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你——”
九幽将人嘴巴捂住。
阮宁运转完最后一个大周天,将内力收归丹田,感觉体内内力充沛,令人安心。
她打发一名小厮:“去,将阿爹的茶叶都搬来。”
他们家都是粗人,不讲究喝茶,阮将军的茶叶都乃别人相赠或是皇上赏赐,放在那里也无用。
没一会儿,下人们将茶叶一箱箱搬进院子。
宁景打开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子,漫不经心:“洞庭碧螺春,上等的。”
他伸出手鞠了一些在苍白的手掌中,只闻了一下,就嫌弃转头。
“暴殄天物,都潮了。啧啧啧。”他摇了摇头,“不能喝了,扔掉吧。”
小乙跳脚,他是看不出来此人哪里有一点高手风范。
整个儿就一挑事精。
九幽横臂将他箍住,小乙小身板使劲往那边踢,鞋子都被踢掉了。
“老实点,”九幽警告,“不要招惹他。”
阮宁淡淡道:“就这些,不喝便喝白水。”
说完,她喝了口小乙沏的茶。
宁景顿了顿,背过手去,转头盯着小乙看了一眼。
小乙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宁景开口:“高山景行有上好的茶叶,我要喝那个。”
阮宁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此人毫不相让,笃定了她会退让一般。
阮宁摆了摆手,最后打发人去买。
“你不要故意欺负小乙,他是个小孩,昨日他对你无礼,我代他道歉。”
小乙眼睛瞪大,他什么时候无礼了,明明是宁景自己无理取闹,此人怎么如此记仇!
“罢了,我不跟小孩一般计较。”宁景一拂衣摆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真难喝。”
小乙眉头直跳。
九幽向阮宁告辞,临走前看了小乙一眼。
小乙浑身一僵,跟他出去。
“今日乃皇后忌日,主子不在,我要回宁国公府,宁景此人深不可测,你听阮姑娘吩咐行事便是,不要招惹他。”
“小乙记住了。”小乙委委屈屈。
院内。
宁景看着阮宁,漫不经心道:“让我看看你功力如何。”
“为何?”
宁景轻笑一声:“你留着我,不是为了修炼?”
“是又如何?”
“不如何,我这人呢,生平最爱自在,如今也算无处可去,指点你一二也无不可,便当报恩了。”他有些高兴,“想必我定是个大善人,欠了恩情不还竟有些难受。”
“……”
九幽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嘴角抽搐,转头消失在门外。
阮宁舞完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剑风冷酷无情,寒气四溢,院中如同数九寒天。
宁景冻得嘴唇发白。
“功法可否让我一看?”
“不能。”阮宁斩钉截铁。
“好吧。”
宁景托着下巴思考半天:“剑气化冰的功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创立此功法之人别出心裁,倒是有些本事。不过——”
阮宁目光紧盯着他。
“你没发现自己有个很大的问题么?”宁景笑眯眯道。
“什么问题?”
“你的内力短时间修炼过快,看似已经吸收炼化,实则后患无穷,我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但此法与邪道无异,早晚会反噬到你身上。”
阮宁蹙眉沉思。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目前并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她知道自己修的不是邪道,却也跟这个世界的修行方式有很大差别。
本来她也打算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武者修行之法,从中找寻破解之道。
“你有办法?”她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宁景懒洋洋道。
“你有何要求?”
“我饿了。”宁景躺在藤椅上,浑身骨头被人抽去一般,一点形象都没有。
阮宁探究地看着他,一点也看不出此人身份。
若说是隐士武者,世上哪有这般讲究挑剔的武者,武者修行既苦又累,他一点也吃不了苦的样子;若说世家,他身上那股气质,以及金贵程度倒是符合了,可世家哪有他这样散漫之人。
简直跟谜一样。
她摇摇头,管他是什么人,到了自己手里,就是她的。
阮宁吩咐人摆早饭,顺便让人告诉阿爹阿娘她不过去了。
这次宁景倒是没有挑剔,只是胃口仍然不怎么样,吃了三两口便放下筷子。
小乙咬着包子瞪大眼睛:“今日厨房做的小汤包这么好吃你都不想吃?”
宁景摇了摇头:“难吃,齁咸。”
阮宁蹙眉,看了眼手里包子,分明咸淡适中。
她只当此人又挑剔。
“你喝粥吧。”
“就你金贵。”小乙吃得美滋滋,不吃正好,他喜欢。
用过饭点,阮宁盯着宁景:“你有何办法?”
宁景伸了个懒腰:“好吧,你出剑吧,全力攻击我试试。”
阮宁扫了眼院子:“去后山。”
宁景的轻功踏水无痕,身法飘渺如仙,阮宁跟着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眼见落下一大截,她施展全力追了上去。
“出剑吧。”落地的那一瞬间,阮宁发觉他身上气势又变了。仿佛与树林融为一体,随时可以消失不见。跟林中树木、花草一般无声无息。
这种物我无形之境让人望而生畏,之前对他的种种散漫印象全都化为虚有。
阮宁目光一肃,手中剑刃寒光一闪,寒气流泻而出。她没有迟疑,直接用最有把握的招数。
她猜到宁景或许会正面相抵。
但没想到宁景一根手指只是轻轻触了触,她挥出的剑气便如同退潮的水,化为无形,只留下满地狼藉。
仅仅只是一招。
她瞳孔皱缩,眼睛不由睁大。
看不出任何特殊的一招,化解了她的一剑霜寒。
宁景并不意外她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叹息:“太弱。”
“你可知,方才在我眼中,你那一剑便如同一张轻飘飘飞来的纸张,当然一触即碎。”
阮宁抿唇,眉眼清冷,再次挥剑而上!
“早晚有一日,我会比你强。”
她的声音清淡平稳,无波无澜,却令人心头一震。
宁景笑了,狭长的眸子微眯:“我等着。”
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或挥手,或弹指,或以广袖作刃,气定神闲,一次又一次挥退阮宁进攻,闲云野鹤一般自在。
反观阮宁,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鬓发散落,额头渗汗,衣衫被汗水湿透,握剑的手更是隐隐颤抖,吐息声越来越重,她快力竭了。
“这便不行了?”宁景嗤笑。
阮宁咬牙再攻。
宁景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是越来越认真。
这姑娘之倔,稀世少有。
倔强而聪颖。
以她的根骨,本不能踏入武者之道才对。
可她不但修得一身无双功法,还在淬炼中辟了一条自己的道。
他脑海里闪过大漠中那古灵精怪的红衣小姑娘,一挥袖,阮宁手中长剑脱力,整个人摔了出去。
“可以了,今日便到这里。”他走近阮宁,迟疑了下,缓缓伸出手,忍着不适搭上她手腕。
阮宁躺在丛林中,声音有气无力:“这便是,你说的办法?”耗尽她的内力,让她力竭。
“还挺聪明。”宁景笑了笑,“内力者,存于丹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最大的问题,便是存了太多,用得太少。”
阮宁蹙眉。
“招式也华而不实,高手,不用招式一样可以胜。”
他收起手:“好了,没什么事,内力这种东西,跟人一样,有灵性,你得控制它,不能由它任意妄为。你对它严厉,它便怕你,不敢乱来。”
阮宁第一次听到这种见解,转而想想,似乎有道理。
不过,她目光被宁景手指吸引,她盯着从自己手腕上离开的手指,若有所思。
方才她冒着丹田震荡的危险任由宁景搭脉,只是,接触的那一瞬间,她被那股强大的波动包裹住,丹田里内力充盈起来,非常柔和,丝毫没有上次那般疯狂。
难道跟宁景主动有关系?她百思不得其解。
宁景负手而立,看了眼日光:“午时了,该用午膳了。”
他身影缥缈,一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阮宁起身,拍了拍一身杂草,目光复杂地看着宁景消失的方向。
波动的事情,宁景知不知道?
从今日之事来看,他确实在帮自己。
她摇了摇头,此人是正是邪都未弄清,不可放松警惕才是。
想不清楚的事,暂时便不想,当务之急是修炼。
阮宁刚要施展轻功追上去,一道阴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滑腻冰冷,瘆得慌。
阮宁浑身肌肉绷紧,迅速抽剑挥出,挡住背后一爪。
“仓啷——”
剑与铁爪相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阮宁被震得退后,一脚踏到树干上才缓住退势,没有丝毫停顿,她又挥出一剑,剑风携卷寒气,如同狂风呼啸而去,冰霜裹了落叶,化作冰刃,势如破竹!
破军那张阴柔的脸上笑容越发妖异:“上次放过你,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冷嗤一声,手中铁爪泛着阴森蓝光,划在长剑上击出刺目火花。
“砰——”
震荡余波狂啸而去,树木纷纷倒地!
阮宁想起宁景说的,内力存的多,用的少。
她看着此时的破军像是看着一块肥肉!
明明浑身酸软,她却跃跃欲试。
一剑霜寒这部功法一共五级,一级一式。她一直极力追求突破,低级招式鲜少用到。
宁景的话启迪了她,这部功法乃大能所创,不该有无用的招式。
是她不能化为己用,方才视为无用。
破军显然吸取上次的教训,以高一层的内力压制她,不给她远攻的机会,拉着她打近身。
阮宁将软剑缩短,缩到匕首大小,灌注内力,再以功法各式周旋。
上午她围攻宁景看似徒劳无功,实则不然。
因为她忽然发现,上次破军在她眼里快得看不出的招式,此时竟然放慢了一般,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眼前抓向她咽喉的这招,明显放弃了他胸口的防守。
阮宁手腕翻转,剑刃冲他胸口直刺而去,丝毫没有将袭来的铁爪放在眼里。
破军眸子蓦地睁大,立即退身而去,躲过她当胸一剑。
直到站定,他还惊疑不定地看着阮宁。
才几日没见,阮宁竟然能化解他的招式!
阮宁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指一摁,短剑变长,她立即欺身而上。
宁景飞身下山,却并没有立即回到药庐。他目光一转,突然出现在另一座山顶。
山顶绿草丛生,荆棘繁茂。
一座废亭立在杂树丛中,亭柱虽旧,却是光洁明亮,显然有人擦过。
从这里看不见通向山底的路,很明显,鲜少有人来。
九幽早已等候多时。
“主子。”
宁景伸手拿下面具,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人没找到?”
“属下将山围了,没有人下来,后来派人上去,没有发现二少爷。园子宾客离开时,属下一一确认身份,没有异常。死了一个丫鬟,乃是邪宗之人,扮作丫鬟,刺杀阮姑娘,被小乙的红蛇毒死了。”
九幽道:“主子已确认,那人是……二少爷?”
谢九玄没有意外:“宁思从小聪明过人,如今长大,更胜从前。他不想让我们找到,应该没那么容易。”
“叛党——”
谢九玄沉思:“他们要利用宁思,他暂时没有危险。”
九幽面色冰冷。
“山崖那般高,主子不该以身犯险。二少爷是谢家的人,主子不欠他。”
“欠与不欠,早已说不清。”谢九玄轻笑一声,“就当欠他好了。”
九幽:“阮姑娘救陛下之事,主子下定决心了?”
“我会助她修炼,”谢九玄将面具重新戴上,“如果还有人能救,只有她了。姑且放手一搏而已。七年前我就做好准备了,多了一丝希望,不是很好?”
九幽:“是很好,很好。”如果阮宁能救,他会感激她的。
小皇帝对主子来说,不只是皇后托付给他的希望那么简单。
他有时候不敢想,如果当初皇后没有将皇帝托付给主子,会有什么后果。
谢九玄:“宁思怕是隐瞒了身份待在京城。他对此地很熟悉,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离开的宾客没有异常,他应该易容了,去查。”
“是。”
“替身准备好了?”
“是。明日起他会代主子出现在人前,主子放心。”
“正好借这个机会探一探贪狼他们的底,自从允王之乱,很多年没见了。”谢九玄望着山下,目光平静。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是动了武。”他道。
九幽迟疑了下:“主子中的毒——”
谢九玄笑了声:“世上没有能毒死我的毒。”
这点九幽再清楚不过,他只是不放心。
山林里。
破军看着阮宁犹如看着一个魔鬼。
他苍白的脸上热汗淋漓,竟然泛起了红晕,粗喘着气:“疯女人。”
话音刚落,阮宁又攻了上来。
他忙接招。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落下风。
破军咬牙切齿:“你内力也要耗尽了吧?这样下去谁都打不过谁,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退开,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阮宁额头上汗如雨下,发髻早已散乱,满头青丝随风乱舞,雪白的脸因潮热变成了粉红。
gu903();她面无表情,抿唇:“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