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早晚有一天,陈月牙那罐头厂得倒闭!”宋小霞咬牙切齿的念叨着说。
而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一个熟人从街道外头走进来了。
哎哟,这人名字叫苏鹏,是百货大楼采购科的经理呐,去年宋小霞刚开始做罐头生意的时候,就经宋清明介绍,认识过这人。
不过,宋小霞的罐头因为质量太差,在百货大楼卖了两天,就给人家退货了。
这个苏鹏呢,本地人,四十多岁,憨憨胖胖的,胸膛前永远别着三支笔钢笔,每一支都一样高,一样齐,工工整整。
“您是苏科长吧,您好您好,咋跑咱们街道来啦,这是来视察工作的?”宋小霞把扫把远远一扔,上前说。
“我来这儿,看看百货商店的情况,你是叫……”
“宋小霞,我去年还给您送过罐头呢?”
“那长毛的罐头就是你送的?哎呀,你那罐头可真是……”说起宋小霞的罐头,这个苏科长止不住的想笑:“对了,我尝了一下你们街道今年产的罐头,味道是真不错,咱们百货大楼打算进上一批,放着卖,罐头在哪儿呢,我看看东西。”
宋小霞的脑瓜子飞快的转着。
陈月牙的罐头瓶子跟别人的不一样,而这个苏科长手里就拿着一只陈月牙的罐头瓶子,这证明,他来找的,是陈月牙的罐头,毕竟都在百顺街道,而这个苏经理,固有的认识,以为百顺街道的罐头,全是她做的。
大好的机会啊,往百货大楼供罐头,她只需要做一批跟陈月牙一样的罐头瓶子,再把水蜜桃灌装进去,不就行了?
“这罐头是人陈月牙生产的,宋小霞,赶紧去扫你的街道。”就在这时,何向阳不知道从那儿窜了出来,突然一声高喝。
“何向阳,有本事你就管好你儿子,少在这儿跟我唧唧歪歪。”宋小霞气急败坏的说。
何向阳直接一口口水唾了过去:“你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不要脸的贱货,来人啦,秦三多,赶紧来看看,宋小霞又在骗人啦!”
晦气呐,宋小霞给她这么一喊,提着扫把跑了。
何向阳笑脸相迎:“同志,你手里拿的那罐头瓶子,是我们街道的模范市民陈月牙生产的,走吧,我带你看罐头去。”
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向阳无情的,把宋小霞想要以次充好的诡计,给无情的破坏了。
听说百货大楼的经理来厂里问货,邓翠莲吓的直接跳进屋子里不敢出来了,刘玉娟都愣住了。
这就好比游击队的队长,突然听说八路军的团长来看自己,地道战里的民兵们第一次听到来自组织的关怀,陈月牙都下意识的,把身上往干净里扑了又扑,拍了又拍,又怕罐头厂的院子不干净,连忙抓起扫帚挂把。
百货大楼呐,到现在为止,陈月牙也就进去过两三次。
她的罐头能摆进百货大楼?
关键是,这笔生意到底是谁拉来的,陈月牙自己也很懵圈儿。
“不错嘛,车间搞的很干净啊。”苏科长进了熟食车间一看,说。
那是,煮梨的大锅,因为怕沾油腻,陈月牙从来没有让邓翠莲做过饭,灶台上贴的瓷砖每一片都擦的蹭亮,就连煤桶子,都干干净净的。
说起来,这也得说,是因为邓翠莲从小就生在穷人家,没见过好东西,见了什么好东西,都特别爱惜的原因。
“工人们呢,给我看看。”苏科长又说。
贺亲民和邓翠莲,刘玉娟,程睡莲几个走了出来,都还是年青人,形象也都不差,一眼扫过去也都很干净。
“不错,明天一早,先送两百罐到库房里,咱们县总共36家百货商店,摆着看销量吧,毕竟是咱本地的牌子,先打个形象嘛。”苏科长笑呵呵的,又说。
就这么着,货就卖到百货大楼去啦?
“你是从哪儿知道咱们厂的罐头的呢,这罐头,我们还没有开始卖啊!”送苏科长出门的时候,陈月牙笑着说。
苏科长手里不是一直拿着个空罐子嘛,他说:“我闺女叫苏煜,昨天从你闺女那儿哄了一瓶罐头,拿了回去尝了一下,说味道确实不错,非得让我来问问,你闺女呢,咋没见人?”
这么说,罐头是超生卖到百货大楼的?
“她跟她几个哥哥,到河边捞水草去了。”陈月牙笑着说。
“改天我看看,到底是个啥样的小丫头。”苏科长跟陈月牙握了个手,抱着那只罐头瓶子,走了。
得,悄悄躲在角落里,宋小霞要是颗炸弹,在此刻已经原地爆炸了。
咋又是小超生,那小丫头咋就那么好的运气,随便给人送一罐罐头,都能送给百货商店的经理?
陈月牙俩口子挑不出毛病来,但是宋小霞生气啊,愤怒啊,她就是想让贺译民俩口子不痛快,给他们的生意使点绊子,那么,怎么办呢?
对了,有个一试就灵的法子,付敞亮啊,那帮倒爷,最近不是又有很久没有严打过了?
举报他们,让他们被严打,这是宋小霞屡试不爽的法子,得,扫把一竖,她就准备去搞举报了,但是,才走了几步,她突然就跟撞了鬼似的,又停在原地了,因为她看到,曾经就跟一条野狗一样四处乱躲着的付敞亮,居然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正在往清水河边走。
宋小霞愣了好久,突然想起来,福妞曾经跟她说过,陈月牙的生意做得好,这事儿谁都阻止不了,但是,她马上就要进监狱,于其整天瞎跳腾,倒不如静静等着她被关进监狱的那一天。
唉,宋小霞叹了口气,谁知道福妞说的是真还是假呢?
拖着扫把,她继续扫大街去了。
生意红红火火,日子热热闹闹。
贺仝带着帅斌炮,脖子上架着超生,在清水河畔跑了一趟,这条河因为工业污染,也因为在城郊的原因,其实河里是捞不到鱼的,不说鱼,虾米都没有。
说是去捞虾米,也不过瞎胡溜一圈儿,在河边晃荡晃荡就完了。
超生抱着贺仝的脑袋,骑坐在贺仝肩膀上,放眼望去,几个哥哥都比自己矮,那简直叫个一览众山小。
正是槐花儿开的季节,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对面的林子里捡到过蜂蜜,对于蜂蜜的,那种原始的,香甜记忆又被唤醒来,摇着贺仝,超生就说:“哥哥,去林子里找蜂蜜。”
“傻丫头,哪能天天有蜂蜜?”贺仝抬头说。
贺斌望着对面的林子,看着那一从从的槐花说:“要不,咱们去摘槐花?”
“好啊,晚上吃蒸槐花,拿面一拌,蒸出来,再蘸着油碟儿吃,甭提多美啦。”贺炮也说。
小帅和超生这俩从小的城里孩子还没吃过槐花,给几个乡下长大的带着,一股脑儿的,跑到林子里,又摘槐花去了。
“超生?是你吗?”身后突然有个人喊了一声。
几个孩子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衬衣,绿裤子,头发剔成板寸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皮肤黑黑的,看起来又凶又帅气,手里还拿着一件军装。
“你是……谁啊?”贺帅手里抱着一把槐花串子问这人。
这人眉头皱了一下:“超生,你不认识我啦?”
“付叔叔?你白天不能出来,会被严打的,快躲起来吧。”超生骑在贺仝的肩膀上,挥着手说。
付敞亮一步一步走进林子,盯着超生看了好久,刷的一把,手在自己的头发上刷了两刷:“拨乱反正摘帽子,就在前两天,叔叔头上的右派帽子被摘了,叔叔平反啦。”
小孩子们并不懂得啥叫个平反。
只有贺帅大概懂一点,付敞亮原来搞投机倒把是因为被打成了右派,但现在他应该要恢复工作了。
不过,这人原来到底是干啥的啊?
“付叔叔,您原来是干啥工作的呀?”贺帅问。
付敞亮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弯腰看着一帮捧着槐花的孩子:“你们猜?”
超生猜不出来,但超生下意识觉得,他的工作肯定贼牛逼!
第62章62
“武装警察,那是干啥的呀?”贺帅跟在付敞亮身后,扬着头问。
“跟你爸爸差不多,但又跟你爸爸不太一样,你爸爸是管治安纠纷的,叔叔呢,在县里管的是森林、水电,能源这一类的犯罪问题,你回家问问你爸就知道了。”付敞亮说。
他头发长的时候,饿的瘦巴巴的时候,可看不出帅气来,把头发剔了,换一身军装,简直英武帅气极了,超生觉得,付叔叔比爸爸还要帅气。
“所以,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进我们胡同了?”贺帅又问。
付敞亮笑了笑,没说话。
超生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付叔叔实在太威武了点。
但她不知道的是,曾经,就在她第一次去火车站的时候,付敞亮已经想好要去犯罪,要去抢劫,甚至去杀人了,就在看到超生的那一刻,他还曾短暂的想过,这个孩子要是没人要,就把她带走,带回家呢。
仿佛一场梦一样,他居然,又重新穿上军装了。
而且,收获了几个小屁孩儿的崇拜,那感觉居然特别的好。
有一个公安的爸爸,还有一个武装警察的叔,超生最先想到的是:“小帅哥哥,你们以后都不用再怕鲍启刚啦,因为咱们现在有一个武警叔叔啦!”
陈月牙从罐头厂出来,一看见付敞亮,左右一看,直接给了他一大脚:“你疯了吧付敞亮,居然冒充武警?赶紧给我脱了这身皮,快一点!”
几个崽崽愣住了:这么说,付叔叔是个假武警?
“嫂子,你干嘛啊,你别打,我是真武警,我们在县委隔壁办公,哎哎你别打,你听我说,你去查一查,县武装警察中队的队长是不是叫付敞亮!”付敞亮说。
陈月牙还是不信,但是,付敞亮没必要骗她吧。
他居然,从一个投机倒把犯,成了武警?
“月牙,你怎么在打军人?你这是干嘛?当兵的,你有对象没,我给你介绍一个?”何向阳刚刚在罐头厂门口看了一圈老炮儿,觉得跟程睡莲正合适,回头一看付敞亮这么个精神小伙,突然又觉得,这个更好,上前来搞存在感了。
付敞亮这人脾气好吗?
事实上,他的脾气并不好,何向阳才拿手要去碰他,他突然刷的甩了把袖子,两道凶狠的目光,把何向阳给盯住了。
“嫂子,这是我从北京给超生托人带来的芭蕾珍珠膏,以后别让她擦鸭蛋粉了,那个对孩子的皮肤不好,你留着,我先走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你等等,我给你钱!”
“给钱?那算了,东西还我,我不给了!”付敞亮索性说。
“人不大你脾气不小,你还是个解放军吗?好好跟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陈月牙又问。
“您就别问了,再见!”这家伙,说完,刷的一下,转身就走!
陈月牙本来是准备追付敞亮的,但就在这时,胡同口突然响起一阵吵架声,而且,听起来像贺亲民的声音。
“哎哎,贺晃,你这人可真够不要脸的,当初是谁说的,再来一次燕支胡同就是狗娘养的,你来干嘛?”这是贺亲民的声音。
一群孩子一听,呼啦啦的全窜出去了。
因为贺亲民向来是个吵不过就要打的,陈月牙当然也赶出去了。
出来一看,呵,新鲜了,她居然看见公公贺晃站在胡同口,正给贺亲民叉腰指着骂呢。
“贺亲民,老子是你爹,你是我儿子,这胡同我想进就进,你可不要拦着我,贺译民呢,让他给我滚出来。”贺晃一手叉腰,指着贺亲民的鼻子,唾沫横飞的说。
贺亲民手比他爹指的更高:“我二哥不在,就算他在,你胡同外头找去,少进燕支胡同。”
“我还偏进不可,你要再堵着不让我进,信不信我用大棍子抽你?”贺晃着说,棍子已经抡起来了。
贺亲民脾气本来就冲,一看他爹抡起了棍子,找了根钢管,抡着就要上。
但是,他才把钢管抡起来,后面窜出个邓翠莲,一把就把贺亲民拦腰给抱住了:“亲民,吓唬吓唬就算了,不要上手,真把他打倒了,你得赔钱。”
贺亲民不像老大那么老实,也没有老二的滑头,一个都是个暴性子,邓翠莲搂不住不说,陈月牙和刘玉娟俩个人一起上,三个女人才把这家伙给拦下来。
偏偏贺晃还嫌不够乱的,伸着脑袋在那儿叫嚣:“来啊贺亲民,不砸一钢管,你就是我孙子!”
这不是火上浇油嘛,贺亲民刚刚给几个女人拦住了,给他爹一窜和,就又想窜出去。
秦三多很快就赶来了,进了胡同就在问:“谁又在吵吵,这是又发生什么事儿啦?”
贺晃急着进胡同,但是,一问他发生什么事儿了,他又不说话,只是看着贺亲民,气的直哼哼。
秦三多认识贺晃,因为贺晃在钢厂原来也当过领导,上前先把他劝住了,然后说:“老领导,您都一把岁数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要打起来?”
贺晃手指头上下摇晃着,正准备要说什么,就见胡同口跑来一个女人,那不正是宋喻明?
“老贺,赶紧的,去医院,咱家伟民躺医院里了!”宋喻明哭着说。
贺伟民,贺晃和宋喻明生的小儿子,俩人的眼珠子,大宝贝,不是一直在北京吗,咋就躺到医院里了?
贺晃一听小儿子住院了,闹也不闹了,棍子一扔,转身就跑。
好一场闹,老头子居然就这么撤啦?
陈月牙端着几个孩子摘来的槐花,进了罐头厂,跟邓翠莲俩准备蒸槐花吃,也特别疑惑,咋公公好好儿的,突然就跑到胡同里闹来啦?
超生在帮妈妈撸槐花,也觉得疑惑,好奇,贺晃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爷爷,为什么对三叔那么的凶啊?
“贺晃就是看咱罐头做的好,卖的好,犯红眼病了。”贺亲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