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原来今日上的是史书,太傅大人在讲古时明君之道时顺嘴提了一句先帝在位时的政绩功过,也不知触怒了小皇帝哪根敏感的神经,当场发作,这才闹得下不了台。
和四目光奇异地看着七八岁的小皇帝,这么小的孩子叛逆期就到了吗???
有句话老话果然不假,要想世界充满爱,少养儿子多吃菜。
太傅长长叹了口气:臣是以今比古,万万不敢对先帝有任何不敬之处,陛下真真是冤枉了臣。他心灰意冷道,若陛下的确认为臣有罪,那臣甘愿认罪伏法,请陛下发落便是。
和四对他这套忠肝义胆的作风很熟悉,翰林院里的那群翰林们都是这么一个德性,想也不敢妄议先帝。虽然他觉得吧,先帝在位时操蛋事也干了不少
和四决定做这个和事佬,他不能让小皇帝真杀了太傅,要不然回头内阁和朝里不知道要掀起多大风波,他听了也叹了口气:太傅此行的确不妥,先帝是何等仁圣明君,哪是我等可以置喙半字的。
小皇帝耳朵动了动,脸色变了又变。
和四看着有戏,又慢悠悠道:要说有罪,确实也可论罪。
小皇帝突然生硬地打断他:算了,朕不计较了。太傅说得对,他今日不过是论史而已,提起先帝也是无心之过。
和四笑得一脸欣慰,像看着终于长大懂事的儿子,心里头妈卖批,老子就知道你这小混蛋要和我对着干!
太傅一脸如释重负,连忙谢陛下隆恩。
闹了这么一场,课是肯定不能再上下去了。
太傅大人看了眼时计,主动告辞。
上书房里留下小皇帝与和四两人,和四若有所思的视线还落在太傅秀弱的背影上,冷不丁听见小皇帝硬邦邦道:厂臣还有事吗?为何还不走?
和四被拽回了神,将手上的一沓书往桌上不轻不重一扔,啪地一声脆响。
惊得小皇帝条件反射地一抖,屁股朝旁悄悄一挪完,脸黑了一半,似是和不争气的自己生气。
和四却没有发难,他犯不着和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发火,何况这位还是他的顶头主子,得好生哄着才是。
他将书扔了,自己随意拖了一把椅子,径自拖到了小皇帝对面坐下。一手拎着碧玺珠串,一手将方才提来的盒子推给了小皇帝:臣从宫外如今最时兴的店家偷偷给陛下带的,这本不合规矩,但臣想到陛下虽在宫中吃遍山珍海味,但从未去过宫墙之外尝一尝那俗世烟火,便想着给陛下带来尝尝,就当尝个新鲜吧。
小皇帝死死盯着那个盒子,他至今都没忘记和四那晚在寿春宫送上来的那碗肉糜。为了那碗肉糜,他整整做了几夜噩梦,梦里全是吊起来的血淋淋尸体,中间围了个口鼎一样大的锅,和四就怡然坐在锅边,拿刀从尸体上割下肉,扔进沸腾的锅里煮。
梦醒后那几天,他一闻肉味就吐,吐得胆汁都翻出来,也从心底里埋下了对这个东厂提督的隐隐恐惧。
小皇帝瞪了盒子半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样表现得太胆小了,立即冷漠厌恶地挪开眼神: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和四慢慢数着珠串,沉沉叹了口气:这盒子是臣亲手带来的,一路过来宫里无数双眼睛瞧见了,臣为何要做下毒这种蠢事
小皇帝眼神怀疑。
和四又叹了口气:陛下未免太高看臣了,说到底臣不过是陛下您的奴才,您是臣最大的依靠,臣为何要谋害您?何况宫里的太后,内阁的阁老们哪一个不在臣头上,臣何敢对您不利?
小皇帝动摇了一份,半信半疑地看看和四,又看着那个盒子,总归是伸出手将盒子拿了过来。
和四心里头噗嗤一声,这熊孩子任性归任性,好哄倒也好哄。亏得从小是个皇子,扔外头一天不到就给人卖进黑煤窑了;可也亏在这皇子的身份上,年幼失怙,自个儿站着还没龙椅高,底下全是比他大几个轮回的文官武将。
更别提京城外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好在朝里这些个大臣们,家眷老小都在京城,脖子又架着东厂这把明晃晃的刀,不敢轻易和外边的藩王们勾结。
小皇帝心里头想必也是知道一些底细的,他不说太后也会和他交点底,至于交多少和四就不清楚了。
太后是太后,但到底和这李姓皇家是两家人。
小皇帝拿开了盖子,里头是个精致的漆盒,不像上次热气腾腾的肉糜,这次是各色色泽鲜艳,形态可掬的点心,一看就是专门为女子和年纪不大的孩童做的。
小皇帝眼睛一亮,但面上还是有几分迟疑,并不敢拿那点心进口。
和四早有准备地从漆盒下抽出一柄食指粗细的银光小刃。
小皇帝一愣。
和四竖起小刀贴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笑吟吟地切了从块糕点下轻巧快捷地切了一小片,塞进自己嘴里。
他执刀切着糕点的动作行云流水,袖摆拂过带过一缕说不出的风雅。
小皇帝竟是忽然觉着这个狗太监有些顺眼了,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漆黑里的银箸夹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
就如和四所说,这糕点是宫里头尝不到的味道,精细肯定是比不上宫里精细,但胜在样式和口感新鲜,对小皇帝来说还多了一份平时接触不到的烟火气。
于是,君臣两人你来我去地刮分掉了一盒糕点。
大概是食物甜美的味道愉悦了小皇帝的心情,他在不意间渐渐卸下了戒备。
和四递了方崭新干净的帕子给他,眼里含着笑,忽然来了一句:陛下可知这糕点是京城里哪个店家做的?
小皇帝怔了怔,看着他不说话。
他从没出过宫,怎么知道?
和四将帕子放到他手心里,意味深长道:京中大小糕点铺有一百一十五家,最为有名的也不过那四五家,其中三家明面上挂着京城老字号的旗子,实际上背后的主家是远在幽州的宁王。这还只是其中冰山一角,京城乃我朝最为繁华的城镇之一,上到士大夫们把玩的古董字画,下到平头百姓们日常离不了的柴米油盐,这些产业里或多或少都有宁王的影子,更不止是宁王。
小皇帝被他越来越轻柔的语气说得毛骨悚然,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抓着帕子不放。
和四低头温柔地看着他,像看一只无辜弱小的羔羊,轻声道:百姓们不管这皇城里的主子姓甚名谁,只在乎谁能给他们一片屋檐,一口热饭,一碗热汤,在这时节里再有一筐热碳头,而能给他们这些的不止是陛下您至于朝里的王公大臣们,他们口上说要一个盛世名君,但其实他们与这世间贩夫走卒没甚两样,给他们发俸禄的是谁,谁就是他们的天子。只要这天下不换了这李姓就行。
小皇帝头发丝都快惊得竖了起来,源源不断的冷汗从他背后冒了出来,他几乎将帕子揉碎,努力装作不在乎道:谁想要做这个天子就让他做就是了,他讥诮道,厂臣你也说了,百姓大臣们要的是个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明君,那换谁不是一样?
哦?和四的尾音危险地挑起,他没有这个不争气的小王八蛋而动怒,而是对他笑了一笑,今天就算了,太傅也走了。明天我让太傅好好给陛下您上一上,从古至今这成王败寇,败寇们的死法,陛下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小皇帝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和四撂下狠话,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
他要的不是小皇帝立刻全身心的信赖他,而是在他心里埋下个种子,总有一天这个种子会破土而出,随着时间让他逐渐认识到谁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那个人才是他能依赖的参天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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