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温庭弈身披一件雪白的狐裘,坐在廊下煮茶赏雪,经过几日调养,他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但仍是略显苍白。
桌上摆着素雅的茶具,炉中火正旺,煎着新采的雪水。
有小厮进来汇报府中的事务,温庭弈便静静听着,最后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陆绥的近况。
小斯愣了一下,然后一五一十照实回答:世子殿下这几天住的倒是安稳,只是这几日清晨便出,傍晚才归,奴才也不知道世子殿下去了哪里。
温庭弈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等人走后,他便发起了神,连壶中的水沸腾了也不知。
珩萧,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陆绥将水壶从炉上取下,特别自然的坐在温庭弈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嗯?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还在发烧?陆绥作势要去摸他额头,却被温庭弈躲过。
陆绥只好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儿,道:珩萧,你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温庭弈侧过身子看他,无奈道:殿下,您该
什么?你有空,那正好,宜早不宜迟,我们赶快走吧。陆绥不等珩萧反应过来,拉着人就往府门外面走。
府门外,云踪被随意的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极为嫌弃的嚼吧嚼吧地上的几片叶子,然后呸呸全部吐了。
臭小子,嘴巴真是越来越挑了,我媳妇家这钟灵毓秀的宝地里里长的草都满足不了你了。陆绥翻身上马,夹紧马肚子,然后将手递给温庭弈。
温庭弈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战马,有些怵。
珩萧,不用怕,云踪性子温柔,绝对不会伤到你的。陆绥又扬了扬手,眼中分明是鼓励与期许。
某匹都不知道在战场上一蹄子踩死过多少鞑子的性子温柔的马打了个响鼻。
温庭弈闻言,只好拉住他的手,翻身上了马背。陆绥坐他身后,搂紧了他的腰,勾唇一笑,驾着马飞驰,向远处而去。
云踪载着两人奔进一座山中,七拐八拐行了许久,最终停在了一处精致雅苑门前。
陆绥先行跳下了马,然后张开双臂,打算抱温庭弈下马。
殿下,本侯自己可以,多谢殿下好意。温庭弈不理会陆绥,只握紧缰绳,打算自己亲力亲为。熟料性子温柔的云踪忽然一跃而起,温庭弈手上一松,径直摔了下来。
珩萧!陆绥大惊失色,心脏都快漏了一拍,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吓的话都说不利索没事了没事了珩萧,不怕。
温庭弈被陆绥锁在怀中,耳边是他沉稳有力却明显加快的心跳,突然觉得脸上一热,连忙挣脱道:多谢殿下。说完便快步朝苑内走去。
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珩萧这是害羞了?陆绥望着温庭弈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点,以拳抵唇轻笑了两声。
他发现,珩萧的心思也并不是那么难猜。
一转头,就看见云踪安安静静立在原地,嚼吧着嫩草,瞅见他,蹬了蹬狗蹄子。
臭小子,今天要是摔了珩萧,我一定拆了你!陆绥作势要打它,却在最后关头收手,变成了抚摸,不过,好小子,有灵气,本世子没白疼你!
陆绥说完,也不废话,赶快去追逃走的温庭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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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红泥
乌山雅苑是陆绥在京郊置办的别院,远离尘嚣,平日里也没人打扰,只留了两三个下人负责扫洒庭院。
别苑内环境清幽,栽种着成片的翠竹,九曲回廊弯弯曲曲隐在风海碧涛中,连绵不绝,似是没有尽头。
温庭弈行了片刻便坐在水廊下等待陆绥,看着廊下流经的潺潺清水,一抬头就见陆绥嗔着笑意向他走来,少年意气,突觉自己的心又开始突突跳了起来。
珩萧走的那么快干什么,我都追不上了。陆绥轻挑了挑眉忍不住打趣道。
珩萧二字太过亲昵,陆绥又喊得太过自然,好似他们已经是相识许久,知交莫逆。可事实上,就在不久前,陆绥还厌他至极,辱他至深。温庭弈微微蹙了眉,也便由他去了。
世子带臣前来,所为何事?侯府中尚有诸事积压
嘘陆绥止住他的话,眨了两下眼睛,颇感委屈,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珩萧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给我吗?
也不待温庭弈回答,陆绥牵着人的手就将他领着往一处假山上的楼阁走去。离得近了,空中便泛起了一股浓郁的花香,混着雪的冷冽味道。
陆绥伸手雕花木门打开,扑鼻而来的花香彻底地笼罩住了两人。温庭弈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禁呆住了。
只见满屋载满了各色花卉,深红的杜鹃妖娆妩媚,洁白的白玉牡丹高洁淡雅,淡紫的蝴蝶兰花开灼灼明明数九寒冬,寒风呼啸,一墙之隔的屋内却是万紫千红,潋滟无边。
温庭弈失神的向前走了几步,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抚上了一朵牡丹花,指尖竟微微颤抖。
陆绥观他反应,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不是原来的那个,但看样子珩萧还是喜欢的。也不枉他这几日不眠不休两府奔波地布置花室。
汝阳王府财大气粗,陆绥就用金山银山追媳妇。为了让百花寒冬齐放,陆绥命人在花室外埋烧了数以千计的金丝暖碳,生生将这一间屋子温成了潋滟春日。
千金散尽,只求珩萧欢心。
殿下这是何意?温庭弈回身,缓缓开口。
陆绥咬咬舌尖,一咬牙一狠心,豁了出去:珩萧,前些时日是我气糊涂,枪挑侯府也是我混蛋。后来我被我爹关在屋子里全都想明白了,你卑躬屈膝大雪中苦求一天一夜只为了与我一处,我不应该不应该那样折辱你。
陆绥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明明来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想求得珩萧原谅,想要让他嫁给自己,想要看他笑,怎么关键时刻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珩萧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是我害你受辱我陆绥结结巴巴,只能无助地狠命挠着后脑勺。
温庭弈静静看着陆绥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急待得到原谅一般手足无措,目光逐渐变得温柔,心里也是暖暖的。
他是天之骄子吗?他从来都不是,相反,陆绥才是他的天之骄子,是他毕生的光。他肩上的担子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走一步,看十步,生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自父亲过世,他苦苦维持文毅侯府,过早的失去了天真与自我,只能抓住自己那最后一点的可笑的尊严来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