起了火,街上的风里充斥着油烟和火气,再夹带着路上的灰尘,熏的人喘不过气。直到马车出了镇,路边的房屋换成麦浪和支愣的豆荚,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青草味,吹得人精神一震。
山上下蛋的鸡日益增多,每日傍晚挑下山的鸡蛋都有十来筐,一千多颗蛋,多几十少几十无人察觉。杨柳带着雷婶跟坤叔忙着洗蛋,腌的,卤的,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从村里请一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程石在村里忙着雇人找车,往县里送卤蛋事小活重,天热路程远,赶车的人身体要好,耐心要好,他挑来挑去找了四个男人,两两一队,两日一个来回,也不耽误事。
“我先跟着跑两趟,免得路上遇到意外他们处理不了。”临出发的前一晚,程石侧躺在床沿,一手摇着蒲扇给里侧的娘俩打风,“卤的鸡蛋在屋里放一天没坏,也不知道一路运过去会不会坏。这天什么时候下雨啊?该降降温了!再这样下去,不等庄稼晒死人先热死了。”前两年的盛夏,最热的时候晚上开着窗还要在肚子上搭个床单,哪用得着摇扇子。
“啊啊!”青莺吸脚趾吸得正香,猛不登胖脚丫被抽开,她不满地咿呀,肉拳头砸在竹席上也不嫌疼。
胖丫头穿了个鹅黄的肚兜,肚兜上绣了只趾高气昂的大白鹅,全家从主到仆就她没在太阳地晒过,躺在青纱帐里白的发光,又肉嘟嘟的,着实喜人。程石忍不住了,垂头咬她一口,口水津津的脚丫子他也不嫌弃。
“咯咯咯——”
小丫头乐得咯咯笑。
杨柳拄着头笑着看他们父女俩闹,从程石手里抽走蒲扇慢慢摇,过了半响才说:“别逗她了,越闹她越精神。”
程石从枕侧捞过手帕,坐起来给小胖丫擦脚上的口水,嘀嘀咕咕说:“明天晚上爹可就不能陪你玩了,我去见你阿奶,你记不记得她?”
“快月底了,娘也快来了。”杨柳翻身躺平了睡,“你也快睡,明早要早起。”
不等星子隐进夜幕,鸡鸣两声,程家就响起了开门声,随即院中的灯笼亮起了光,一路从后院到前院再到偏院。
“东家,卤蛋都装车了。”孙鹿鸣说。
“我马上就来。”程石回后院一趟,看纱帐里的人坐了起来,他轻声说:“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我这就走了。”
“吃饭了?”
“到镇上吃。”
“好,路上注意点。”
杨柳等到窗外有亮光了才起床,家里少了个人好像清冷了许多,她吃饭时喊坤叔给她套上牛车。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镇上?又多了样卤蛋,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雷婶说。
“也行,有你在旁张罗着,我也能轻松些。”
趁青莺抱回后院喂奶了,杨柳放下碗筷漱了漱口,赶忙溜出门。
张老头找到铺子里时,筐里的卤蛋已经见底了,杨柳见他脸色不太好,让雷婶先看顾着铺子,她走出去问:“张叔过来可是有事?”
“是有些事,八方酒楼里用的鸡蛋跟你家山上的鸡蛋一个味儿。”张老头也没避人,就站在铺子门口说,“黄传宗说是他家在山上养的鸡下的蛋。”
杨柳蹙眉琢磨了会儿,摇头说:“不可能,他是在后齐村包了山,但鸡鸭鹅都没养成。”
张老头点头,看着杨柳没说话。
“给我两天的时间,我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杨柳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题出在了她家这边。
“好,也不急于一时,等程老板从县里回来再谈也可。”张老头脸上又有了笑,“我相信你们夫妻俩的为人。”
杨柳无奈的笑笑,回去后她先找了张山和刘栓子,也喊了赵勾子,把镇上是事说了,“你们这几天可有在山里看到鬼祟的人?你们都是阿石大舅安排过来的,又经过大风大浪,自然不会把这点碎银子放眼里,我也不会怀疑你们。现在阿石不在家,只能你们多费些精力,帮我找出偷蛋的贼。”杨柳把抓贼的事交给山里住的七个人,她不打算操心,这是他们份内的事。
“有鹅在,村里的人极少过来,就是过来也是为了在堰里洗衣裳洗澡,没人往松树林里走。”刘栓子说,“我去问问李二顺和赵红山,可能是村里的人绕了远道去了东西两边的山。”
杨柳不管他们如何推卸责任,顺着他的话说:“那劳烦了。”
“谈不上劳烦,蛋被人偷了,这事是我们看守不到位。”刘栓子想着不是自己这边漏了空子,认错很是痛快。
“勾子,你想说什么?”赵山看出儿子面色不对,看着他问:“可是想出不对劲的地方?”
“连着三天晌午,就是正当午的时候,你跟我刘叔都睡了,我听到鹅群突然大叫,从堰里往松树林里跑,但我过去都没看到人。”赵勾子没敢看人,小声说:“我还以为它们是在追老鼠或是撵蛇。”
刘栓子被噎的有些脸色不好,但他也不是死犟的性子,只拍了下赵勾子,笑着说:“你这小子,话再慢点我就要被你李叔赵叔追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