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睡着了,梁慕盯着他的脸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说,沈致,你什么时候才能——
让他干什么呢?长大一点,听话一点——多想想他。
梁慕一贯内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吞了下去,沈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过了一会儿,又想,沈致长得很好,难怪别人都看他,兴许是玉所化,整个人都透着股子钟灵毓秀。
可梁慕见过他坏了的样子,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恶劣,他想,不如把沈致弄坏,裂纹遍布,变回一个小怪物。
人见人嫌,谁都不敢靠近。
纵然师父教养了他五年,其实,梁慕骨子里仍然是街头磋磨长大的恶犬野狼,野蛮和凶戾都藏在克制平静的皮囊下。
梁慕又舍不得——沈致会疼。
梁慕虚虚描摹他的眉眼,他的,他从小看着他长大,倾尽所有,费尽心思养成这般好模样,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沈致眼睫毛颤了颤,将醒未醒,梁慕淡然自若地收回了手,只听沈致叫了声,师哥。
梁慕看着他,摸了摸沈致的脑袋,说,师哥在,睡吧。
第27章番外白发
宋小舟发现自己老了是在一年夏天。
那天天气很热,他穿了身薄衫在屋子里看账本,外头热热闹闹的,有小孩儿在嬉闹,是几个陆家的孩子。
书房背阴,陆衡在书房的榻上恹恹欲睡,木榻宽敞,铺了竹簟,周遭还放了冰,阴阴凉凉的。
陆衡到底是鬼,但逢阳气炽盛,就不太舒服。
账本晦涩,宋小舟却已是习以为常。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奴隶,经年富贵养人,宋小舟言谈之间已有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气度。
他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院子里的孩子正在葡萄架下追逐,个个跑得一头汗。
陆家是南境大贾,家大业大,除了陆衡这一支,底下还有些旁支。
陆悬死后,陆家没了主,陆氏旁支自然不肯宋小舟这么一个奴隶出身的“外人”掌权,不乏起了异心的,来陆家主宅,要“逼宫”,乌泱泱来了好些人。
宋小舟那时年少,慌得不行,抓着陆衡的手紧张的满手都是汗,看得陆衡直笑,说他,鬼都不怕,还怕几个老东西。
宋小舟咕哝道,那能一样么?
陆衡捏了捏他的耳朵,低笑道,别怕,拿出你陆少夫人的气势。
宋小舟瞥他一眼,深吸了口气,抬头挺胸如上刑场,到底是迈出了那一步。
其实宋小舟全用不着慌,屋子里烧了犀角。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满屋子生犀香,衬着宋小舟身后列满的排位,让人悚然。自然,他们也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笑盈盈看着他们的陆衡。
平日里一个个老奸巨猾的,大白天见了鬼,脸都白了,吓得直哆嗦,又想起无端横死的陆悬,谁还敢再说什么,对宋小舟恭敬得不行。
法子是沈致出的,阴损,又有效。
后来逢着时节,各地主事都会将账簿送往陆宅,时间久了,还有大着胆子将孩子送来的,希望能得宋小舟青眼。
陆衡膝下无子,将来谁继承陆家,尚不好说。
有眼尖的孩子瞧见宋小舟,一窝蜂地拥过来,一口一个宋叔叔,奶声奶气,叫得亲热。
宋小舟性子好,这些孩子都喜欢他。
宋小舟笑了起来,嘘了一声,隔着窗,说,这天儿这么热,玩一会儿都乖乖地回屋去,别中了暑气。
几个孩子噘着嘴哦了声,都静下来,有个年纪大点儿的少年凑上来,捧着满掌心的葡萄给宋小舟,说,是他新摘的葡萄,要宋小舟吃。
宋小舟捏了颗吃下去,甜滋滋的,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说,葡萄好甜。
小孩儿脸颊微红。
宋小舟也笑,那少年蹭了蹭他微凉的手,突然叫了一声,指着他鬓边,宋叔叔,有根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