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在……”
“好了好了。”许咏还未说完全话,便被乌克铭打断:“许大人,这沈姑娘还没过门,怎能就严面训斥呢。”一语未尽,他冲沈时珍扬扬下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不仅猥琐,更是显得其又心怀诡计,“你说是吧,沈姑娘?”
“呵呵,乌克大人所言极是。”沈时珍冲他莞尔一笑,马上又转回脸去,瞪着许咏:“你可明白了?”
许咏没有应答,平色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看来许大人是明白了。”乌克铭扬眉一笑,却是冲沈时珍向前走了两步,似无视许咏,道:“沈姑娘的容貌艳惊天下,因此本官早有耳闻,如今一见,只觉得姑娘你不仅外表出众,更是聪颖过人。”
乌克铭似是话中有话,连眼神都仿佛在悄悄传递暗语,沈时珍心中大吐不止,却还是装出一副高兴模样,笑弯了眼睛,福身道:“大人过奖了。”
“哈哈哈。”乌克铭赞许的目光中带了点贪婪,他又注视了沈时珍一会儿,便很快转过身去,气足而响亮道:“走了!回府!”
话罢,便被一群下人簇拥着离开,甚至没再回头同许咏告别。周围人都看出,这是明显的不屑与轻视。
乌克铭来得突然,走得亦突然。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才渐渐开始出现交谈声,先是如檐下雀鸟的啾啾,再到若市般的嘈杂。
一开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尽好看,攀谈的内容也枯燥无味,无了欢喜心。
不过一人的出现,竟是扰了这么多人的心情。
然,许咏却忽地站出,一手执着清酒,默默走到人群的中心,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宛如乌克铭不曾出现过,他亦不曾动气过。
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许咏的视线从左到右一眼扫过,他的眸光略冷,言语却是热的,高声道:“今日是许某的诞辰,还望众宾们都忘却方才的不快,继续引吭高歌,把酒言欢。许某在此便先行赔罪了!”
言尽,酒入喉肠,一饮而空。
许咏端着空杯,还维持举着的动作。起先,周围鸦雀无声,但很快,便有一人掌声响起,如同引领者,带起更多的掌声,到最后,所有人都在鼓掌,同时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
这便是许咏强于乌克铭的地方——自谦,却不自卑自弱。
有智慧,有胆识,有责任,有外貌……沈时珍觉得许咏简直如同完人,只要他身子能够好些,别再瘦得似一阵风便能吹跑。
“阿珍。”许咏有事要询问沈时珍,以至于端着空杯就行了过来。
两人刚凑到一起,等了他们许久的阿九便如鬼魅般悄悄出现,她怀中抱着礼物,却还能做到行不出声,几乎可以用“飘”来形容。
“小姐,许公子。”
沈时珍和许咏都被微微嚇住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盯着阿九的脸。
而李时珍虽不怒,但也忍不住抱怨:“阿九……能不能偶尔也用用人的步子走路?”
“好,小姐。”阿九其实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笑的,只是不知为何,面容有些僵硬,因此要笑不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
“对了阿九,你怀中的是什么?”许咏这才注意到木盒,便出声询问。
“是小姐送给许公子的礼物。”阿九说着,将木盒递过去。
“噢?阿珍送的。”许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转头瞥了一眼双颊微红却故作肃然的沈时珍,心底积聚的乌云不由得消散许多,待收回目光后,双手伸前接过了木盒。
他将盒盖轻轻打开,便有一股芬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盒中不过躺了一幅画卷,而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如香囊般的物什。
“这是……”许咏眼底似是倒映了夜空的星月,萤亮而清澈。他从中取出画来,将之缓缓展开,一眼便得见那句“愿得韶华刹那,开得满树芳华”。
如同树盛之况,许咏亦觉内心喜悦满满当当,几近溢出。
过往沈时珍也不是没送过礼物,只是随着次数的增多,他对她的欢喜便是更甚一分。
“情”之一字说来复杂,实则简单。兴许便是……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与君同坐船头,如见桃李争妍,不觉欣欣喜喜。
“公子觉得如何?”阿九此刻面上无色,眼里却挂满了笑意。
瞬也不瞬地盯着画看,许咏只痴痴地答:“只要是阿珍送的,我都喜欢。”
只一句话便惹得沈时珍面容绯红,如黄昏之时云霞般,别有一番美感。明明内心动容,可她却倏地板起了脸,别过头去,轻哼一声。
许咏自知沈时珍的脾性,本想与她闲扯两句,刚抬眼,便瞧见从正厅到大门那拉起的绳上挂了许多的大红的灯笼,个个裁剪得如莲一般,遂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把画卷起收进盒中,又张口唤来了下人,嘱咐其将盒子放到卧房后,终于道:“我知道今夜街上有一处地方甚是有趣,正好遇上了我的诞辰,不如我们三人一起去玩玩?”
许咏虽说是在询问,却自顾自地一把拉起沈时珍的手往外走去,还回过头来招呼阿九跟上。
寿星都已弃下了满座宾客,如此,便是不去也得去了。
阿九难得轻轻扬唇一笑,答应一声,快步跟上。前方的沈时珍嘴上骂骂咧咧的,脚下却行得快。
待他们走出了较远的距离,却忽地停了下来,一齐回头,看着后面走得有些慢了的阿九,招招手道:“阿九!快点快点!”
被人一催促,阿九只好小跑跟了上去。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此刻的一幕分外温馨。应是秋风萧瑟的天,不冷且寒,然而阿九却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热,暖乎乎的,并且是从心窝处,一直传递到四肢百骸……
或许这就叫做“感动”。
为妖百年,阿九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受。
原来,竟是热的……
夜晚月华如水,路上并无旁人,因此稍显空寂。然而三人并肩同行,便不觉寂寥空旷。
沈时珍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许咏一直保持淡然的笑容,附和着。但偶尔也会被性子怪异的李时珍揪起耳朵,却也不怒,反而很享受的模样。
他们下月便要成亲,便要成为一对夫妻,从此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阿九定是会伴在李时珍身边,除了保护和照顾她,也是要照看着许咏。
毕竟除了主仆身份外,他们三人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至于能照看到何时,阿九也不知道。
如果自己的寿命只剩数十年的话,她定是要将所剩的时间全部用来守护。
因为这不仅是承诺,亦是责任……
第42章廿五
陆:
许咏所说的地方不过就是河畔的一所酒楼下。
为了招揽顾客,亦或是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因此酒楼掌柜的每年都要于此时邀请戏班子来门前搭台唱戏。
虽只唱三场,却是场场都能令人拍案叫绝。
三人来至此处时,正好见台上唱着《黄泉发》。
戏子面上灿白,双颊绯红,朱唇一启便是一道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唱中带话,话中带情。
然而那是个凄美的戏曲,关于两情相悦的伴侣是如何在诡人的阴谋下最终阴阳相隔的故事。
沈时珍是第一次看到,可她并不喜欢。许是因为结局太过悲惨,寓意颇深,所以不合她意。
忍不住蹙起一双秀丽的眉目打眼四处张望着,瞧见一旁河中满是莲灯浮沉,红色的火光映照河面,且随着水流渐渐漂远,犹如一条蜿蜒的星河,莲形流转,光耀辉煌。
眼前忽地一亮——那才是她欢喜的地方。
想也不想,沈时珍激动地扯了许咏与阿九便直奔河畔而去。
身后戏子吊着嗓子尖声一句:“娘子啊……你不在我身边,平安喜乐又有何意义……”
可他们跑远了,仅能听到这一句遥遥在身后传来,又逐渐模糊了嗓音,以至于那生角后面唱了什么也不知道。
阿九倒是看得兴起,却突然被沈时珍拖走,只晃着一双迷蒙的眼睛跟在后头。
沈时珍一路拖着二人走到河畔的一处小摊前,兴致勃勃地指着木架子上莲花形的河灯,因为激动喜悦,连声调都高了不少,欢欢喜喜道:“别看戏了,我们放河灯吧。”
阿九和许咏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商贩捧着一盏花灯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深深的笑容,冲他们三人道:“今日正巧是月红日,公子小姐们放一盏花灯祈愿如何?”
“月红日?还可以祈愿?”沈时珍自小便在南斋长大,却还是第一次听闻“月红”这个日子。
“据说从前有一位月老下凡游玩时爱上了一位人间女子,女子亦对月老倾心,两人便很快结为良娣。然而仙人之恋是不被天界所允许的,天帝为了惩罚他们二人,将月老贬至天刑台受万年雷电酷刑,而女子则被打入轮回道,受百世轮回之苦。最悲惨的,莫不是月老看着女子将他忘却,每一世都爱上别人,可最终都不得善终。”
回答沈时珍的是许久都未出声的许咏。
她以为,这月红竟是个悲惨的故事,于是刚燃起的喜悦之情又消减了半分。
然而故事还未结束。
许咏嗓音清洌,使人很容易便沉醉其中,沈时珍敛了心思,专心听他讲话。
“在这般情境下,天帝却给了他们二人一个机会,那便是每一年给月老一日的时间回到凡间,如果他能使失去记忆的爱人重回记忆,且重新爱上,那么天界将不再干涉此事,任他们自由离开。后来,这个日子就被称为了月红日,寓意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许咏话尽,还深深地看了沈时珍一眼。
他一开始便是想将她带来这里,然而半途被那戏台子勾了人去。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沈时珍垂下头跟着最后一句喃喃道,却猛然间忽地一笑,抬起头来朝商贩伸出手,眼如新月,声音清脆:“那我们就在这个日子里放一盏花灯吧!也得助月老一臂之力才是。”
商贩亦笑,将手中花灯交予沈时珍,赞许的目光紧接着落在许咏身上,感慨道:“公子看起来气度不凡,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若和这位小姐是一对,还真算得上是佳偶天成。”
许咏性子温和,更是容易脸红。不过三言两语,他便有些面红耳赤了,将眼偷偷望着沈时珍,心头不免泛上了甜味。
最终三人都拿了花灯,行到河边。
沈时珍对于新奇的东西历来比平常人要活跃一些,便是她先蹲了下来,闭上眼,捧着花灯默默祈愿:愿月老能找回女子的记忆。愿世安堂如名一般,一世安然,百年留芳。愿许郎忠心得报,往后岁月平安静好。愿阿九常能开怀喜笑,安然便好。
她许了太多的愿,以至于忘了这不过是男女间祈愿姻缘的日子。可她依旧许得开心,如同今日是除夕夜。
这里已经无多少人留下,剩余的人也只是静静地祈愿又放灯。夜还算静,街道的繁华和喧嚣离得稍远,只能听到轻微的声响。
河道满是花灯,有的沉了,有的飘远了,还有的卡在了别处。沈时珍轻轻将灯放入水中,看着承载了自己满满祝愿的灯火顺着水流离开。
她见许咏很快便祈好了愿望,于是凑上去,偏着头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不料许咏将口风守得很紧,只攒着笑意回答:“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准了。”
“无趣。”她撇撇嘴,转过头去看阿九,却见后者动作迅速,很快便将花灯放入水中。
“阿九你……许了什么愿望吗?”
阿九低头似是认真想了想,随即摇头,头次学会了玩笑,模仿着许咏的话回应沈时珍:“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都不准了……”
沈时珍怔住了,表情有些无奈与呆滞,眼中却带着满满笑意。而一旁许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待沈时珍转过头去瞪他,也只见他似是憋笑憋得万般不易,淹着半张脸,肩膀一颤一颤的。遂是自己也情不自禁放肆地笑出了声。
然而阿九却是轻淡的笑容,垂着眸,笑得如云一般。
“起风了!”沈时珍忽然敛了表情,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阵凉风,顿时瑟缩了身子,看着那风吹得河中花灯左右摇摆不定,霎时间熄灭了所有的火光,不过一瞬的事,河面重回黑暗,仅映照着细碎的月光,黯淡而寂静。
沈时珍惊呼一声,“腾”得站起身子,眺望着幽缓的河面,然而无论怎么努力,终是再找不到那些红莲……
柒:
天刚擦亮,院中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汤药味,混杂着悉索的脚步声。
阿九是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所扰醒,一走出房门,就有药味迎面扑来,直往鼻子里钻。
细细打眼一看,便见院中有个身着桃色衣裳的女子,身形高挑,三千青丝却散乱于身后。
女子手中端着个簸箕,在木架摆放的各类药材前忙忙碌碌,闻闻这个,又摸摸那个,最终一脸认真地挑拣出所需的药材来放进簸箕里。
阿九看得眼角眉梢全是柔意,遂是忍不住出声唤道:“小姐。”
沈时珍身形一顿,转过头去,冲阿九扬唇笑了笑:“才是卯时,怎么起这般早?”
“阿九是侍女,自然得早起替小姐打水梳头。”阿九说着,缓缓走了过去,又捡起地上蒲扇轻轻扇着药罐下的烈火。火光将她的面容映得通红且温热,眸中亮晶晶的,似是江面燃起了不灭的火焰。
她心中明了,却还是问道:“小姐这是在为那日的老者抓药?”
沈时珍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中的簸箕,情绪似是有些低落:“肺痨难治,我也只能尝试着根据古方配药。”
“可有把握?”
“……并无。”
“无妨。”阿九此刻倒是笑得出来,手上使着半分力气,扇得那焰火不燥不寂,刚刚好。又徐徐道:“小姐且大胆去做吧,还有阿九呢。”
千言万语的阿谀逢迎,也抵不过这一句淡然说出的话。
沈时珍觉得眼眶有些湿热,将簸箕放下,她朝阿九走去,忽然在其身后伸出双臂,拥住了阿九,嗓音如同染上了秋凉,颇带沙哑,心中动容慨道:“你不是妖书,亦不是我的秘密武器,不是我的侍女和药,而是我的家人。阿九,我们是一家人……所以这次,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一人担下。你已经不能再‘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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