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媛姐儿在姐妹中排行第六。

看起来,姨娘是去不了小姐们上课的地方的。纪慕云便讲了白日的事,夸奖媛姐儿“稳稳当当的,学得很快。”

于姨娘露出喜悦的笑容,没说什么话。

又过两日,府里针线房的人来了,给纪慕云量尺寸,做衣裳。

管针线的是徐娘子,一个手脚利索、不苟言笑的瘦高个妇人,说话干巴巴的,讲得清清楚楚:“府里管四季衣裳,夏天单衣,冬天棉袄。姨娘当季的份例是两件外头穿的褙子,两件绫袄,两件半臂,两条挑线裙子,两条马面裙,一条综裙一条百褶裙,外加两件亵衣两条亵裤,两双鞋。料子是府里采购的,没得挑,姨娘若有另外的衣料,自己做也行,拿来给我们做也行,就得等了。”

针线房肯定是优先主子、受宠的姨娘,新来的就不一定了。

纪慕云默默记住。

徐娘子把她的尺寸记在一本册子,又说:“太太吩咐,姨娘是新来的,今年春天、夏天的衣裳都有,料子已经从库里送过来了。”

这位管事妈妈看一眼,面前新姨娘肌肤光洁,洁白如玉,便补了一句“姨娘穿着正好。”

纪慕云道谢,送徐娘子出门的时候,塞给对方一个银锞子:“请您喝茶。”

徐娘子不动声色地裹进衣袖,面色严肃地走了。

四月最后一天,程妈妈一大早便送来月例,二两银子一吊钱。

比姨丈家的姨娘丰厚--纪慕云又找到一个曹府的优点。

就当自己在这里做绣娘好了,吃得比家里好,穿的比家里好,还有丫鬟伺候,她苦中作乐地想。

“多谢妈妈。”她对七太太面前第一红人非常客气,“日日劳烦妈妈,初来乍到的,不知怎么谢妈妈。”捧出一条大红配石青色梅花络子,“以前在家里打的,妈妈给家里孩子玩吧。”

络子颜色鲜艳,底部穿了一颗小小的珠子,挂在屋里、随身配戴都是好的。程妈妈一看就笑了。“真是个手巧的,七太太和四小姐都夸呢!”

片刻之后,纪慕云像平时一样去正房,冬梅“来了月事,肚子疼”,让菊香跟着去了。

胡富贵家的打扫完院子,便回自己的屋子睡觉,双翠阁安静下来。

冬梅带上院门,悄悄顺着平时的路去了正房,七太太吃完当日的药,正在西次间小歇,听丫鬟禀告,把人叫了进来。

冬梅便把这几日纪慕云的事一一说了。

七太太身体前倾,不停发问“有没有向于姨娘、夏姨娘打听七爷的事?”“有没有抱怨?”“有没有给她爹她弟弟送信?”

冬梅用力摇头,“不曾。奴婢问姨娘,往日在家里怎么过节,姨娘说,也是包粽子煮艾草,一句多的没有。”

七太太放松下来,懒洋洋地靠在秋香色大迎枕上,“我说什么来着?年轻轻的,是个沉得住气的。”

程妈妈笑道“您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七太太挥挥手,“好好伺候姨娘,不可怠慢了,缺什么来告诉我”,冬梅磕个头,就退下去了。

七太太呆呆望着对面糊着天水碧窗纱的窗棂,不知想些什么,半天才说“今晚她们过来,若是我忘了,你便提醒一句,明天五月初一,七爷定是要过来的。”

她们便是指姨娘和小姐、少爷们的。

程妈妈恭声答应。

第13章

进入五月,天气骤然炎热起来,在阴凉地还好,出了屋子便是一身薄汗。

初一清早,纪慕云站在敞开的黑漆衣柜前面,犹豫着选哪一件--昨晚请安的时候,七太太说,今早七爷过来。珍姐儿兴高采烈地,说明日不做针线了,让爹爹陪着画画,七太太便让程妈妈叮嘱厨房,添几道菜。

穿进府的桃红褙子?料子是好的,绣工也精致,却厚了些,加上绫袄裙子,七太太的屋子时时开着窗,到今天都没放冰,待一天必定汗流浃背。

为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纪慕云苦笑着提醒自己,自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是个仰人鼻息的小妾。

湖蓝色右衽衣衫,三月父亲带她新买的素面绸缎,比家中衣裳的料子好一筹;葱绿色罗裙,裙摆绣着折枝海棠花,年初家里做的,只穿过一次。

对着铜镜挽个中规中矩的发髻,纪慕云目光从七太太赏的凤钗一掠而过,戴上父亲给她打的纯银海棠花簪子,戴了珊瑚珠花和翡翠耳环,平时戴的海棠红荷包,便从妆台站起身。

冬梅上前摘掉她披在脖颈的浅黄大手巾,睁大眼睛“您可真会打扮!”

纪慕云没有笑,像往日一样早早出了屋子。

今日的正院比往日严肃不少,人也多了些。

离得远远的,纪慕云就发现檐下一个青色比甲、牙白裙子的面生丫鬟,腕间明晃晃的金镯子,是上次替七老爷传话的紫娟。

不到申时,七太太就端坐在明堂中的右首太师椅中。她穿一件真红色洒金对襟褙子,水红绫袄,宝蓝色绣折枝花马面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大概起得早了,她精神不好,涂了厚厚的脂粉和鲜红口脂,不停打哈欠。

两位姨娘到得更早,娴姐儿也到了。

只见夏姨娘穿件石榴红短袄,桃红色百褶裙,堕马髻斜插三根镶青玉金簪,戴一朵碗口大的新鲜月季,描眉画眼地,比平日增几分娇艳;于姨娘倒和旁日没什么不同,松花色宝瓶纹对襟褙子配墨绿色罗裙,梳了高髻,依然戴一朵点翠珊瑚绿松石珠花。

娴姐儿今天带了金项圈,纪慕云便知道,逢年过节或者家中重要场合,这位六小姐才会戴上。

几人像平时一样互相点头,侍立在一旁。

不多时,宝哥儿的脚步从远处响起,伴着咯咯笑声一路行来,珍姐儿的声音也传进屋子:“爹,爹爹,我想去松鹤楼,娘不带我去,您带我去嘛。”

松鹤楼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有常驻的戏班子,包括颇有名气的飞雪堂。

一个陌生男声逐渐靠近:“去松鹤楼做什么?”

珍姐儿自然不能说,去看戏班子--她闺蜜的哥哥在松鹤楼请朋友吃饭,闺蜜偷偷溜出去,看了两场飞雪堂的戏,回家被父母发现了,禁了足抄《女诫》。饶是如此,也把珍姐儿羡慕坏了。

珍姐儿理直气壮地“松鹤楼的清炖鸡浮和松鼠桂鱼家里做不出,春熙楼也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