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那便好。”
“可是……”
“没有可是。”
再后面,宿修宁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他揽着她离开这里,走后不久,云萱再次神不守舍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看着陆沉音和宿修宁方才站的地方,她捂着通红的脸颊,跺了跺脚,羞耻得跑进了白檀的房间。
最后一日仙门大比,白檀毫无意外地对上了江雪衣。
他比昨日看起来好了许多,但还是脸色惨白,憔悴得很。
江雪衣看着他,在结界内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你这样根本赢不了我。”
白檀笑了笑说:“我总要试试的,哪怕是死在比武台上,也要拼尽全力拿一个头名回去。”
江雪衣皱起眉:“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头名?”
白檀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江雪衣突然望向结界外画溪山的方向:“是为了沉音?”
白檀猛地看向他,只这一个眼神,江雪衣就什么都明白了。
“昨天我同师父聊起你,再算上你此刻的反应,我好像有些知道你是谁了。”
江雪衣解下伏羲琴,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白檀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琴音进了他心里,他不自觉地跟着他的问题回答。
“你到底是谁?”江雪衣伴着琴声问。
白檀嘴唇动了动,几乎就要说出答案,却因为江雪衣突然停止拨动琴弦而停下了。
他微微眨眼,不解地看着他,答案唾手可得,他为何放弃?
江雪衣淡淡道:“人太多,还是不要在这里说了。虽有结界,也不是什么人都防得住。”
其实也是他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才放弃了继续。
江雪衣看了他许久,在真正动手之前,最后问了一遍:“真的是为了沉音?”
白檀面无表情道:“是为了画溪山。”
在江雪衣看来,为了画溪山也就是为了陆沉音。
他缓缓收起伏羲琴,远远看了画溪山的方向一眼,突然一笑,抬手打开结界,对所有人说:“我认输。”
陆沉音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望着他,完全没料到他会直接认输。
江雪衣嘴角笑意不散,冰山美人笑起来竟有一丝温柔神惠之感:“胜者是画溪山景明。”
说完这话,他转身潇洒地飞身下了比武台。
赤月道君看着他缓步走回来,无奈地按了按额角:“我可是下了重注你会赢的,你这么一认输,我不知道要赔多少灵石。”
江雪衣站到他身后平静道:“没关系,我押了自己输。”
赤月道君:“……”没想到啊,你也有当操盘手的一天?
江雪衣的认输毫无预兆,青玄宗举办这么多届仙门大比,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大家议论纷纷,白檀站在比武台上,非但高兴不起来,还有些挫败。
江雪衣还不如把他打败,他这么做,让他更觉得没有颜面。
“这……”主持比武的弟子找到玄灵道君求助,“掌门,这如何是好?”
玄灵道君不说话,弟子只能看向其他道君,最后给他回应的,是他以为最不可能理会他的人。
宿修宁站起身,直接宣布道:“本届仙门大比,头名获胜者是画溪山弟子景明。”
白檀自比武台上迅速望向宿修宁,陆沉音和江雪衣也都看着他。
宿修谁也没看,他说完上面的话很快再次开口道——
“还要说一件私事。”他微微抬手,剑光化作数不清的金色请柬,“下月十七,本君将与画溪山陆掌门举办合籍大典,今日在场之人,皆可前来道贺。”
这个消息一出,再没有人去关注仙门大比的名次了。
陆沉音和宿修宁之前是什么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他们如今不是师徒了,悄悄在一起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地举办合籍大典,真的是……真的是……
怎么说呢,就……这也太刺激了吧?
不过小宗门的人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人生有机会参加仙君的合籍大典,他们这种身份的,简直可以拿来吹一辈子了!
于是,所有小宗门的掌门都开始朝宿修宁道贺。
金色的请柬飞到在场每一个人手上,唯独飞仙门这边面色难看的蒋门主没有。
她脸色涨红地望向丹霞山的方向,元陈子倒是有请柬,但就他一个人有,他尴尬地看了一眼蒋门主,思索片刻,还是认认真真收了起来。
蒋门主难堪极了,但她连比武都比不过陆沉音,已经足够给飞仙门丢人了,现在也无法再做什么。她心生恨意,望着画溪山的方向,椅子扶手都被捏碎了。
她会找出来她修为增进那么快的原因的。
她一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她绝对不信她真的那么厉害!
宿修宁立于云端,冰冷无瑕的一张俊脸,渐渐因他人的道贺而泛起几丝愉悦的浅笑。
他望向陆沉音,朝她伸出手,温声道:“来。”
陆沉音还不及反应,就发现脚下微动,她低头望去,太微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她正踩在上面,它直接将她送到了宿修宁身边。
他牵起她的手,在万众瞩目下毫无掩饰地表现亲密。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一团隐秘的黑气缭绕着。宿修宁很快发现,只是望过去时,那团黑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胆子很大,但也足够警惕。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嘴角的笑意冷冽淡漠。
第73章
仙门大比正式结束,画溪山满载而归,不但拿了头名,陆沉音还击败了飞仙门门主,这样的实力差距,让本就摇摇欲坠的飞仙门越发不匹配六大仙宗的身份了。
夜晚,飞仙门的客院里,蒋门主愤怒地劈开了桌子,一脚踹上去,呼吸急促,眼神阴狠。
蒋素澜看着母亲,心情复杂道:“娘,你别生气了,事情都结束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也影响不到我们什么……”
“没用的东西!”蒋门主怒斥道,“怎么影响不到什么?你难道没听见他们说,飞仙门该给画溪山让位,让那群乌合之众进六大仙宗吗?!”
蒋素澜轻轻抿唇,垂下眼不敢说话。
蒋门主气愤道:“我飞仙门弟子遍布天下,她画溪山一共才多少人?!即便陆沉音赢了我又如何?不过是投机取巧耍诈罢了!如果她不是用了什么法器临时增进修为,就是修了什么邪门功法,她还不承认,青玄宗就知道护短……”
蒋素澜看着偏执的母亲,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她再不敢开口,也忍不住说:“娘,陆沉音是天灵根,又跟着玄尘仙君修行那么久,自然不可用常人的标准来判断,或许是她道心与别人不同,总之……她如果真的像您猜测的那样修了邪功,玄尘仙君第一个就不会同意的。”
蒋门主猛地看向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如今连你也怕了她不成?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伤害你的?!”
蒋素澜红着眼睛道:“过去的事女儿不想再提了,那些事很难分清到底谁对谁错,吴师兄常跟我说修炼最忌心浮气躁,娘,我们不如回飞仙门好好闭关修行……”
“吴师兄吴师兄,张口闭口吴师兄,真是嫁了人就是别人的人了。”
蒋门主根本听不进去,丢脸的事不到她身上,她还能维持理智,如今这般被瞧不起,这般被人欺辱,她做门主这么久,骄矜自傲惯了,哪里受得了?
“我一定会查出来的。”蒋门主眯眼道,“陆沉音绝对有问题。”
蒋素澜忍不住道:“若是父亲还在,他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娘,你别再折腾了,我们不是青玄宗的对手。”
蒋门主一听她提起那陨落的父亲,就眼前一花气得差点晕过去。
蒋素澜立刻去扶她,结果被推开了。
“你滚!”蒋门主愤恨道,“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听见你说话!”
蒋素澜落了泪,看着母亲许久,终是咬牙离开了。
夜色越来越深,蒋门主坐在椅子上,她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不少,想起自己对女儿的态度,她有些后悔,面色疲惫,头疼欲裂。
她起身,开了门想去找蒋素澜道个歉,还没做几步,突然感知到周围不对劲。
她立刻握紧鞭子戒备道:“什么人!?”
无人回应。
“装神弄鬼。”
蒋门主冷笑一声,挥着鞭子朝一处袭去,那处飘起黑色的雾气,像是魔气,又似乎不是。
“什么东西!?”蒋门主正要靠近查看,那团黑气忽然扑面而来,她当时便要以结界抵挡,但那黑气穿过结界,直接扑到了她脸上。
“啊!”
蒋门主尖叫一声,只觉魂魄动荡,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了。
飞仙门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出来查看,发现蒋门主正站在那发怔。
“门主!您没事吧?”女弟子聚过来,眼神关切。
蒋门主摇摇头,闭了闭眼道:“我没事,刚才不知道什么东西偷袭我。”
“这里可是青玄宗,怎么会有人敢偷袭门主?难不成是魔宗的人?不可能啊,魔宗的人一年前就被玄尘仙君杀光了……”
蒋门主站直身子,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道:“好了,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女弟子们点头称是,离开这里各自回了房间。
等人都走光了,蒋门主也回了房间。
她站在房里,脸上渐渐化出怪异的黑色图腾,她抬了抬手,自言自语道:“别折腾了,你的魂魄被我锁住了,除非我亲自动手,否则死也别想出来。”
话音落下,蒋门主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她怪声笑一声,喃喃道:“你我的敌人是同一个,何不共同合作呢……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事成之后,我就把这没用的身躯还给你。”
青玄峰上,宿修宁倏地睁开眼,他侧躺在床边,看了一眼睡着的陆沉音,神识外散至宗门客院,方才的不对劲好像顷刻间消失了。
他起身抬手,雪色的外袍披到他身上,太微被他握在手中,修长的身影很快离开正殿,御剑来到宗门客院之上。
目光沉沉地盯着夜色下的一切,太微在宿修宁手中泛着月华流光,眼下一片静谧。
忽然,飞仙门的客院有了动静,蒋门主收拾好行囊对其他人道:“方才接到长老传讯,门内有要事需本座即刻赶回去,你们也随本座连夜出发吧。”
弟子们自然不会反对,倒是蒋素澜不解道:“娘,出了什么事,要这么急着回去?”
蒋门主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回去你就知道了,难不成你还想在青玄宗呆一辈子?”
蒋素澜低下头,有些难堪,蒋门主收回视线,迅速带着人下了青玄山。
宿修宁御剑凌空,无人发现他的存在,他盯着蒋门主乘坐法器离开的背影,她身上气息浑浊,不太对劲,但不用灵力查看一下的话,也无法确定哪里不对劲。
想到白日里比武场的怪异,他正要御剑跟上去抓了蒋门主一探究竟,就突觉青玄峰有异动。
他顿时顾不上那些外人,眨眼间回了正殿,正看见陆沉音面色青黑,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痛苦的低吟。
“沉音!”
宿修宁奔到陆沉音身边将她抱起来,陆沉音靠在他怀里颤抖,唇瓣都开始发黑了。
宿修宁立刻为她疏引灵力,他能感觉到她内息紊乱,真气四溢,紧皱着眉一点点耐心替她调息,陆沉音脸色渐渐好看了一些,黑气散去,他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沉音,敛息静坐,抱元守一。”
陆沉音脑子昏沉,本来什么感觉都没了,但现在能听到他细微的声音。
她努力坐好,虽然还睁不开眼,但身体能动一些了。
她尽量按照他说得做,可是很难,她感觉情绪波动极大,脑子里好像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和她说话,她听不清,下意识想要努力去听,就被宿修宁的提醒拉回了神智。
“什么都别想。”
他的声音低沉镇静,极有质感。
陆沉音听到,瞬间不再考虑其他,按他说的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宿修宁注视着她渐渐平静下来,身体不再颤抖,脸色恢复了一些。
她额头渗出薄汗,眼睫动了动,似乎要睁开眼,但是没有。
宿修宁阖了阖眼,如玉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复杂神色。
他突然有些后悔最开始收她为徒的时候没有阻止她提醒她,就那么顺着她让她以劫入道。
当时他的心态是师长,徒弟选择什么道是徒弟的命运,他性格淡漠,不在意这些,他唯一会做的便是尽量引导,在弟子出事时施以援手。
可现在不同了。
陆沉音是他未来的妻子,是他爱的人,看着她因为道心反噬受尽煎熬,他自责到了极点。
“师父。”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音清醒了过来,她喊他,他回神望向她的脸,见她勉强在笑,冰冷坚硬的心里仿若扎进了千百根针,疼得他声音都沙哑起来。
“你醒了。”宿修宁微微抬手,用衣袖擦去她额头汗珠。
陆沉音看着他,他眼尾泛红,如冰雪雕成的脸上挂着几分疼惜。
她更努力地笑了笑,抓住他的衣袖道:“我很好,师父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