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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睁大眼睛,要把自己嫁个好人,比如那个英武俊朗、出手豪爽的侍卫~

第5章

“还是城南模式口车轿房,找孙大个子带一句话,就说,纪家掌柜叫吕大娘来家里一趟,越快越好。”史太太走后第二天,纪慕云塞给隔壁租客家的小卓子两枚铜钱,摸摸他的头:“上次你去过的,记得不?”

小卓子今年九岁,自觉是个大人了,不太喜欢别人摸自己的头,抓过铜钱喊一句“等好吧!”就风风火火跑出去了。

纪慕云朝租客王婶子笑一笑,刚转过身,婶子就追上来神神秘秘地“大姑娘,听说你大喜啦?”

她没吭声,王婶子满脸堆笑“缺什么?差什么?等你出阁那天,喜饼婶子包了。”

王婶子一家是开馒头铺的,店在街角小小的门脸,又租了纪家半个院子住。运气好一年能挣七八两两银子,运气不好就只能挣两三两。

纳妾和娶妻是不一样的,自己不能算“出阁”,纪慕云黯然。

她摇摇头,转身又要走,王婶子期期艾艾地,“我说云姑娘,等你在曹家站稳了脚,能不能,能不能和七老爷说说,租给我们一个好些的铺面,哎,我们来了这么多年了,攒不下什么钱,再过几年,卓哥儿就要娶妻了....”

曹家产业遍布金陵及周边县城、郊区,宅院、田地、庄子、铺面、酒楼,又在京城置产,在平头百姓眼中,属于高不可攀的存在。

纪慕云脚步不停,关上了两个院子中间的木门。

小卓子年纪不大,办事可靠,第二天上午,一个四十多岁、圆脸庞、肤色微黑的妇人就拉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拍响纪家大门。

纪慕云开了门,一头扎在妇人怀里,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妇人是她的奶妈,姓吕,金陵本地人。

纪慕云出生之后,母亲杜茹秀选了吕妈妈做奶妈,见吕妈妈细心勤快,厚道耐心,有乡下人特有的淳朴,虽不识字,却是个靠得住的,便把吕妈妈留了下来,一家三口去京城投奔堂姐时也带着吕妈妈。

杜茹秀难产死后,吕妈妈跟着纪慕云住进顾家宅子,十余年过去,是纪慕云一等一的贴心人,本打算跟着她嫁到夫家去的。

永乾二十一年顾家落难,纪长林一家三口躲回金陵,吕妈妈也跟了回来。纪家不同往日,无力再雇人,吕妈妈儿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吕妈妈便搬回自家,隔一、两个月来纪家看看。

隔一年,吕妈妈儿子落水死了,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媳妇改嫁他人。吕妈妈带着孙子孙女依附娘家侄子,在金陵城外种田为生,日子过得艰难。

“云姐儿,云姐儿?”吕妈妈从没见过她这幅模样,知道出了事,拉着她和吓呆了的小孙女进门,关上大门才哄道“好我的大小姐,这这,这是怎么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纪慕云有一种“什么都没有变,自己依然是三品大员家的表小姐,是姨母的心头肉,是两个表哥倍加爱护的小妹妹,是爹爹的自豪,弟弟的依靠。”

可惜,时光从来不肯为凡人停留,锦衣玉食、珠翠珍宝、表小姐的名头像长了翅膀,离她越来越远,在天边打个旋儿就看不见了。

纪慕云宁愿自己从小到大,只是个金陵城边长大的穷秀才女儿,没有开过眼界,不曾尝过人人尊重的滋味,也好过从云端跌落。

悔恨、无奈、不甘与受了侮辱的痛苦随着泪水奔涌而出,她放声大哭,把数日之间的憋屈一股脑儿发泄出来。片刻之后,她抹抹泪,塞给小女孩蓉妞儿一把糖,一副七巧板一个鸡毛毽子,把吕妈妈拉到房里,低声把事情说了。

只听到一半,吕妈妈就又惊又怒地跳起来,“这这,她们做了套儿,合起伙来糊弄你!”

纪慕云神色木然,“妈妈,我,我,以前也是这样的,我说什么也想不到,这回就,就....”

吕妈妈双手颤抖,半晌才说出话:“别怕,我跟着你去,找曹七爷、曹七太太去,他们不要脸,做出这种事,就别怕人说,我到衙门告他们,告他们强迫良家女子做妾!”

到了这个时候,妈妈还是向着她的,纪慕云心中温暖,拉住她粗布衣裳,“妈妈,我已经想好了,我,我也不愿意,可,可实在没办法。”

吕妈妈气得倒仰,“你爹爹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一妻一妾,一天一地,你以为人人都像姨太太,对妾室客客气气的?那个七太太使出这种手段,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让你跪着,你就不能站着,人家让你饿着,你就没饭吃!”

纪慕云低下头,把弟弟的事情说了,“妈妈,我已经这样了,就算不进曹府,也嫁不到好人家。我就盼着,慕岚能有个前程。”

听到这里,吕妈妈才明白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岚哥儿毕竟是个哥儿,有一碗饭吃就饿不死,你可怎么办?”

纪慕云仰起头,安慰自己,也安慰奶娘:“妈妈,我就当,就当成嫁出去了,守寡回来的。妈妈,曹家高门大户,不会难为下人,史太太也说,从没听说过曹家折磨妾室之事。爹爹在金林阁五、六年,年年有赏钱,平日听人说起,七老爷沉稳厚道,想来是个讲道理的,七太太费尽心力讨了我去,大概也不会为难我。”

再厚道的主家,也不是开善堂的,对妾室轻则训斥,重则发卖,或者不理不睬,一个女子的一辈子就算完了。

听她这么说,吕妈妈知道木已成舟,摸出一块粗布帕子在脸上乱抹,“你,你从小就有主意,你说的对,你忍耐些,等岚哥儿有了前程,把你接回来也是好的。姨太太请大相国寺的高僧给你算过命,你是个有福气的。”

话是这么说,吕妈妈想到杜茹秀去世,杜茹英落难,自己儿子惨死,一手一脚养大的姑娘到了这种地步,越想越伤心,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惹得纪慕云也哭的伤心。

这个时候,曹家七老爷曹延轩正在西府外院书房里,惊愕地张大眼睛。

“什么妾?”他茫然地盯着西府二管家崔世雄,“哪家的妾?”

崔世雄今年四十岁,祖宗三代在曹家做事,跟着曹延轩父亲历练过,一句话,是曹延轩父亲留给儿子使的。崔世雄神色精明,目光锐利,一看就是个不好糊弄的,大大小小的仆人都怕他。

“太太日前派程妈妈来,说给您定下一房妾室,下月十八日办事。”崔世雄是办老了事的,回复东主之前打听的一清二楚,极有条理,“程妈妈说,太太看中的这家姑娘,父亲在金林阁城西分铺任三掌柜,是个秀才,叫纪长林。”

曹延轩神色不动,微微皱眉。

崔世雄明白东主的意思:姓纪的有薪水有功名,还把亲生女儿送到东主家做妾,想来是不心疼女儿的。他并不评价,继续说下去:“我就去铺子里打听,纪长林是本城人氏,父亲中了举人,年纪大了没有出仕。二十年前纪家铺子失火没了,纪长林拖家带口去京城投奔亲戚,六年前回到城里,在城西铺子谋了个职位,因干活老实,三年前升成三掌柜。”

“本月初太太看中了纪长林的女儿,把事情定了下来。”崔世雄详细复述主母的吩咐,“太太派程妈妈告诉我,已经安排了鲁大力开库房、整理房子、种花木,又说等到日子,去春熙楼定菜,请戏班子。七爷,太太给纪姨娘安排的住处是双翠阁,还给族学的夫子打了招呼,让纪姨娘的弟弟去附学。”

崔世雄一家没签卖身契,不是奴婢下人,只写了投靠文书,与曹延轩祖孙三代交情深厚,单独相处的时候自称“我”。

鲁大力是七太太的陪房,安排在外院,媳妇在内院,和程妈妈一起是七太太的左膀右臂。

曹延轩关心的却不是鲁大力:附学是要经过考试的,通过了,才有资格进去,一个白丁进去混日子,会丢了族学的脸,丢曹家的脸,丢他曹七爷的脸。

抛开族学不提,双翠阁幽静美丽,位置独特,种着两棵桂树,可以做客居,可以自家人居住,若不是西府人丁单薄,早就有主人了,姨娘是没资格住的。

他继续皱眉,把手里的笔一丢,笔锋在雪白宣纸留下长长的墨痕。“什么乱七八糟的。”

崔世雄不好评价,曹延轩便掸掸衣袖,沉声说:“给太太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家里又不是没人,好端端的,纳什么妾!”

崔雄恭声应了,瞧一眼他的脸色,又说“我问过了,程妈妈说,太太亲自去过东府,下了帖子,请两位爷、两位太太到日子过来坐席,又给六老爷、您几位朋友下了帖子,舅太太那边也通知到了,太太还说,已经给姑太太送了信。纪长林那边,太太派鲁大力下了聘金,去官府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