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喝了口茶。
梁司南觉得这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姑娘,一举一动像个老学究,一板一眼,逗一下动一下。
他继续问之前的话:“若是父母之命呢?”
阮宁抬眸:“谁若敢娶,我先杀了他。”
梁司南笑得眉眼弯弯:“那估计没人敢娶了。毕竟命更重要。”
梁茹儿:“哈哈哈哈也对!我们宁宁那是一般人能娶的么?想都不要想。”
阮宁回到药庐时,宁景回来了,小乙气得上蹿下跳。
“你把妞妞还给我!”
宁景懒洋洋躺着,手指敲了敲小红蛇脑袋,小红蛇高兴得蹭了蹭。
他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有本事来拿。”
小乙:“……”啊啊啊啊有那个本事他一定先揍死丫的。
他气得脸色涨红,腮帮子鼓了起来:“你给不给!”
宁景冷哼:“它自己赖着不走。”
小乙一头撞过去,被阮宁拎着领子放到了一边。
小乙见她,嘴巴一瘪,哭唧唧道:“阮姐姐,宁景他欺负人!”
阮宁蹙眉看了眼宁景。
宁景懒洋洋掀起眼睑,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眼睛像含了漫天冰雪,没什么情绪。
阮宁拍了拍小乙:“别招惹他。”
小乙气得吹了吹头发:“死妞妞,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你了,吃里扒外!哼!”
躺在另一边的花无痕看着这一幕笑了笑。
目光移向宁景时顿了顿,有些不解。
他没猜错的话,宁景应该是在生气?
平日里他虽然也是这副脾气,但大多时候不喜欢招惹那个小家伙。
今日像是专门火上浇油。
他摇了摇头,这家伙,心比海还深,猜不透。
阮宁刚坐下,桌子轰然碎成了粉末。
她拧眉看着宁景。
宁景闭目养神,淡定得仿若此事与他无关。
阮宁一身新衣算是毁了。
小乙气死了:“阮姐姐这身衣服这般好看,可惜了!”
阮宁对此倒是无所谓,她看着一身木屑灰尘,面无表情:“我出去一趟。”
她深深看了眼宁景。
此人一日不见,倒像是在外面受气了。
可是谁能给他气受?
她摇了摇头。
阮宁去自己院落换了一袭衣服,将头发上、耳朵上那些首饰全拿下来。
至于那套衣裙,她扫了眼,想起阿娘早上爱不释手夸夸其谈的样子,将其压在了箱底。
若是被阿娘发现她千挑万选订了好些天的衣服就这么毁了,怕是会没完没了。
晚膳时,宁景故态复萌,将小乙气得上蹿下跳,怒火冲天。
他则慢慢悠悠挑挑拣拣,这也难吃,那也不吃,花无痕被他蹂.躏,被他逼着满城给他买吃的,气得快要胸口碎大石。
阮宁面无表情用过饭,出门练剑,发现宁景跟着。
她:“你不必跟着。”
宁景冷嗤一声:“正好让我看看你功力有没有长进。”
他漫不经心:“怎么,我肯跟你练剑,你有何不满?”
浑身气势低沉,神秘莫测,令人警惕。
阮宁想了想:“也好。”
到了后山,她抽出腰间软剑,眉目一肃:“有劳。”
宁景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最好用尽全力,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阮宁没有废话,一出手即是满堂花醉。
她身体前倾,长剑横劈,剑气扫荡,轰然冲向宁景!
宁景缓缓抬手,轻笑一声,手掌翻转,一掌轻飘飘挥出去,剑气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转而向她袭来,阮宁目色一变!
她立即翻身,躲开反弹回来的剑气。
“砰——”
剑气震断大树,树干裂开,轰隆隆倒地。
阮宁胸口起伏,嘴里轻轻喘息。
一滴汗顺着她鬓角滑落。
她猛地抬眸,面无表情盯着宁景。
好强!
宁景:“就只有这点本事?再来。”
阮宁眉眼冷静,又一剑回身而上。
这一剑凝注全部剑气,快若闪电,剑身化为白光从林中滑过,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然而,这一剑被面前之人两指轻轻松松夹住了。
阮宁身形悬空,内力源源不断倾注长剑之中,剑刃却无法寸进!
她鼻尖渗出细汗,眸子盯着宁景,二人隔着长剑对视。
那只手苍白,修长,玉一般,在月色下泛着冷。
二指漫不经心便截住阮宁倾尽全力的一剑。
蓦地,宁景笑了一声:“你还差了很远。”
话落,一股罡气自指尖震荡,阮宁只觉得手腕一麻,身体已不受控制倒飞出去,长剑从手中脱出!
她面无表情,迅速运转内力止住后退的冲击,身体渐渐站稳,目光盯着宁景,一瞬不瞬。
宁景理了理衣袖,五官平凡,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发凉,没有情绪:“习武没有止境,不要有一点成绩就自满,人外有人。”
阮宁抿唇,淡淡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宁景没有听清。
蓦地,她赤手空拳飞身而上,内力灌注掌心,像一颗流星,飞速滑过,向宁景冲去!
宁景眸子一顿:“今日便到此为止。”
然而阮宁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她的招式被宁景轻飘飘化开,却依然执拗,不肯认输。
渐渐地,她鬓发散落,几缕碎发落在耳边,雪白的脸上浸满细汗,看上去狼狈至极,唯有一双眼睛,好像雨水洗过,明亮,清冷,永不服输。
宁景眸子渐渐深了下去。
他手指颤了颤,一股酸麻的感觉自胸口蔓延,上次她的手拍在背上时,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重新袭来,烧得他胸口发烫。
他看着这个身披月光,踏空而来,目光执拗的少女,感觉一股细细密密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将手放到心口。
虽然阮宁一次也无法近身,一次比一次狼狈,但她洞察力惊人,一次比一次更接近,一次比一次更进一步。
如果给她无限机会,早晚有一天,她能凭着这股执拗打败他。
蓦地,宁景笑了笑。
他没有出手,看着阮宁一掌袭来。
阮宁眼前昏昏沉沉,等她发现宁景没有出手时,为时已晚,她一掌击在宁景身上,宁景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疯子竟然还在笑,越笑越平静。
最后,他深深看了眼阮宁,垂下眸子,浑身笼在一层阴暗之中。
第45章045
045
二人坐在青石上,一个衣襟撒了血,一个满身狼狈。
阮宁内力耗尽,伸出手:“手。”
宁景冷冷看她一眼:“你这是在找死。”
没有将手伸出来。
阮宁面无表情随意碰了他胳膊一下,一触即离,淡淡道:“为何?”
宁景的脸在月色下白得有些透明:“你再碰一下,碰背后试试。”
阮宁看见他眼睛里的认真,伸手碰了碰他后背。
几乎在她刚一触到的瞬间,宁景身上爆发出极其可怕的寒意!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立!
咽喉仿佛被人攫住,天地之大,无处可躲,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她打了个寒颤。
阮宁没有看到宁景是如何出手的,武器从哪里出现她亦没有看清。
距离太近,离死亡太近,她只知凭本能抽剑去挡。
阮宁心里知道,她挡不住。
她只是不能放弃。
那枚武器化作一道光朝她眉心而来,她的剑慢了一步!
阮宁睁着眼睛,几乎看到了武器带起的波动,甚至能听到啸声。
不到一息的时间,却变得漫长。
她终于看清那是一枚什么武器。
六棱刺,半指长,刺尖泛着寒光,倒刺阴森。
她能想象这枚刺射入她眉心后的轨迹,它会携着万钧之力一下子穿破皮肤,穿透骨骼,倒刺会带出血肉,一击毙命,她没有机会活下来。
太快,太强,她无法抵挡。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她认识到自己又一次面临死亡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上一世死时的场景:
她知道要死了,只是眼睛一直睁着,看着门口,她不知道在等什么,只知道什么都没有等到。
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片白色。那就是她眼睛里最后的画面。
白色?
她一怔,抬眸。
宁景正看着她笑。白色衣襟上染了血。
六棱刺定格在他指尖,苍白手指紧紧捏着那枚武器,太过用力,整只手都在轻轻抽搐。
倒刺划破血肉,红色血液一滴滴落下,指尖泛了红。
“滴答——”
血液滴到她的脸上,顺着眼角滑落。
宁景笑容一顿,伸出手,略有些粗糙的指腹从那里狠狠抹过。
阮宁眨了眨眼睛,目光顿在那枚武器上。
宁景捏着倒刺的手从她额前垂下。
林间一片安静,连夜枭的叫声都消失了。
半响,宁景开口:“吓傻了?”
阮宁面无表情,按理说方才经历了生死,她总该想到点什么。
然而她已经活了三世,死对她而言,早就不算什么。人都有一死,她坦然面对。
只是,活着的时候,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宁景:“现在知道我为何说你在找死了么?”
阮宁垂眸,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指,拿出他那瓶药扔过去:“你是……杀手?”
这样强烈的反应,若不是在极其残忍的厮杀中,没有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是无法锻炼出来的。
宁景看着她,眸子冷如清泉:“若是呢?”
阮宁抬起眼睑,直视他的目光:“跟我何干?”
宁景:“你不想问些什么?”
阮宁:“问什么?”
宁景定定看着她:“比如,我为何说谎?我待在这里的目的?”
阮宁挑眉:“你的目的是什么?”
宁景嗤笑一声,将那瓶药扔给她,随意扯了衣摆将手指包了:“我为何要说。”
阮宁面无表情,眸色认真:“你的目的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也不感兴趣,以你的身手,不论是不是心怀不轨,我都要赌上性命。”
宁景手中动作顿了顿,撩起眼皮:“就那么想变强?”
阮宁抿唇:“弱肉强食,强者方能随心所欲。”
宁景:“你一个小丫头,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阮宁:“你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因为知道,所以她每次触碰,此人克制了下意识的行为。
否则,她会跟方才一样,死于那枚六棱刺之下。
宁景冷哼一声:“胆子挺大,若不是走运,如今便是一具尸体。”
阮宁:“你的武器是六棱刺?”
宁景将那枚六棱刺擦干净扔给她,眼睛里不带任何情绪:“这只是一枚小暗器而已,下次你若再乱来,会用什么武器我也不敢保证。”
阮宁:“你不做杀手很久了?”
宁景:“为何这样问?”
阮宁:“你方才出手慢了。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躲过。我猜,你已很久没有与人接触,所以反应慢了。”
宁景轻笑一声,仰头倒在青石上,笑得胸膛起伏,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很敏锐。”
阮宁握住药瓶:“你的药,物归原主。”
她将药递过去:“我不喜欠人。”
宁景懒洋洋的:“不要便扔了。”
“我有一事想请教。”阮宁道。
“为何碰我一下内力便可飞速提升?”宁景挑眉。
即使猜到他是清楚的,如此明白地说出来,阮宁还是有些诧异。
她以为是自己多活了几世的原因,所以才会有如此奇怪的机遇。
没想到不是。
她点了点头。
宁景的眼睛在月光下漆黑如墨,嗓音带着冷意:“你才见过几人,这世上说不清的事情多了去了。”
阮宁想起叛党培养死士的方法,将宁景与那些孩童联系起来,对他的过去有了大致猜测。
“你是我见过武功最高的人。”她淡淡道,语气干巴巴的,不甚熟练。
言外之意,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他做不愿做的事。
宁景看着她:“你在安慰我?”
他冷笑:“你还是专心修练,太弱了。”
阮宁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飞身离开。
她走后,宁景垂眸,看着衣襟上的血,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翌日,阮宁奉旨入宫。
司马徽的药该吃得差不多了,她又炼了一些。
昨夜之后,宁景似乎没有回来。
小乙早晨又念叨了一番。
花无痕似乎发现什么不对,问阮宁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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