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才知道分寸,兰溪连忙退后要请罪,却只见大人满目漆黑,神情从容,“无事。”
兰溪这才刚松了口气,庄沢又道:“但她面上神情并无愉悦,反而有着隐隐的痛苦。”
兰溪被难倒了,正想着要不要回答,愉悦到了极致就是痛苦,大人才补充道:“她只碰了上方。”
兰溪一点就通,这下可明白了。
于是手一指,指往藏书阁方向,“女子到了这个年龄,一般都会这样,大人不妨去拿几本药理医术,按照穴位给夫人缓解痛苦。”
庄沢神情僵住,转身便走,“本官只是问问,何时说过要帮她缓解痛苦?”
不过话说回来,那当真,很痛苦吗?
月夜当空,一道黑影接近水榭,望了许久,心中情绪错综复杂。
他的记忆明明告诉他,他喜欢的是水榭中人,为何想到那个名字,想到那张脸庞,心告诉他它有在动,但脑子……
却下意识的想回避,总忍不住浮现另一人。
白日里还有些清晰的记忆,现在却越来越模糊,仿佛那段时间是在做梦,一个瑰丽又可怕的梦。
庄沢转身。
过了不久,一道黑影,在月夜下悄悄接近了藏书阁。
又过不久,黑影回到房中,悄悄将门关上,熄了大半烛火。
整个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庄沢手捧医术,认真研究会后,扯开薄被,扯开早已拢上的衣襟,开始按摩起书中所说的檀中穴。
按摩了一会儿后,手张开,又对付起天溪穴……
宁和音半梦半醒间,梦到的画面让人脸红心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房内一片昏暗,而自己身上,有只咸猪手?
悲愤和羞耻一起冲上天灵盖,宁和音想也没想把身子一滚,滚到最里边躲角落,拼命喊出声:“来人啊,有采花——”
“是本官。”昏暗中庄沢把医书一丢,靠了过来。
宁和音望着眼前模糊清瘦的轮廓,咬紧了牙,等他靠近,直接提起脚,往他心窝子狠狠踹去一脚,“滚啊!”
脚踢到一半,被大手捏住。
昏暗中庄沢的脸看不清晰,只能察觉到,他是在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好不好!
被那本破书玩弄,说翻脸就翻脸了,翻脸就算,现在趁着她睡觉,还要来占她便宜。
想到这里,宁和音心情更加悲愤,继续吼道:“你不滚,那我滚!”
庄沢把她的脚放下,抿了抿唇,“本官是在按穴,为你缓解痛苦,不要不知好歹。”
宁和音视线落在旁边被丢了的书上,捂住胸口,“谁要你按了!谁他妈稀罕?”
话音落下,周身顿时多了些无形中的杀气。
宁和音打了个颤,闭紧嘴,咬着牙齿望着他。
“杀啊,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
一道凌厉的劲风卷袭而至,宁和音闭紧眼,脖子都没缩一下。
庄沢望着眼前身躯微微发颤的人,沉默良久,最后把从她脸庞擦过,钉入墙上的那柄十字暗器,拔了出来。
“你没看上去那么怕死。”
宁和音一个字都不想说,把自己衣裳拢好,冷淡道:“既然不杀我,那就麻烦你离我远点,和你那位云轻姑娘好……”
身子忽然被拉入一个怀抱,怀抱中是熟悉的甘草香,修长的指落在她的腰侧,低头间说话的气息,拂了满脸。
“音音……”
他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
宁和音默不作声。
不对……
“夫人……”
他又试探着唤出这一声。
宁和音依旧默不作声。
还是不对……
在脑海中想象了各种称谓,最后想直接道出她的名字时,恍然间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特定的喊她的称谓。
庄沢低头,抬起一只手钳住她下巴,垂眸,按照记忆中的那般,用舌尖撬开那张紧闭的唇。
神思恍惚间,仿佛一片贫瘠的荒漠,悄然从地底钻出了芽,那些脑海里承载着的模糊记忆,如同甘霖,浇在芽上,使其向着碧空努力抬头生长。
他攫住她的舌,力道不容抗拒而又迅猛,心中有什么在悄然复苏,只要得更多,还想要更多……
怀中的人被他吻得喘气不迭,身子软绵绵的,懒懒靠在他怀里,俨然没了任何反抗的力道。
他撩开她小衫的下摆,沿路往上,摸到方才按摩过的地方,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举动。
唇终于舍得松开,碾压着她的唇瓣,柔声问:“还疼吗?”
怀里的人抬头,蓬乱的青丝落在她身前身后,秀气精致的眉下,杏眼里湿漉漉的,声音压抑着哭腔。
“我讨厌你。”
庄沢的手僵住。
宁和音支起脑袋,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被咬住的人一动不动,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她才松口。
“你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
不容置疑的冰冷语气过后,黑暗中按耐不住的小兽探出头,庄沢微睁眼,修长的指探向脖子,用力往下按,越疼痛,越不敢置信。
宁和音见人还不滚,又要抬起脚踹过去,谁知道昏暗中那道有如木塑的身影,忽的俯下身来,竟然开始品尝她唇畔残留的血腥。
“呜呜呜……”
宁和音睁大眼,被按得一动不能动,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忽然一愣,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得慌的同时,身上的人松开了她的唇,辗转流连从下颚吻到耳畔。
耳畔有温热的气息拂过,如同柳絮轻柔。
压抑着的嗓音,低低沉沉,却又极尽温柔,仿佛是在诱哄。
“乖,再咬一口,嗯?”
☆、第36章
“咬你个大头鬼啊!你是不是变态啊!”
宁和音第一次听见人有这种要求,先前被亲得没力气的身子,此刻攒起了剩余所有劲,把在上方的他猛然掀开。
“滚!”宁和音吼得毫不犹豫,“要发情找别人去!”
屋内的光线昏暗,连月光都照不亮,被推开的人半倒在地上,过了顷刻坐起身,不用照亮也知道是黑沉的视线盯着她。
“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你把别人当什么了?”宁和音重新把自己的衣服拢好,薄被拉起盖在身上,又说道,“你出去吧。”
昏暗中的人屹立不动,目光却是刺人,犹如头蛰伏中的猛兽,随时等待出笼。
宁和音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惊,抿唇道:“我知道你还是白日里的想法,既然我不是你记忆中那个人,你也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那我们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会让人误会的事了,你要是实在想,去找任何人,都可以,我没事。”
良久,庄沢哑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宁和音怔了怔,转头望向他,道:“因为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会这么不顾及我的感受,你跟他比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暗沉的光线中,庄沢瘦削的身影微颤,他右手食指摸向脖颈被她咬过的那处,高涨的情.欲如潮水退潮般飞快逝去。
“是,”他开口说,“我是一个疯子。”
只有疯子,才会对着一个压根不心动的女人,罔顾一切做出最渴望的举动。
只有疯子,才会在知晓自身的变化时,恨不得跪上去再让她撕咬,甚至想就那么把她压在身下,想看她各种表情的哭诉求饶。
只是,当真不心动吗?
他当真,是为情.欲所迷惑,才一时昏了头吗?
如果方才身下是别的女人,咬他的同样是别的女人,他还会近乎奇迹般有感觉吗?
这一切,是不是……
只因为她。
宁和音的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过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起身绕过他,点亮了灯,又从一旁柜子里时常备有的瓶瓶罐罐中,翻出了一看就像是金疮药的那种。
“坐过来吧,我给你搽。”宁和音对他说。
过了半晌,没得到回应。
宁和音抬头迎上他漠然的视线,黑沉眼底映着明灭的烛火,柔美细致如暖玉的颈段上,她咬出的痕迹深得可怕,鲜血不断没入玄色的衣料,仿佛是要流尽了。
“你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宁和音朝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垂眼道,“偏头。”
这回终于是听话了,庄沢微微偏头,露出那个极深的伤口,当宁和音把药粉撒在上面,他的眉头都没有跳动一下。
到了这种时候,宁和音也不想问他什么疼不疼的问题,只洒完药,又用绷带绕了几圈,最后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勾起唇角嘲讽:“还不错,挺漂亮,但我要是刚才真依你的意思,再咬上一口,怕是这药粉这绷带都止不住血了。”
庄沢抬眼看她,长卷的睫毛在暖黄的光线下,绒绒的可爱,黑蒙蒙的眸子竟透出惹人怜爱的意味,仿佛先前气焰嚣张到要杀人的人,压根与他无关。
他喊:“音音。”
宁和音眼睫一颤,“别这么喊我。”
反正他现在把陆云轻都接回来了,心里眼里装的是虚假的陆云轻,脑子里只有虚假的记忆,而宁和音这个人对于他而言,怕就只是颗行走的春.药。
一颗能让太监重新抬头的春.药。
如何能不宝贵?
如何能不珍视?
她把塞子塞回药瓶,垂眼淡淡说:“你刚才的反应我都感觉到了,你明天可以找太医诊断一下,如果有必要的话,重新用疼痛刺激也行,不过别再选在老地方了。”
庄沢抿唇:“你帮我吗?”
宁和音:“?”
什么?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没有虐待人的爱好,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希望九千岁不要介意。”她继续淡淡说。
“那便算了。”庄沢言语方落下,便抬手去褪外袍。
宁和音余光注意到他举动,连转过头,脸上的假装镇定再维持不住,“你干什么?要脱衣服到别处去,这里是我的地盘!”
“整座府里,都是我的。”庄沢淡淡说完,扔开外袍,躺了下去。
“好,都是你的,那我去外面睡。”宁和音气得起身,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拉,整个人跌落在薄被上。
紧接着,薄被掀起,她人被裹了进去。
而身旁的人,除了给她掖好被窝的动作,再无其他。
“睡吧,”他说,“我不会再碰你了。”
宁和音深吸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同样是规规矩矩平躺着,脑袋朝着上方,肤色被烛火染成暖黄,黝黑眸子里透不出情绪。
过了良久,宁和音觉得她也该睡了,于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我们还是跟白日里说的那样,只要等我赚到足够的银两,还清了你的债,那就和离,这期间不要再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不管是你也好,是我也好。”
身旁的人久久未说话,沉默到宁和音眼睛皮子都搭上了,才堪堪被打破。
“你知道还清那笔债,需要多长的时间吗?”
“不管时间,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只要有这个约定在,就好。”宁和音说。
庄沢倏然转头,她余光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再移开,他问:“为什么呢?”
后面也许还有没说完的话,但他显然想让她自行领悟。
宁和音按照自己领悟的说了,“你不是他,我能接受的人,只会是他。”
只要没有全身心都是她,那他就不是他,无论做得再好,无论装得再像,那都不会是他。
她就是这么一个爱恨浓烈分得很开的人。
如果不是全心全意爱她,那她懒得给他任何眼神。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极度记仇的人。
这个记忆混乱的狗逼做过的所有事,一笔一笔,她全都记着,绝不可能忘。
就算有那么一天,他完全回来了,那她也会一笔一笔,找他算个清楚。
那边沉默许久没有回应,宁和音想他也许是睡了,于是同样闭眼。
殊不知顷刻后,身旁的人睁开眼,微微转头,望着她的脸,陷入无尽沉默。
如果他不是他,那他……会是谁呢?
第二天醒来,宁和音下意识偏头,发现那狗逼早已不在,于是她打着哈欠起床洗漱,顺便谋划接下来的行程。
她昨晚在做梦时,有了灵光一现的主意。
简朴打扮一番过后,她让兰溪不要给她上妆,就那么清汤寡水出了府。
马车停在飘香楼的对面,她下车用买衣服试衣服需要很久的借口,让两个小侍卫和兰溪找个摊子歇息会儿。
进了布庄,照样是像从前那样,飞快置办了一身男装,还拿了把折扇,出门看到四周没人观察她了,用折扇遮着脸,快速往对面飘香楼走去。
等那道纤细身影进飘香楼了,布庄右上方,二楼茶馆的其中一个雅间,窗户被打开。
两个侍卫和兰溪立于一旁,看着窗户边静静将目光投去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小半炷香时辰后,在飘香楼里跟老鸨谈得正欢,都聊到把所有姑娘包装好,以后分成就按照五五了的宁和音,被某个狗逼抓个正着。
“别想污了府里名声。”
一句话,就把她所有计划全盘打翻。
宁和音气咻咻,勉强挤了个笑:“好呀!”
不让污府里名声,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两个时辰后,市集最热闹处竖起了一个小台子,宁和音站在台子上热情吆喝:“来啊,看啊,走过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啊,今日特价今日特价,与九千岁约会资格,从一文钱开始起拍,加价无上限,价高者得!”
宁和音手里展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处于冰天雪地之中,摊出一只修长的手去接雪,指尖如玉,神丝微动,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寒冷。
而他自身,裹着玄色大氅,墨发如同流云,长眉入鬓,高鼻挺直,薄唇微红,容颜更胜冰雪。
眼神看似锐利,实则透着哀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是一个小可怜。
这种带着可怜气息的人,最容易让少女们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