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手还死死拽着袍子,表情却冷硬又别扭:“若是着凉,搞不好会死的。”
老三走到她背后,手抬起她一头湿透了的发,开始仔仔细细耐心地挤水,美眸低垂:“先这样做,待会便干得快了。”
周围的姑娘们晕倒了一片。
宁和音:“…………”
她从季明淮和季明殊两兄弟中间的缝隙中,看到庄沢原本隐有狂风暴雨的眼,像是眨眼间撕开夜幕迎来了平静。
又恢复了那种淡然如水的表情,顶着眉毛和睫毛都被擦湿的脸,望了她一眼后,霍然转身。
晏明瞅着九千岁的指尖收拢在袖子里,转过身时下颚不自觉抬高收紧,薄薄的唇简直抿成了一条直线,连忙上前道:“大人,大人您别走啊?要不然卑职去求求夫人,让夫人把您当老大?您看怎么——”
“今夜你不用回府了。”
晏明:“……”
“大人!再给卑职的嘴最后一次机会吧!”
“陆姑娘醒了!陆姑娘醒来了!但千岁夫人她……她怎么晕了啊!”这边两人的话题还没结束,那边人群中又爆发出了惊讶声。
庄沢抬动的脚步僵住,晏明当机立断道:“她肯定是装的!大人您这般英明神武英俊潇洒,决不能被装晕的她就这么骗过去,大人,您要坚定一些才能……嗯?大人?大人等等卑职啊!”
宁和音晕倒时摇摇欲坠了几下,最后要倒向一旁空地上,季明殊连忙伸出长臂捞住,把人直接捞进了自己怀里。
接着一手放到她肩背部,一手从她的膝盖下穿过,又要同先前那般将她横抱起,只不过这回抱起才刚转过身……
就看到了面色平静的人,话语凉得没有丝毫温度。
“皇上?”
简简单单一个问句,季明殊的手不自觉一颤,连带着身后的季明淮和叶绯都垂下了眸。
“即是本官的夫人,那便不劳皇上了。”庄沢又道。
季明殊抱着人僵持不动,四周的人不约而同都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季明殊笑着道:“九千岁夫人同朕亦有过一段缘分,朕愿替九千岁分担。”
闻言,众人都在心里捏了把汗,皇上……真就不太聪明的样子阿,要是惹怒九千岁害他们一起遭殃,那可怎么办才好!
庄沢眼眸低敛,唇角更为凉薄,正要开口,突如其来一道威严的喝声打破了这氛围:“胡闹!皇上,还不快将九千岁夫人放下?”
众人转头望去,原来是由安平郡主和太尉嫡女搀扶着的太后,她正款款走来,细长的指揉了揉眉心,满是头疼道:“今日是哀家的寿辰,你们如此闹来闹去,是当真不把哀家放眼里了吗?”
“母后……”季明殊低低喊了一声,接着手微松把人放下,庄沢一手便从他手中接过,转而抱起了人,直接转身走去。
太后丢给季明殊一个眼神:还好哀家给了你台阶下,不然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季明殊嘴角微抿了抿,决定不理这没脑子的女人。
于是在众人看来,皇上越来越不聪明了。
宁和音被庄沢抱进了御花园旁的一个偏殿,明明是三月春风的好天气,殿内却烧起了火盆子,烤得整座殿里暖洋洋的。
庄沢从宫人手里接过干净衣裳,吩咐人下去后,一件一件剥开昏迷中人的衣裳,用干净柔软帕子将她身上擦干后,又为她穿上了衬袍,拿着帕子继续拭她的发。
拭着拭着动作顿住,他的眼睫敛了又敛,轻问出声:“为什么要救她?”
“她骗了我,用你来骗了我,你知道吗?”
“她明知她不是你,却又借着你的名义,一次次装作你,一次次……利用我,为他们陆家铺路,你知道吗?”
“若非有我,他们陆家,早该倒下了……”
从马车上见到她的神情,明明是在问他是不是有无法忘怀的人,用的是酸溜溜的语气,眼底里却止不住的高兴。
就连别过头去闹别扭时,嘴角都是微弯着的。
同半月前知道他要去云轻水榭时,那副模样截然不同。
破绽,漏得太多了。
他试探她,让她发誓,恐吓于她……
没能得到她的坦白。
温柔待她,三番两次挑起从前,却被她当作了小事。
如果从前的一切都是小事,她执意把那段过往送给他人,看着他被蒙在鼓里,又逼他在两段感情中抉择。
“这样的事,很好玩么?”
庄沢的指尖划过了她的眉头,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她那时为何趴在墙头,看着那对父女俩竟会哭出来。
明明……
他只想等她开口,等她愿同他坦诚。
“你说你不会吃味了,但明明吃味了……为什么还不说,为什么要看着,我被蒙在鼓里?”
“对不起嘛……我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突如其来的,本来安静睡着的人睁开了眼,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庄沢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宁和音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我其实没晕,就是想套路套路你,谁知道原来你都知道了,不过就算我发了誓,你以后也不能拉着我去凌迟还有车裂,还有……不准再掐我的脖子,要不然,我真的会很生气的,比你不相信我,试探我还要生……”
宁和音的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拉住抱进了怀里,抱得很紧,她几乎都能听到心脏在怦怦跳,一声一声,一下比一下快。
“要是你气还没消的话,我脖子让你掐一下也没——”
“对不起。”
简短的三个字,宁和音还以为她幻听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像是从庄沢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不管是从前的少年庄沢,还是现在的九千岁,宁和音都觉得不像。
把庄沢轻轻推开,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没有再说话,眼睛里却藏着千万种情绪。
“听你说一声对不起,也太难了。”
“你是唯一。”
庄沢察觉到眼前人的错愕,补充了句:“听我说过这三个字的。”
宁和音:“……其实,你不加后面那句也行,我又不是不明白你意思。”
庄沢没有说话,宁和音又道:“那我以后有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你有什么事也要一五一十,都不准再瞒我,知道吗?”
庄沢敛了敛眸,“我知道你装晕。”
宁和音:“?”
庄沢:“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宁和音:“就为了让我自爆?”
庄沢抬眸,“可以这么说。”
“好啊!”宁和音双手一拍床,“你怎么知道的?从一开始就发——”
“不是,”庄沢微凉的指尖摸上她的耳朵,微压着眸子道,“因为我在脱你衣服,尤其是用软帕拭你身子时,你耳朵红得尤其明——”
“闭嘴!”宁和音气咻咻,甩开他的手说,“那我也有事告诉你,我说的以后再也不瞒着你是假的,因为我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又开始套路你了!我觉得你没消气,让你掐我脖子,那都是假惺惺的,实际上我心里想,你这个太监真的矫情,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拐着弯绕来绕去,烦都烦死人了你知……”
看到眼前人一点点变暗的目光,宁和音抿了抿嘴,“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添油加醋的成——”
“你不是唯一。”庄沢道。
宁和音:“??”
“我拿狗练暗器时,不小心扎到它过,我对它也说过对不——”
“滚!”
庄沢:“还有没说完的……”
宁和音抄起枕头,“我再也不听了,我一点都不想听,你快点给我滚——”
“我生气了。”
“什么?”
宁和音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后,咬了咬牙,“你还有脸生气,我都没跟你生——”
“还很难过。”
宁和音抓着枕头准备丢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人继续说:“既生气,又难过,也许……还有很多别的情绪,总之不是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
宁和音滚了滚喉咙,“是我跟别人在一起气你吗?”
庄沢没有说话。
宁和音又说:“可是你也气了我不少,那……是不是还有,我故意气你时说的话?”
庄沢依旧不说话,只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眸,静静地望着她。
宁和音凑上前去,“可那都是气话,你知道我不是存心的,你还生气?那好好好……要不然?我亲你一下总行了吧?来,就亲一下!”
闭着眼睛刚撅起嘴凑上去,微凉的指尖抓住了她的嘴。
宁和音睁开眼,只听到庄沢说:“不要。”
宁和音:“?”
庄沢:“你亲过别人了。”
宁和音:“???”
庄沢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委屈,“我落水时,你不止不让我亲你,还朝我心窝子一脚,偏偏对那陆姑娘就……”
“九千岁?”
被点名指姓的陆云轻,被人搀扶着踏进殿门,同时不自觉喊出了这句。
庄沢缓缓转头,见到不止陆云轻和宫人,更有皇上燕王,以及叶绯太后一众人等,愣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不动。
宁和音连忙拿开他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谁叫你刚才捏着我嘴,我真不是故——”
“给本官闭嘴!”庄沢重新捏住她嘴,语气如霜冻般寒凉,眸光也跟刀子似的,“再多说一句,本官不介意拿根针,把你嘴缝上!”
宁和音:“???”
众人:呼,放心了!
九千岁还是那个九千岁,绝对没有什么娇羞的奇怪成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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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宁和音委屈巴巴地甩头,把他手甩开后瘪着嘴道:“刚才还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有了别人,就要缝人家的嘴巴了。”
好不容易正常的氛围,又再一次尴尬了起来。
庄沢望望自己被甩开的手,又望望坐在榻上软糯可怜的人,她索性撅起了嘴巴,“来啊,不是要缝人家嘴巴吗?”
踏进殿的众人望到,九千岁的脸有那么一点儿黑,黑中又透露出一丝丝的红,看着诡异极了。
“妙啊,九千岁这副模样,朕还从未见到过。”季明殊不怕死般第一个发言。
庄沢随手抓起薄被,哗一下盖到了某个人的头上,不等她掀开被子,踏着从容的步伐往殿外走。
“九千岁还是一如既往的开不起玩笑呢!”
这句话是宁和音说的。
她把头上被子掀开,望着眼前众人笑嘻嘻道:“刚才都是我故意逗弄他玩,让诸位见笑了,实在不好意思,九千岁居然一声不吭就走,我代他给你们赔礼道个歉,真是太不懂事了!”
众人:“……”
半斤八两,可拉倒吧!
这一行人本就是来看望她的,眼下九千岁走了她也醒了过来,倒是不用在这偏殿里继续呆着了。
宁和音得到假惺惺的太后安慰过后,又得到了皇宫F3的轮流目送秋波,等他们出殿后本以为就该这么结束了,谁知道最不起眼的陆云轻走了过来。
她一步两步,表情贼严肃,吓得宁和音重新窝回了被窝里,顶着满头大汗喊:“你…你别过来啊!我有九千岁的!你别轻举妄动!”
陆云轻阴险一笑,“九千岁已走了。”
“他…他派了暗卫留在这,肯定会保护我的,真的!不信你抬头看!说不定他就在横梁上!”宁和音往角落里,挪、又挪、使劲挪……
陆云轻果真抬头去看,看完面无表情地问:“哪儿有暗卫?”
宁和音:“……”
躲在大花瓶后的暗卫心想,还好他刚才脚抽筋了,没飞横梁上去。
陆云轻越靠越近,宁和音干脆把被子一掀朝着她丢过去,跳下床就开始跑,“我可是救过你的啊!有什么怨有什么仇你找九千岁去!你可不能不记着恩人的好,反倒跑过来与我寻……啊啊啊,救命啊!”
陆云轻一把把头顶被子掀开,眼神实在太过阴险可怕,宁和音卯足劲没命地跑,看到有个大花瓶就躲了过去,恰好把要出来的暗卫堵死了。
宁和音:“?”
大哥你谁?
被膝盖撞到脑袋晕乎乎的暗卫想,我是谁?我在哪……
“你还要往哪逃?”陆云轻缓缓逼近。
宁和音睁大眼,攥起一个拳头……
放嘴边轻吹了吹。
五、四、三、二……
数到一的宁和音,正准备把小拳头抡出去,只听到“扑通”一声——
是陆云轻当着她面跪了下来。
“九千岁夫人,云轻知道你人美心善,九千岁又那么的宠爱你,求求你,救救云轻,救救陆家吧!”
“宠爱我吗?”
宁和音飞快眨了两下眼,小拳头放松抓了抓脑袋,“我觉得……也就一般般吧,你们别看他刚才在我面前娇羞的样子,实际上他还有很凶残的一面,就比如我们洞房那晚,他掐着我脖子不肯松手,你知道那模样有多可怕吗?”
陆云轻:“……”
“九千岁夫人,您和九千岁的闺房趣事,埋在心中便好,不必同云轻说。”
“?”
这又是闺房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