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小仙,如此不知好歹,这刀小爷我也看上了,你去选其他的吧。”说话之人年岁看上去与现在的燕不竞差不多,目朗眉扬,马尾高高竖起,穿了身一身银色飞鱼袍,袖口纹着大片祥云,颈上带着一圈银项圈,缀着长命锁,一走路便丁零当啷的响。
燕不竞嘴角一扯,站起拍了拍衣服,视线从他的项圈滑到脸上,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这刀你要要,我让你便是,但鞭子可不是让你随意玩儿的。”
“你说谁乳臭未干!”少年一把拔了黑金刀,怒道:“哪里来的小仙,如此不懂礼数,嘴巴是吃了屎吗如此之臭,看打!”
这火爆脾气,二话不说便要上来揍人,燕不竞往仙童身后一躲,道:“若不是我说了你痛处,何以如此激动?”他哈哈笑道,“一个银项圈都圈不住你,爹妈是怎么教的。”
少年气的发疯,被身后人紧紧抱着腰:“听染你够了!待会儿琅华宴就要开始,你非要在这闹吗?”
“你放开我!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小仙竟然如此嘲笑我,我不揍他咽不下这口气!”
小仙童护着燕不竞,朝少年做了一揖,道:“夜少主。一把刀而已,若是喜欢可尽管拿去,武器库地方窄小,你与闭月君皆要拜师于琼泽上仙,真要不服,待会儿赛场上比试便是。”
夜听染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燕不竞:“蓬头垢面脏污不堪,灵力如此低微,弱的像那花草精似的,就凭你还想入琼泽上仙门下?做梦!”
燕不竞翻了个白眼,真不巧,在下还真是朵莲花精。
“我不跟小屁孩计较,刀你尽管拿去。另外,谁输谁赢还未定呢,话可别说的太早。”燕不竞勾了勾唇,道。
夜听染最受不得激,他乃九华仙子与折南仙君独苗,更是昆仑少主,一身傲气浑然天成,脾气火爆,当场便说:“好大的口气!呵,你若真有本事入上仙门下,我堂堂昆仑少主的武器库随你挑,哪件都行。”他扬着小脸,一脸神气,仿佛给了天大的恩赐似的。
哪知燕不竞道:“我要你那些破铜烂铁作甚。”
夜听染愣住:“你说什么?破铜烂铁?!你知道多少法宝在我的武器库中,多少人求而不得?!”
燕不竞道:“有焚尘吗?”
夜听染脸色一变,“那等魔物,我怎会有!”
“那你说个屁。”燕不竞哼了一声,“口口声声说魔物,想要它的人还少了?”
眼见着夜听染的脸色变了,燕不竞眼珠一转,道:“我对你那些武器无甚兴趣,这样吧,我若赢,你便叫我一声爷爷,让我好好听听爽快爽快。”
怎么也想不到燕不竞的要求竟然是这个,夜听染的脸色时而青时而紫,咬牙切齿:“你……”
燕不竞:“应是不应?”
夜听染的手都在发抖:“你以为我会怕?我应便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赢了,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燕不竞:“悉听尊便。”
夜听染哼了一声拿着刀昂首阔步离开,身后跟了一群天之骄子。
仙童也跟着一起出去送送,燕不竞随便找了把刀就要走,忽听身后一阵笑意。
“我以为你会挑个什么神兵利器,没想到就拿了把普通的刀。”这声音轻漾温雅,听的人好不舒服,就如那悦耳琴音似的。
燕不竞一喜,回头便见到熟人。
刀往怀里一扔,他道:“有钱浪?怎么哪儿都能见到你。”
有琴浪无奈:“是有琴浪。”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
“此处乃蓬莱地界,我又是蓬莱人,今日琅华宴大办,你说我为什么会在。”
原来如此!
燕不竞道:“那刚好我不认得路,我跟着你走。”他转身行步,却被有琴浪拦住。
“你这刀太过普通,方才昆仑少主拿的那刀削铁如泥,若使你手中这把,怕是一招也过不了。”
燕不竞抬头:“你知我要比试?”
有琴浪笑道:“闭月君是否太小看鄙人了。”
“别叫我闭月君……”他脸色黑的难看,这什么破名字,真想剁碎了福临。
“你来。”有琴浪朝他招招手,燕不竞跟了上去,见有琴浪打开一道门,这才发现原来里头别有洞天。
燕不竞看的眼花缭乱,这怕才是真正的武器库吧,刚刚那些放在这里来看根本算不得什么。就连他都在个别兵器上流连了好一会儿。
有琴浪按下机关,拿出一柄剑来。
“试试?”
剑身五彩光晕流转,端的是一把好剑,通体纯白,剑鞘雕刻着流云祥图。
燕不竞眼前一亮:“借我?”
有琴浪点点头,笑道:“既然你我有缘,借你这剑也不枉认识一场,让它助你,也算我尽了一份力。琼泽上仙于你而言是个好去处,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燕不竞接剑,心中却道:若有第二选择,你以为我会拜他为师?想也不用想。
剑在手中低鸣,嗡嗡吟吟。
有琴浪有些意外:“它很喜欢你。”
燕不竞微怔,他摸过太多兵器,但因他邪煞体质太重,兵器根本镇不住他,在他手里握着的总是畏畏缩缩发挥不出丝毫实力,几乎没有喜欢他的。
他望着手中剑,道:“可我不会使剑,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无妨。”有琴浪道:“见你第一面便知你灵力不佳,这剑灵力充裕,能替你中和些。并且此剑名为随心,它有五种属性,金木水火土可随使用者心意而召,你体质属水,到时若召出水来也可助你。”
此剑果非凡品,燕不竞也不再推脱,收下了。
剑在手中,他望着剑柄所刻的五行八卦,手指摸着水系,眼睛却望着火。
“闭月君!闭月君!时辰到了,琅华宴要开始啦!”寂静暗室被打破气氛,外头一道声音闯入,忽的惊醒燕不竞。
有琴浪拍拍他的肩:“我送你。”
御风而行,是每一位仙家必修之课。
一朵团云托着燕不竞与有琴浪不一会儿就到了摆宴之处。
然而,云降,燕不竞却久久不下来。
有琴浪:“闭月君?”
燕不竞没反应。
“不竞?”
他一下回神,道:“什么事?”
“到了。”有琴浪朝他笑了笑,“你一直在发呆。”
“到了?谢谢。”燕不竞作揖道谢,下了云团朝宴席走去。
有琴浪一直望着他远去,青衫随风而舞,他抬起头,望着天边:“好友,三百年了,你该是要有个徒儿陪着了。”
奇怪。
燕不竞竟然会觉得有一些紧张。
不是因为要比赛也不是因为独自面对众仙家,而是——而是因为要见到玉留音。
那日莲花池匆匆一遇连脸都没见着自然不需要害怕,但再过一会儿玉留音就真的要来了。
隔着前世与今生,燕不竞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感觉。
他摸着自己心口。
“怎么跳的这么快……”
不应该啊。
大小场面他什么没见过,今日怎会心跳快成这样。
莫非是因这具身体太弱?
燕不竞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匆匆三百年,他死了这么久,岁月却是眨眼便过。前世与玉留音的恩怨历历在目,多多少少会有些感怀。
他坐在福临旁,拿了他的酒盏就猛灌了一大口。
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不就是多喊几年师父,有甚大不了的。男子汉能屈能伸,让他玉留音占几年便宜又如何。”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嘛。
“都快比赛了你喝什么酒。”福临抢下酒盏,忙道:“我给你打听出了消息,这比试并非琼泽上仙的意思,上仙还没来,你和那些仙门公子是没法儿比法力的,该认输就认输,保命要紧。今儿参加比试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厉害晚辈,你这小身子骨散架是迟早的事,咱听话,不跟他们硬打,到时我给你安排安排,你偷偷和仙君碰面。我带你把这一身全换了,咱们实行计划二:色/诱!”
燕不竞都懒得搭理。
色。诱你大爷色。诱。
“你别这副模样,你这浑身上下就那脸能赢过别人,拼法术你拼的过吗,拼家世你拼的过吗,拼法器你拼的过吗,拼武力你拼的过吗?所以,咱能靠脸的绝不靠打!”
燕不竞拿了根香蕉啃,剥了皮,放入嘴中。
一侧头福临还盯着他。
真是疯了。
他点头:“行行行,色。诱色。诱,你说什么都行。这样诱是吗?”燕不竞松开香蕉,猩红舌尖在香蕉头部扫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贝齿轻轻咬合,眼里全是戏。
福临拍手兴奋:“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迷离一点,再浪一点,再……”
燕不竞喉结滚动之间,外头七十二鼓齐响:“咚咚咚咚——”
仙鹤缭绕,百鸟啼鸣,繁花簇拥。
他津津有味吃着香蕉,听人大声宣道——
“琼泽上仙到!”
“琅华宴——启!”
燕不竞一口咬到自己舌头,痛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喂喂,麻烦请继续吃你的香蕉好不好,这么激动干什么。
古耽预收!来辽~
第8章碧琉璃滑净无尘
琅华宴开,百鸟齐鸣,七十二鼓响。
钟离岛中心的桃花林群仙落座,桃花翻飞,一树一仙家,时不时的有人走动。
这桃花林仿佛有灵性,燕不竞发现它们刻意移开留了一块空地供人走动。地上铺的是云团织成的地毯,人一坐下便会将些许云挤出来,围在身边飘飘荡荡,倒是有趣。
而不远处的高台便是诸位掌门的位置。
蓬莱、昆仑、长白,各仙门掌门坐在上座,中间留了一道主位,想必是留给玉留音的。
下方两侧摆满酒席,仙家坐在桃花树下互相打着招呼,酒席尚未开始已是欢声笑语一片,直到有人宣——
“琼泽上仙到——”
忽的,一片寂静。
宴席一下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人说话。
燕不竞坐在拐角一棵花团锦簇的桃花树下,那是一个不太引人注意却能纵观全局的地方。福临就坐在他旁边,拍拍他又指指天上,用口型告诉他:“来了。”
莫名其妙的,燕不竞的心脏——“砰砰、砰砰……”
他慌乱间拿了茶盏喝了好几口,但怎么也盖不住心跳的声音。
“我是疯了吗,紧张个什么。”这怕是不归宫宫主两世为人最大的笑话,居然会因为要见老熟人而紧张到心跳加速。
茶盏挡着脸,他看见了那位昆仑少主正一脸高傲的等待玉留音的到来,他身边同样坐了几位少年,年岁看上去都不大,几个人坐在第一排端的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燕不竞再看看自己……一身破烂。
从诸位脸上就看的出,原来,玉留音在九重天上的威望竟然如此高。哪怕是坐在上座的三位掌门都隐隐有些激动。
燕不竞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忽然有些想家,想不归宫了。当年他为不归宫宫主,全族上下也是如此期待他带领魔族所向披靡。只可惜他没那个志向,最后隐了世间。
不过还好,他笑了笑,现在的魔域发展的比他想象中还好。只是不知魔主是谁,有机会定要回趟魔域才行。
“众仙家,迎——”
燕不竞的思绪被打断,他被福临拉了起来:“别傻坐着,赶紧起来起来。”
“别拉别拉。”他被扯的东倒西歪。
他仓皇间站起,见上座的三位掌门也站了起来。左手在内,右手在外,低头敛眉,齐声道:“恭迎琼泽上仙——”
话语落时,鼓声亦落。
桃花林风吹粉樱飘飘洒洒,落了众人一身。燕不竞右肩上也落了一小瓣桃花,刚巧就在补丁上,这么一瞧就像刻意缝上去的似的,他笑了笑,伸手拈了放在指尖,软软绵绵,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刚巧,风忽的一下大了起来,将满树桃花吹散在天地,琅华宴成了一片花海,花香扑鼻,他深深吸了一口。
香。
一不小心,就扬起了头。
再一不小心,就睁开了眼,见着了御风而来的那个人。
隔着万千花海,隔着桃粉帘幕,九重天上的谪仙翩翩而落,面目清冷,从容淡定,身着一席白衣,宛如画中人,踏风而下,与花齐落。
原来九重天上的他是这样的。燕不竞从未仔细看过。他微笑,果然如传闻所言,清高自傲,孤冷出尘。
踏风而来之人目空一切,没有将视线落在任何一人身上,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对什么都不上心,也不留意。
直到——人群之中有一处视线太过灼热,他微微皱眉看了过去。
没有人抬头,皆在行礼。
——除了一位少年。
少年愣愣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这一眼看了很多年,又仿佛初入人世,只是怔怔的看自己,模样瞧上去有些呆,脸上黑乎乎的瞧不清脸。
燕不竞忽觉他额间多了一道上仙印记,明明是绯红,却显得那张脸格外淡漠。
他笑了,心道:“三百年过去,你倒是更清冷了。”
玉留音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仿若昆仑之巅的千年冰雪,泛着寒冷的光。
燕不竞手心还拈着那片桃花,心口忽的绞痛,他抵住心口弯了腰,嘶了一声。
福临托住他,小声问:“你怎么了?”
“无事。”摆摆手,燕不竞道。
无事。
“噗通。”
“噗通。”
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扯了扯嘴角,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低头侧望着远处高台,他轻声道:
“玉留音,好久不见。”
gu903();桃花林依然如风吹雪般簌簌而飞,那人在众仙家的行礼之中走向远处高座,见到几位掌门也是随意点了点头,落座之后便微一抬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