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才放了些心,走到窗下,喊一声“云娘?”
屋里纪慕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她脸色惨白,嘴唇被咬破了,鬓角像被海水洗过,穿在身上的衣裳湿透了,褥子也湿乎乎地,身体一阵阵地疼,隆起的肚子瘪下大半,令她很不适应。
这些都是次要的,她强撑着,目光随着不远处正用温水清洗婴儿的产婆和奶娘,仿佛一闭眼,她的骨肉就不见了。
牛四媳妇见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走到窗边,赔笑朝外面道:“老爷,姨娘折腾两日,且得缓一缓,奴婢们正给姨娘收拾呢。”
曹延轩是有经验的,提高声音,“你且歇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范大夫,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说。”
纪慕云使出浑身力气应了一声,这回他听到了,一颗心回到原处,整个人不由松懈下来,在窗边踱了两步。
产婆把婴儿洗得干干净净,裹在大红包被里面,见天气正暖,又是中午,便和牛四媳妇一商量,用床薄被遮掩着,把孩子抱到西厢房正屋门里,“七老爷,七老爷!”
曹延轩两步奔过来,见到大红襁褓中一张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眼睛紧紧阖着,嘴巴粉粉的,黑发湿漉漉。
是他的儿子,骨中的骨,血中的血,生命的延续。
这一瞬间,曹延轩突然想起宝哥儿和死去的儿子晏哥儿出生的情形,不觉眼眶微湿。
“好,好。”他喃喃说,想抱一抱孩子,又有种“近乡情怯”,双手张着,触了触襁褓就放开了,仔细看一看,才示意产婆把孩子抱回去。
范大夫年纪大了,脸上带着倦色,,“如夫人生的颇为顺当,不过,小少爷个子大,如夫人迟了些苦头。”曹延轩立刻问:“依您看,是吃药,还是针灸,如何调理是好?”范大夫捻须微笑,“老朽开了些补身体、去污秽的汤药,如夫人喝着吧,莫要劳神,莫要焦虑,好好养一养。过十日,老朽再来诊脉。”又低声叮嘱:“小少爷有奶娘,如夫人莫要哺乳了。”
曹延轩应了,向大夫道谢。
石家的从小厨房端了吃食来,乌鸡红枣汤和山药排骨汤,又有一大碗酸汤馄饨,绿芳去小厨房煎药。
小丫鬟来来去去地,目光带着希翼,曹延轩微微一愣,便笑起来。“赏,院子里当差的,每人赏两个月月钱。”
丫鬟婆子喜滋滋地,插烛般行礼,说着吉利的话,一时间,双翠阁喜气洋洋。
?第43章
片刻之后,坐在正院七太太房中,曹延轩目中依然带着笑意。“孩子个子大,纪氏受了些罪,大夫说,得调理几个月。依我看,就让纪氏歇着吧,年底再来正院。”
“恭喜老爷。”七太太今天气色尚好,笑模笑样的,仿佛自己添了个儿子,对于丈夫说的“纪氏暂时不用给自己请安”并不恼怒。说起来,姨娘生的孩子,名义上都是属于主母的。“宝哥儿添了个弟弟,也有了个帮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多好的事情。”
又对程妈妈笑道:“当初相看的时候,我就说,纪妹妹是宜男相,果然是个争气的!”程妈妈恭维:“要不说呢,还是我们太太眼光好。”
曹延轩笑着点头。
“爷可想好哥儿名字没有?”七太太殷勤道,“说起来,是宝哥儿这一辈的十五少爷了。”
曹家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一代复数字名字,下一代便是单字。曹慎是单字,曹延轩这一辈是双字,轮到宝哥儿一代,又是单字了。
曹延轩是认真想过的,“想了两个小名,请人算一算,再把大名定下来。”
七太太应了,像所有贤惠的主母那样一一吩咐下去:“给纪家报喜,去城西铺子告诉史太太一声,再派个人去东府,和三太太五太太报喜,连带舅太太、姑太太,把帖子挨个送出去--今天是初八,洗三的时候,请三爷三太太、五爷五太太到府里吃酒,连带舅爷舅太太、六叔(曹慎)六婶子....”
把亲戚朋友念了一遍,七太太又叮嘱,“到时候请戏班子,到松鹤楼订酒菜--让四小姐拟菜单子。”
程妈妈一一答应。
七太太又说,“赏,双翠阁的人打赏一个月月钱。再吩咐厨房,妹妹爱吃什么,送得勤快点,别等着人催,缺什么少什么,到我的库里拿。”
啰里啰嗦一大堆,七太太才挥挥手,“先下去,再想一想可缺了什么,记得提醒我。”程妈妈答应着下去了。
七太太端起粉彩五福拜寿茶盅喝一口,用帕子按按嘴边,“趁着今天爷高兴,妾身有件事,想同爷商量。”
曹延轩侧过头,“有什么事,说吧。”
七太太露出伤感的神情,轻轻叹一口气,“瞧爷说的,妾身如今能惦记什么,还不是珍姐儿的嫁妆。”
说起来,自从过完年,曹延轩就开始操办长女珍姐儿之事:四月生辰宴,五月就要出嫁了。
曹家和花家三年前定下婚事,花家请了花老爷挚友,县丞孙老爷为男媒,曹家由七太太娘家嫂子严夫人为女媒,双方约定,珍姐儿及笄之后,永乾二十九年成亲。
去年七太太身体不好,曹延轩请严太太出面,和花家商量,今年珍姐儿满十四岁便出嫁。花家是通人情的,爽快地答应了,花夫人带着花家长媳上门探病,送了不少贵重药品。
关于婚嫁,大穆朝民间向来有“男一挑,女一头”的说法。比方说男方出三十六台、五千两银子的聘礼,讲究些的女方多半会给女儿准备六十四台、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女儿在夫家手头宽裕,昂首挺胸做人。
有些江南富户,从女儿一落地就开始攒嫁妆,女儿出嫁那日,十里红妆,满城轰动,第一台嫁妆进了夫家,最后一台嫁妆还没从娘家抬出来。
话说回来,花家和曹家是书香世家,世代有人出仕,讲究低调稳重不出头,自然不会如此引人注目。
珍姐儿和花锦明的婚事,两家早商量好了,花家出三十六抬聘礼,八千两银子聘金,曹家回六十四抬嫁妆,一万六千两银子嫁妆--家具器皿、水田、铺子、压箱银子早已白纸黑字写在单子上了。
曹延轩微微皱眉,时间太紧,下月珍姐儿就要出门了:“可是花家那边,有什么变动?”
自然是没有的。
“亲家老爷、太太都是厚道人,对珍姐儿十分重视。”七太太柔声解释,“是妾身不放心,觉得哪里都不如家里,什么都想给珍姐儿带上。去年冬天冷,纪妹妹又怀了身孕,爷和妾身没法出门,连带宝哥儿珍姐儿,哪里也没去成--昨日珍姐儿还说,想去桃陇庄住一住呢!”
七太太说的桃陇庄位于金陵城郊外,离城90余里,是前朝祖宗置办的,原来属于曹家,分家的时候划给西府。
桃陇庄年底送到府里的粮食、牲口、山珍、生菜鲜果,加上地租,不算旱涝,每年足有四、五千两;除此之外,桃陇庄民风淳朴,风景秀丽,庄外生着一大片桃林,春日花开之际如云似霞,在西府庄子中是最好的一处了。
曹延轩祖父、父亲甚是喜爱桃陇庄,每年都去庄中小住,连带曹延轩,婚后头几年,也曾带着七太太和儿女去过。
“既如此,便去吧。”珍姐儿是曹延轩第一个孩子,眼瞧要嫁人,心里也是舍不得的,他转念一想,七太太动不了地方,自己要操办女儿的婚事,纪慕云又刚刚生产,便说:“大姐写了信来,算一算,这几日就到家里了。等大姐来了,带着珍姐儿宝哥儿,去庄子上玩几日吧。”
他说的“姐姐”是曹延轩一母同胞的姐姐曹延华,出嫁多年,今年从湖广赶回金陵,送侄女珍姐儿出嫁。
七太太应了,却说“去一趟费时费力地,也住不了几日。爷~妾身想和您商量,不如,把桃陇庄给了珍姐儿吧?”
女儿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人了,生的孩子姓夫家的姓,入夫家的祖坟,穷苦一些的人家,向来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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