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思思觉得自己很委屈?”陈月牙反问。
贺译民没说话,点头默认。
当然,站在宋思思的立场上,她确实很委屈。
刘淼害她离了婚,自己又不离婚,是个负心汉。她早跟刘淼分了手,又在跟耿卫国谈,这时候,还是刘淼自己要转送孩子,她不过中间传了一句话,钱春霞不怪丈夫,不怪公婆,怎么专门就来搞她?
这下可好,名声传出去,耿卫国怎么可能还跟她谈?
就钢厂,为了荣誉也得给她处分。
宋思思觉得自己简直倒霉到家了,当然,也觉得钱春霞就是个彻头彻尾,无理取闹的泼妇。
“那孩子呢,哪儿去啦?”陈月牙又问。
贺译民摊了摊双手:“问题就在这儿,刘淼只是送孩子,钢厂那户人家呢,条件也挺不错,把孩子收养了,这是件挺好的事儿吧,但是那户人家只收养了两天,嫌小女孩丑,又嫌小女孩能闹能拉能哭,吵的他们整夜睡不好,再转一手,送给别人了。然后呢,这孩子转来转去,落人贩子手里了。”贺译民说。
“该,活该被泼泔水,□□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不该去沾,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吧,这要是我的孩子被送人了,我不泼泔水,我要给刘淼一家和宋思思,所有的人泼大粪,不,我得提着刀宰了他们这些狗娘养的。”陈月牙气呼呼的说。
因为她声音大,几个孩子都给惊的抬起了头。
“行了,咱不是有张自行车票吗,起来,跟我一起去商店里提自行车,然后,咱得办案子去了。”贺译民放下筷子,又说。
“这是为啥,你要我闺女的自行车票干嘛?”
“人贩子正在出手卖孩子,50块钱加一辆自行车,咱得备着这俩样东西,去把孩子给找回来。”贺译民笑着说。
陈月牙刚想站起来,超生抬起头,怒冲冲的嘟着小嘴巴:“我都听见啦,你们想把我的自行车送人哦。”
仔细追究起来,那自行车还是人超生从书里翻出来的呢。
要没这张自行车票,今天那才满月的小婴儿是不是就找不回来啦?
这丫头干脆改名叫心想事成吧,她似乎总能找到大家燃眉之急,但又解决不了的东西。
“不送人,咱们只是搬出去用一用,明天肯定搬回来给你骑,行不行?”贺译民问。
超生抓了一块蒜肠放到嘴巴里,毕竟听起来事儿挺严重的,想了想说:“那行吧,我醒来就要能看到自行车哟。”
拥有一辆自行车,让小帅哥哥带着她在路上兜风,那可是超生的终极梦想。
吃完了饭,超生把买的书搬了出来,给几个哥哥讲了一下自己在书里发现糖票的光荣事迹,然后指着书说:“咱们一起翻,里面肯定还有好东西,好不好?”
贺斌刷的一把,捡起一本一翻,翻出一个小纸条来,几个孩子兴奋的一起大叫,由贺帅来念,看上面写的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显然是一句诗。
好吧,再翻,说不定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糖票呢?
抓起一本《雾都孤儿》,贺帅哗哗的翻着,刷的一下,又跳出几张像粮票一样的东西来。
几兄弟同时屏住呼吸,超生两只手拍着大腿,蹦蹦乱跳,想看看,这又是啥大宝贝。
在几个小崽崽期待的眼神中,贺帅皱着眉头搓了一张又一张:“粪票、尿票、月经带票……这个是…觉悟票、文盲票。”
几个小崽崽一个看着一个。
贺炮认真思考了半天,听起来好像没有一样东西是能吃的呀!
第58章58
一个人吧,在啥单位上班,你得自己四处跟人说,家里房子多大,一个人住着十八平米,还是十个人住着八平米,也在表面上看不出来,唯有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加上头油,钢笔,是当代年青人最艳羡慕的三大件。
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再加一支好钢笔,头油打的光光的,从大街上经过,不用吹也不用夸,就是一个武装好的精神小伙。
赶在商店关门之前,把崭新的自行车兑出来,张大民试了试把手,再看了看蹭亮的辐条,说:“译民,先带着月牙溜一圈儿吧?”
“算了,你给咱们扛着,赶紧,赶天黑抓人贩子。”贺译民说。
张大民自己家的老二是个胖小子,现在也才半岁大,把自行车扛了起来,远远望着自个儿家说:“月牙咋还不出来,咱赶紧去找孩子啊,才一个月的婴儿,人贩子咋可能对她好?再别倒腾几趟,把孩子给弄没了。”
“来了来了。”陈月牙迈着小跑步儿,从胡同里跑了出来。
“嫂子,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了?”公安刘故颇为吃惊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陈月牙。
陈月牙在一帮公安的心目中,那可是派出所所有家属里面最漂亮的,结果今天她穿个棉蹬蹬的花棉袄,包着一块绿头巾,手里还揣着两布单子,打扮的跟个傻婆娘似的,看起来咋那么土气?
“你们不是要抓人贩子?穿着制服能抓人贩子吗?我这是卧底的打扮。”陈月牙说。
“嫂子还懂得啥叫卧底呢。”刘故给张大民挤了个眼儿,悄声说。
张大民连忙说:“别小看陈月牙,咱百顺区能拿模范市民的女人,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刘故其实有点不信。
一女同志,也就跟着去配合一下,打个掩护,具体的案子,还不得公安办?
大晚上的,一帮公安全是便衣,跟在陈月牙身后,推着自行车出了百顺街道,曲里拐弯儿的,就到了制药厂后面的衣帽胡同口。
贺译民让几个公安把四周可以逃窜的路口都给盯住了,才让陈月牙进去找孩子。
“那人姓张,叫张狗剩,就在这胡同里,你自己进去了看,随机应变,先把孩子抱出来,给我们信号,我们再抓人。”贺译民说着,给陈月牙塞了五十块钱。
不打草惊蛇,是怕人贩子发现不对,把孩子抱走,或者伤害到孩子,一个还没出月子的小婴儿,实在太脆弱了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陈月牙说着,抱着一个小棉被,手里捏着五十钱,先蘸了点唾沫涂在脸上当眼泪,左右一户户人家的看着,到一户最脏,门前垃圾堆成山的人家门口,把门给敲开了。
开门的是个一脸凶恶的老太太,看到陈月牙推着辆自行车,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干啥的,到我们来干啥?”
“大妈,我吧,没孩子,特想要个孩子,我听说你们家……”陈月牙还怕自己没眼泪,要涂点唾沫,但其实闻到这个老大妈身上那股属于孩子的尿腥味儿,她的眼泪吧哒吧哒就下来了。
“我们这儿没孩子,你赶紧走,小心我举报你。”老大妈说。
陈月牙从兜里掏了五十块钱出来,往这大妈怀里塞着:“不够我还有,这辆自行车也是给您的,您就把孩子给我吧?”
老大妈接过钱,摸了一下崭新的自行车,心里在想,有辆自行车,儿子就好谈对象了,于是回头往屋里喊:“狗剩,这儿有个买主,把孩子抱出来吧?”
屋子里悉悉祟祟的,突然一个人走了出来:“走走走,我们这儿可没什么孩子,快走!”
这人身上一股尿腥味儿,就从那股尿腥味儿里,陈月牙就能辩别,这里头有个孩子。
而且她一看这男的,自己认识。
这是原来在燕支胡同帮程大宝掏过粪的那个混混。
难怪他一看她就说没孩子。
“张狗剩,你把孩子放哪啦?”陈月牙一脚踏开了门。
“我们这儿就没孩子!”张狗剩说着就要关门,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低头一看,脖子上抵着一把菜刀。
“把孩子给我抱出来,要不然我就放你儿子的血!”陈月牙一声怒吼,把那老大妈给吓的几个哆嗦,转眼,已经把孩子抱出来了。
那孩子有多可怜?
连襁褓都没有,裹在一块尼龙袋子里头,要不是还能呼吸,陈月牙都得以为这孩子死了。
“怎么样,孩子还活着没?”赶来的贺译民问。
“试着有气儿,但不会哭,这得送医院。”陈月牙一屁股已经坐到自行车上了:“你带着我,赶紧走。”
赶来的刘故一看,还真的,这陈月牙比他们想象的厉害多了,孤身闯连营,单手耍菜刀,一手就把孩子给找出来啦?
得,一帮子公安押着人贩子张狗剩回了派出所,贺译民陪着陈月牙,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孩子有没有啥事儿。
……
家里头,今天爸爸妈妈不在,由贺帅哄着几个小的睡觉。
“哥哥,你会骑自行车吗?”超生才给勒令着闭上眼睛,刷一下又把眼睛睁开了。
贺帅肯定的说:“会,就没有你哥不会干的事儿。”
“能骑的像七宝哥哥一样好?”超生又问。
“肯定比他骑的更好,快睡吧!”望着一排三个白白的香喷喷的小崽崽,贺帅说。
超生心满意足,在梦里,坐在自行车的大杠上,跟小帅哥一起骑出胡同,一直骑到了清水河边,乐的在梦里都哈哈大笑,但是怎么总能听见孩子的哭声呢?
超生在梦里就很疑惑,哪里来的,小宝宝的哭声啊?
被哭声吵醒,首先映入超生眼睛的,是一个皮肤红红,脸蛋皱皱,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儿。
不是说好了睁开眼睛就会有崭新的自行车的吗?
怎么睁开眼睛,身边多了一个小宝宝,而且还这么能哭?
超生在一瞬间特别生气,因为妈妈的手,正在轻轻的拍着这个爱哭的小宝宝,就跟原来拍她的时候一样。
妈妈头发乱乱的,衣服都没脱,可见是累坏了。
几个哥哥已经去上学了,超生把妈妈的手从这个小不点儿的身上挪开,然后努力的,厥着屁股把小不点儿抱了起来,哎哟喂,挣出一个屁来。
“别哭啦,你再哭可就吵醒我妈妈啦。”超生说。
才刚满月的小萝卜头,哪能听懂超生说的话,两只大眼睛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哭的撕心裂肺。
超生无奈的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毕竟她是颗人参宝宝,只要伸手,就可以感知到别人大概的心理。
伸手一摸,小不点儿是尿裤子了,身上凉才哭的。
唉,可怜的小超生为了怕这小不点儿要吵醒妈妈,只好化身小保姆,把小不点儿屁屁下面湿淋淋的尿布给抽出来。
看她跟妈妈离的那么近,超生嫉妒,于是又把小不点儿给挪的远远儿的。
平常都是妈妈给自己穿衣服,但今天,超生只好慢吞吞的,自己给自己穿衣服。
刚才艰难的穿上了裤子,那个小不点儿嘴巴一咧,又开始哭了。
“闭嘴,要不然把你送给桥头的熊瞎子!”超生指着她的鼻子说。
咦,小家伙果然给吓住了,但是怎么回事,她张开嘴巴,嗷的一下,居然叨住了超生的手指头,而且还咕咕咕的咂了起来?
看来这小不点儿是饿啦。
妈妈在梦里念叨了一句:“不哭,妈妈马上给你冲奶喝。”
还妈妈?
超生在瞬间嫉妒心爆棚,想把这个小家伙扔到垃圾堆上去。
“小白菜儿啊,叶叶儿黄啊,四岁半啊……呸呸呸”超生嘴里念叨叨的唱着,起了床,看桌子上有个玻璃奶瓶儿,嫉妒啊,她都没用过这么好的玻璃奶瓶呢,从奶粉罐里挖了两勺奶粉出来,摸着暖壶里的水不多,刚想抱起来,陈月牙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我的丫头哟,不敢抱水壶,快把水壶给我,小心烫着你。”陈月牙猛的睁开眼睛,看见闺女在抱水壶,吓了一大跳。
超生给妈妈安排到了椅子上坐着,看妈妈冲奶粉,晾奶粉,喂那个红巴巴,皱巴巴的小不点儿,妈妈哈欠连天,小不点儿吃的咕嘟咕嘟,吃饱之后还打了个长长的饱咯,终于,睡着了。
“对了,你还没看你的自行车吧,要不要出去看看你的自行车儿?已经来啦,就在咱们院子里停着呢。”陈月牙终于哄睡了孩子,回头看超生在默默收拾孩子的尿布,那小背影瘦瘦的,早晨还没竖的小辫子翘在天上,忍不住爱她的心,声音柔柔的说。
“哦!”超生一点也不高兴,满心期待的自行车居然还附加着一个一直在哭的小不点儿,就问谁能高兴?
“你知道妈妈原来是怎么抱你,喂你奶的吗?”陈月牙搂着孩子问。
“喔?”
“就是这样子抱着摇着,慢慢把你给喂大的!”陈月牙说着,轻轻抚摸着小婴儿说。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扬着头,步子慢悠悠的进了胡同。
胡同里的大妈们顿时沸腾了,为啥呢,因为她看起来特别漂亮,而且,何向阳还在努力跟大家宣传:“看着没,我家福妞的干妈宋思思,福妞说,早晚她都得是钢厂的下一任书记。”
“书记不书记的另说,她是不是和贺译民结过婚,跑咱们胡同来干啥?”马大姐说。
当然,她来干啥,何向阳也不知道。
大家看她敲开了陈月牙家的门,全湊了过去,好奇的看热闹。
“陈月牙吗?孩子呢,给我。”她门都不进,开门见山说。
陈月牙看到宋思思,这也是第一次搭话:“什么孩子,什么给你,你是谁啊你?”
gu903();“刘淼的孩子,给我,我有用!”宋思思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