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超生怀里,陈月牙回头望了一眼,直接把门给关了。
“小陈同志,我对贺译民呢,从来没有过任何想法,婚姻存续期间就没有,现在更没有,你不要乱吃飞醋,把孩子给我,我有用!”宋思思拍着门,声音里已经快没有涵养了。
“有用?你想用孩子干嘛?”陈月牙隔门问。
“我要亲自抱回刘淼家,我还要钱春霞和刘淼俩给我道歉,写检讨书,我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凭什么污蔑我!”宋思思说。
“污蔑你?思思,当有人问你,认不认识抱养孩子的人的时候,你没有拒绝他,反而联络了这样的人,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伙同犯罪。”一个衣着精干的老太太进了胡同,高声说。
陈月牙一看,这个精神老大妈,不是胡进步的爱人,胡俊的母亲胡婶婶?
“胡婶婶,您的病好啦?还有,您怎么来啦?”
“我?我病退前可是咱们妇女联合会的主任,不要以为法律是玩笑,公检法是摆设!你以为你没有错,委屈的不行,但思思你想过没,要不是你给刘淼的信息,孩子就不会被送走,也不会被拐卖?抱养为什么必须由福利院监督执行?就因为很多家庭把孩子当小动物一样,高兴就玩,不高兴就想转送他人,渐渐的,孩子就成了商品,用来被交易,拐卖了。你是一根导火索,差点引燃一条无辜的生命,就这,你还觉得委屈?早晚公安要处罚你你信不信?”胡婶婶又说。
陈月牙特别想说,胡婶婶说的太对了,她都想鼓掌。
门外几个老太太也是齐齐点头:到底妇联的干部,说的话真有水平!
胡婶婶,不对,这应该叫曾经的妇联胡主任,提了半兜鸡蛋,两罐奶粉,还有十尺布票,一股脑的给了陈月牙。
“这是我从妇联申请的补贴,麻烦你照顾孩子的,月牙,今年的三好家庭必定有你们家。”胡婶婶笑着说。
这还不算,她又单独把一盒点心分开放在一边:“这个呀,是胡俊给咱超生买的,超生,还记得你小胡叔叔不,他正在复读,准备考广播电视大学!”
“哇,小胡叔叔真厉害!”超生尝了一块点心说:“买的点心真好吃!”
当然,派出所的行动那是非常迅速的,这才半天的功夫,案子就报到了市局,然后,这案子要结,孩子也得给人还回去。
不出胡婶婶所料,县公安局发函到钢厂,还正的严肃批评了宋思思。
估计这回,她应该更想不通了。
第二天一早,奶粉尿布装一起,把孩子喂的饱饱儿的,襁褓包的紧紧的,在超生笑眯眯的,满是欣慰的目光中,陈月牙把她送到派出所啦。
这才出生一个月的小丫头,经过几番辗转流离,就要回她自个儿家去了。
陈月牙带了两天,就是只小鸡也养出感情来了,拍着小襁褓,叹气说:“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放心吧,市公安局的领导出面,会教育刘淼俩口子,不让他们随便把孩子送人的。”张大民小心翼翼接过孩子说。
“人对孩子的爱心,可不是领导教育一下就会有的,我怕他不把孩子送人,私底下打,虐待呢?”陈月牙说。
刘故凑了过来,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市局的领导们都说了,刘淼要敢再把孩子送人,再敢对爱人不好,不就一播音员吗,撤了他,让他回家专门反思养孩子去。”
一帮大老爷们,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由张大民护送着,坐上县公安局派来的小汽车,把孩子专门护送回望京了。
陈月牙和贺译民俩口子刚走到百货商店门口,就见一群孩子围一块儿,不知道在干啥。
他们俩口子也好奇的去围观,一看,咦,那中间不是贺帅,崭新的大自行车,前面带着超生,后面带着斌和炮,四个孩子一长串,从来没骑过自行车的小帅这是想学习骑自行车?
“你不行,让我教你。”秦七宝掰着车把说。
张强也说:“自行车没那么好骑,你再小心一摔摔一串儿。”
超生两手拨着铃子,迷之自信:“都让开,我哥骑的好着呢,比你们都好。”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看起来简直想挨打。
斌和炮也说:“让开让开,我小帅哥最聪明,不用学都会骑。”
“等着摔跤吧你,贺小帅!”秦七宝放开了车把手。
张强也说:“等摔一跤,你就知道自行车好不好骑了。”第一回摸车把,就想一带三,一摔不是个连环炮,得,大家一起看热闹吧。
在大家的围观中,贺帅终于起航了,自行车曲里拐弯儿,几番眼看跌倒,斌和炮死死揪着他的线衣,超生使劲的掰着铃铛。
在大家一片不看好的目光中,倒彩声中,贺帅迎风起航,骑出了胡同,骑到了大马路上,再一蹬,自行车越来越稳,稳来越快。
超生的小屁屁已经叫大杠给咯青了,一块石子儿都能咯的她小屁屁疼,但痛并快乐着,坐在自行车上哇哇大叫。
小帅哥哥,无所不能!
第59章59
四月末的杏子还是酸疙瘩,咬一口,能酸倒你所有的牙,酸的你好半天口腔里都没有任何知觉。
但邓翠莲就喜欢吃这种青杏子,而且还是蘸着辣椒面和盐巴一起吃,递给超生一个:“咱超生尝尝,这味儿贼香!”
超生舔了一下:“呸呸呸,难吃死啦,我才不吃。”
“在家里看好你的小画眉,我们去收桃子啦,好不好?”刘玉娟说。
超生看了看早晨升起来的太阳,抱着自己漂亮的小水杯努力点头:“好!”
漂亮的罐头瓶已经到货了,整整2000个,码在厂里,堆的像小山包一样高,邓翠莲负责洗瓶子,拿开水烫瓶子,陈月牙和刘玉娟,负责骑着自行车儿走乡串户收桃子。
仨妯娌分工明确,都不需要外人,厂里的基础工作她们几个就能全部做完。
等到真正产罐头的时候,让贺德民和贺亲民俩兄弟再来帮个忙,这么一小厂子,就说它齐活不齐活?
不说别人,就胡同里那些老城里人们,看着三妯娌出出进进,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还是兄弟多了好啊,看人妯娌心多齐。
而且,贺仝上了五年级,也给转到城里来上学了,已经十三的大小伙子,在等街道的介绍信和城市暂住证,然后就可以去转班儿了,也在厂里洗洗涮涮。
超生是贺仝的好帮手,他干活儿她就递毛币,贺仝擦着罐子时时回头,超生只要看他手里的毛巾一脏,立马递一块儿给他。
“超生,出来玩啦!”七妹一声喊,超生才发现快天黑,到孩子们放学的时候了。
“我来啦!”超生立刻扔下白毛巾,跟着七妹溜到了罐头厂后面的林子里。
长长的橡皮筋,两头绑在树上,俩闺女一起玩跳皮筋儿,超生跟着七妹,都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还能继续往上数。
七妹的皮筋跳的好,经常有别的胡同的小姑娘来找她一起跳皮筋儿,这不,俩人正跳着呢,突然有个孩子问了一声:“超生,你哥是不是贺小帅?”
超生回头一看,那不好久不见的张福生?
“是啊,你不认识我哥啦?”超生问。
呼啦啦的,林子里钻出一个差不多有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儿:“这就是贺帅的妹妹?来来,咱们看看,长个啥样子?”
七妹刷的一下,手伸开护着超生了:“鲍启刚,你咋跑到我们胡同来啦?”
这个叫鲍启刚的男孩子在林子里踢着树,踩着花儿:“我乐意,咋啦。”
“这树是我们家的,你不能踢,踢掉上面的果子啦,我还等着吃毛桃呢!”超生声儿脆蹦蹦的说。
“小丫头,你是不是想挨打啊,我直说吧,我在这儿等你哥呢,今天就想揍他一顿。”这个鲍启刚说。
超生觉得那不可能啊:“那你会被我哥打死的哟。”
张福生指着又高又粗,又大的鲍启刚说:“小超生,这可不是七八岁的小屁孩儿,这是我们学校个头最高的男生,今天就是找着来收拾贺帅的,你可看着吧,我打不过贺帅,但他能把贺帅贺斌和贺炮一起打翻在地,让他们跪着磕头求饶。”
“谁想让贺帅兄弟磕头求饶?”贺仝端着只玻璃水杯,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鲍启明抬头看见一至少有一米六的大小伙子,皮肤又黑,个头又高,野呼呼的,悄声问:“张福生,这谁啊,看起来不咋好惹的样子?”
“我大哥呀,明天就转到你们小学了,跟你们一起上学哟。”超生一手叉腰,指着贺仝说。
“对不起,打扰了,大哥再见。”鲍启明一秒开溜。
张福生紧随其后,窜的比老鼠还快。
贺仝把超生举起来放在肩膀上,问超生:“他们打你了没?”
“没有,放我下来,我要去踢踺子。”超生挣扎着说。
贺仝给超生灌了一大口水:“去吧,我把罐头瓶挪到这儿来洗。”
一看那个鲍启刚和张福生,就是在学校里打不过贺帅兄弟,跑胡同里欺负家里更小的妹妹来了,贺仝年龄大,啥不懂,还镇不住一帮小混混?
从五月初桃子一下来,源源不断的,刘玉娟和陈月牙俩挑来的,全县最好的水蜜桃或是筐子挑着,或是驴车拉着,一筐筐的,就送进胡同儿来了。
做罐头用的桃子还是青桃,刚运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香味,但是放库房里一堆,那香味儿就发散出来了,本来一个臭烘烘的,臭气熏天的燕支胡同,嘿,现在成了整个百顺街道老头老太太们最喜欢呆的地儿。
味儿香,还干净。
尤其是罐头厂的门前面,邓翠莲移了些花过来,老太太们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哪一株长的那,哪一株马上要开,坐这儿聊天,畅亮,爽快。
只有何向阳,整天神出鬼没,绕着罐头厂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啥。
储了满满一库房的桃子之后,明天就该开火,熬糖水罐头了。
开火这天,按理来说贺译民也该早点下班,一起来帮忙的,因为贺德民的一只小羊,顶多就三十来斤的大小,给村里一户人家的牛踢了一脚,踢破了肚子,眼看活不成,不就得杀了它吃掉?
要宰羊,当然全家就该凑一起吃一顿。
不论大人多可惜那只羊,孩子们一听有羊肉吃,高兴的嗷嗷乱叫,跟眼看要过年一样。
但说的好好儿的按时下班,结果快七点了,贺译民都还没回来。
七个大男孩儿,有六个都跑胡同里窜去了,只有贺钢一个人背着手,在角落里站着。
“怎么不出去跟哥哥们玩儿?”陈月牙揭锅试肉的时候,看这孩子低着头,于是问。
“二婶,那羊,就是我放的时候给隔壁的牛踢的,我妈说了,我不能吃肉,得在这儿一直站着,反省。”贺钢说。
“出去玩去,一会儿过来吃肉,你妈那儿我跟她说。”陈月牙说。
她转身回家,从抽屉里翻了一张十尺的布票,又数了二十块钱出来,刚想出门儿,贺译民回来了,咦,进门嘴里就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毛病!
“你怎么不去罐头厂,今儿咱们的肉炖在罐头厂呢,什么毛病不毛病的,你咋啦?”陈月牙说。
贺译民欲言又止:“没啥大事儿,不过你开抽屉干嘛。”
“给大嫂取点钱,等会儿,我把柜子锁好,咱们一起去吃肉。”陈月牙说。
现在他们可是有钱人啦,柜子里不但有钱还有票,存折都有一大张,柜子不锁好了可不行。
热腾腾的一大锅肉,只需要把炉子往院子中间一挪就行了。
贺译民撕了一大块腿肉下来,先递给贺德民:“哥你先吃。”
贺德民在看刘玉娟:“你也吃?”
刘玉娟是可惜羊,也是想教育孩子:“我和钢子今天不吃肉,你们大家一起吃,快吃吧,甭看着了,你看超生那口水。”
他们这么一闹,贺仝不敢动筷子,贺钢也不敢动筷子了,一群臭烘烘的男孩子一个个儿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陈月牙本来还想着,私底下把东西给刘玉娟的,索性把十块钱,并那十尺的布票塞刘玉娟手里了:“羊嘛,既然给踢死了,咱吃了就行了,大哥大嫂困难我知道,这是二十块钱,十块钱的布票,一只羊我贴你们一半,咱们把它吃了就完了。饭桌上训孩子,这是想让他吃了也消化不了?再说了,牛幸亏踢了羊,也就三四十块钱的事儿,要踢到的是钢子呢,那是不是损失更大?咱凡事往好处想,高高兴兴吃顿肉,好不好?”
人嘛,很多事儿就在一个换位思考,你觉得失了一只羊伤心,但你没就没想过,儿子全囫囵的,这比啥都好?
刘玉娟当然不肯要陈月牙的钱和布票,听了陈月牙的话,想了一会儿也就想开了,就得以身作则,捞起一大块:“我是大嫂,我得先吃,月牙,你和翠莲俩也吃,孩子们也吃,这叫长幼有叙,你们明白不?”
“明白!”
超生其实是急着想吃肉,筷子敲的最急,头点的最急,声音也最响亮。
但在大人们看来,就数她最听话。
“这丫头的脸怎么这么白?”邓翠莲情不自禁了的摸了一把,又拍了一把坐在超生旁边的贺雷,这才春天,他已经晒的跟驴粪蛋子一样黑了。
大人们的目光顿时全聚焦在超生脸上,贺德民个向来不说话的,都由衷说:“白,这丫头是真白。”
还不是寡白,是粉糯糯的白,再加上两条辫子梳的光光儿的,圆额头,稀流海儿,大大的脑袋瘦瘦的小身板,衬托着一帮子哥哥,简直跟那豺狼虎豹似的。
偏偏男孩子们吃相又猛又粗野,给细嚼慢咽,吃油津津的超生一衬托,越看,那样子就越讨人嫌。
“我白,是因为我擦了鸭蛋粉哟。”超生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说。
二斌和三炮也凑了过来:“我们也擦了鸭蛋粉,不过出汗,给刷掉啦!”
咦,仔细看,这俩孩子脸上一道一道,全是汗渍,没汗的地方是挺白的。
“啥叫个鸭蛋粉?”贺德民和贺亲民全然不懂。
陈月牙连忙解释说:“一种女人用的化妆品,涂脸用的。”
“我只听说蛤蜊油,也听说过雪花膏,鸭蛋粉是个啥,还真没听说过。”邓翠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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