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谢老爷的表面功夫,谢夫人明显差了许多,眼神似刀,看着余令的眼神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一块块肉。
“不是让你去招待宾客,你在这里做什么?意儿,送你哥哥过去。”
“可是娘亲,令儿她……”
谢夫人眉头一拧,没想到小儿子不知事不知成了这样,见到余令就慌乱的没了脑子,不管周围有什么人就胡乱叫了起来。
“辞非你叫错了。”
谢夫人恨死了余令,就是以前她也不想有个那么招摇的儿媳,后面余家落难正好了,谁知道她儿子要死要活,还是非要娶余令。
小儿子这样就算了,她那个不省心的老二,竟然也对余令动了心思,一声不吭把人弄到了私宅里,还被余令活生生插瞎了一只眼。
要不是这里有旁人,她真想把余令那对眼都挖了,赔个她儿子。
谢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快去吧,你爹与大哥都等着你。”
谢辞非的脚步重如千金,他娘的目光殷切甚至带了丝祈求,他妹妹在他身边焦急地推着他,而面前的余令面带淡笑地看着他。
他此刻想像是他梦里无数次想过的那样,拉着余令的手一走了之,无论去哪都可以,但他做不到。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甚至跟他娘说一句,让她不要为难余令都说不出来。
“三哥你快走,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了,娘的病才好。”谢意靠近哥哥低声私语,说完求救地看向余令,想要让她也帮忙劝劝。
沈屺春想余令穿的艳俗,但人的气质若是能被衣裳带歪,那流露出来的风骨也是虚的。
余令站着飘飘欲仙,眼眸干净的犹如山间清泉。
谢辞非也想她能说一两句劝解的话,让他能迈动步子,偏偏余令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淡笑地看着他。
她的笑疏离淡然,瞧得久了,谢辞非有种错觉她是在看他的笑话。
“这是怎么回事哦,新郎官怎么站着不动了?”好事的妇人摇着嗓子窃窃私语,“我吃过那么多次的喜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
“站在新郎官面前的女人,是那个谁吧……”
“是谁是谁?”
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大,谢夫人摇摇欲坠,险些瘫倒在地上。
余令毁了她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想毁她另一个儿子,让他们谢家成全望京的笑柄。
谢辞非仿佛也感觉了气氛紧绷到了极致,最后看了余令一眼,迈步与她擦身而过。
人走了,余令视野一片开阔,瞧清了谢夫人发青的脸色,余令侧身轻福了福,沈屺春该是想让她再这待到最后的,惹怒了谢夫人,她连个座位都没有那也太不美了。
所幸谢夫人的装模作样的本事虽不如谢老爷,但一家人始终差不到哪里去。
虽然没对她露个笑脸,但还是指派了府邸丫鬟招待她。
只是浮翠坐立难安,以往她家姑娘出门,也是引得所有人打量,但都不像是今天这样,这些人的眼神不但直白,还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
“姑娘,我们去找沈大人吧?”浮翠凑近余令的耳朵。如果沈屺春是想让姑娘与谢三公子见面,人已经见过了,应该能离开谢府了。
余令轻摇了下头:“难得能出来,多坐一会无碍。”
在这地方,浮翠见到个往她家姑娘方向走的人,她就忍不住紧张,总觉得她们都没安好心,会对她家姑娘不利。
但事实上除了谢夫人带着恶意,其他人多是好奇,也不乏有人跟余令搭话。
余令现在是沈屺春的人,她们就是看不上余令,也得给沈屺春面子。
“你来晚了,可惜没进喜房瞧见那新娘子的样子,比起你的样子大大不如。”
“脸肉圆肉圆的,我看谢三公子的面色也不好。”
余令虽没赶上进喜房,但多的是人跟她描绘当时的情形,余令想了想:“比她美又如何,她是谢三少夫人,我只是余娘。”
这话一时让人接不上来。
一是觉得那么世俗的话不该出自余令的嘴里,二是没想到她那么不忌讳,对着她们就敢哀怨说这些。
“少夫人又如何,沈大人才是有真本事的人。”
“就是就是,沈大人疼爱你可比做什么少夫人好多了。”
她们话说的好听,但余令知道要是让她们跟自己换,恐怕哪个都不愿换。
☆、第三十五章
余令以前就不喜欢跟这些妇人说话,如今试了试依旧是不喜欢。
远处有谢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余令觉得无趣,正想让浮翠问沈屺春喝够了酒没有,就见沈屺春过来了。
沈屺春明显喝了酒,一身酒气,黑瞳也有些发红。
余令朝他招了招手,他就朝她走了过来。
周围的喧闹都停了一瞬,余令不需要看旁人,也知道她们的目光都在她跟沈屺春的身上。
“可以回了?”余令问道。
沈屺春点头。
余令站起,牵着沈屺春在谢夫人排斥的目光里走到了她面前:“以我们几家的交情,我跟他本该留到最后,只是他吃醉了酒,怕他高兴忘形,我们就先回了。”
余令才“交情”,谢夫人就黑了脸,听她说要走还能有什么不愿的,假笑地道:“我差管家送送你们。”
“劳烦谢夫人,若是再有喜事,一定还要给我们下帖。”沈屺春接了一句,谢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好”字。
还没走完回廊,沈屺春就揽住了余令的腰,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她身上:“你的反应与我想的不同。”
他以为他会在她脸上看到复杂的神情,以为她会对谢夫人避而不见,没想到她竟然能直视谢夫人,巧笑嫣兮。
沈屺春满身的酒气,余令蹙了蹙眉:“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从坐下开始没曾停过,谢辞非未必有我喝的多。”沈屺春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下来,一字一顿,眯眼笑了笑,“我倒是想过,我抱着你,瞧着他穿着大红袍子娶其他人。”
“什么时候想的?”
“我还在谢府的时候,他在书房读诗,说要跟你白头到老。”
那时候八字还没一撇,他入了谢府一段时日,晓得谢老爷若是有心跟余家联姻,谢辞非跟余令的婚事早就该定下来了,他都能看得出来事情,谢辞非却当做是铁板钉钉,幻想起娶了余令之后的事,让人看了不爽。
沈屺春越走身子越软,到了马车边上,余令伸手把他一掰,把人扔到了车沿上。
只是没想到,沈屺春带着她一倒,嘭的一声,两人都倒在了车沿。
“姑娘,沈大人你们没事吧?”
沈屺春摆了摆手,搂着余令钻进了马车里,余令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不止手推还用脚踹,才把沈屺春勉强掰开。
沈屺春仰着面哈哈哈的笑:“你见到谢辞非了?”
“见着了,他先见到了我才去的宴上。”
“怪不得他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
“你不是说你不恨谢家人吗?”余令坐起,低眸看着躺着不动的沈屺春,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他说不恨谢家,不会报复谢家,但她感觉他分明是在意谢家人的。
说不定她刺瞎了谢沣的眼睛还如了他的意。
“我不恨他们,不代表我不乐意看到他们倒霉。”
把恨这种强烈情感用在谢家人身上太浪费,反正他们家终会完蛋,他只需要在旁边看着,顺便推波助澜。
余令打量地看着沈屺春,突然轻哼:“你想看他们倒霉,那便是恨了,只是你不想在这份恨上非太多力气,所以你说你不恨。”
沈屺春不辩驳:“那你呢,你恨吗?”
“对谢家我不知道,但对你。”
余令瞧了沈屺春一眼,她对他的情绪不必明说。
沈屺春闭着眼,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熟睡的呼吸声,余令挑开帘子看着车外,有种跳出去的冲动,但到了沈府她依然稳稳坐着。
扫了眼还在睡的沈屺春,余令下了马车。
等到沈屺春醒着到余令的院子,余令已经帮他煮好了醒酒汤。
沈屺春到余令这里,就只是移了个地方睡觉,醒酒汤一饮而尽,就继续闭着眼躺在了榻上。
“那日我鞭尸的时候想,若是我家未曾变故,我是不是如今就跟谢辞非一样。”
余令本以为他又睡着了,没想到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
“像他一样懦弱?”
回了住处,在谢府各种情绪涌上来,余令本想一个人静静,却没想到沈屺春就像是狗皮膏药,占了她的床。
不过这沈府的一切又有哪一样不是沈屺春的。
靠在玫瑰椅上,余令想着谢辞非的神情:“你像不了他,固然环境能改造一个人,但有些天生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你不是变了?”
“又没到最后,你怎么知道我变了?”
余令淡淡道,脱了鞋坐在了床榻上,把沈屺春的头移到了她的腿上,伸手给他捏肩。
她一捏,沈屺春就知道她从来没做过这事,可惜了她那双纤纤玉指,要是在外头她那么笨手笨脚,恐怕手都要被打肿了。
“你在车里的时候就该这样,哪有对人好还有有一阵没一阵的。”
沈屺春窝余令的腿里,解着她的裙摆,去亲她的花蕊。
捏肩变成了掐肩,余令本就想自己做的事,沈屺春都看得出来,但听他直言出来了,又觉得生气,他是不是觉得他以都看透的态度,他就占了上峰。
余令生气这事,沈屺春与她闹了一会就感觉出来,握着她的手慢慢移动:“你想我依赖你,想我们像是普通人家那种夫妻一样,怎么能动不动就耍脾气。”
余令狠狠掐他的掌心:“对旁人可能只用一直好,但对训不听狗,总得饱一顿饥一顿。”
余令跑下床又被沈屺春扔到了榻上:“你说谢辞非与你那闺中密友,是不是也在这般?”
本来余令的兴致就不高,听他那么说更没了兴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好奇,不若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能猜想到屋里没什么动静,而谢老爷与谢夫人恨不得进喜房,推着儿子儿媳的身体办事,而谢沣看着满府的红色,听着欢声笑语,估计在屋子里哭。”
“我若打你一巴掌,影不影响我的计划?”
见沈屺春摇头,余令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她使了全力,沈屺春脸被扇的歪到了一侧,本来就带着微醺的脸颊浮起更重的红晕。
他转过头瞧向神情忐忑的余令:“我好像头点早了,你这一巴掌太疼。”
余令捂住了他的嘴,靠在了他的身上,她不知道谢辞非在做什么,但铁定比她好,他心中再有伤痛,跟新娘子也是两个活人贴在一起,不像是她跟沈屺春,要死不活。
沈秋山翻案,沈屺春除了得了不少赏赐,还得了一大块的墓地。
地就在望京边上,青山绿水是块好坟。
他父母的尸骨早就不知道被野狗啃得是不是连渣都不剩了,但陛下开口,那所有人就得跟着做样子。
沈屺春带着余令去旧地捡骨,天气太热,余令站在荒草地里,觉得自己快要被晒化了。
她觉得父母尸骨是一件正经事,不愿催沈屺春,但没想到最后他就捡起了几颗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石头,还把石头塞进了余令的手上。
“这算是你见过了我爹娘。”
余令握着石头,觉得皱眉都是浪费表情:“你就打算把这个埋到你父母的坟地,每年祭拜?”
“不然你以为十多年过去,能找到什么尸骨。”
沈屺春望着四周,他甚至不记得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出的事,地点的推断,还是靠拷问当年那些官员勉强得出的范围。
“你说我会不会并不姓沈?”沈屺春拿出了脖颈上的那块玉佩,“这也有可能是我小时候捡到忘了的。”
余令一怔,沈屺春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若真是这样,当年她大伯没有看到他脖颈上玉,告诉他沈屺春这个名字,恐怕就不会有之后的事。
见余令真低眸沉思,沈屺春噗的一乐:“骗你的,我虽然记忆模糊,但隐隐记得我名字带了个‘春’字,也记得我娘温柔,我家里有桥有水。”
他铁定是沈屺春,只是找不回他爹娘的尸骨。
“就埋了这两颗石头,拜得不是它们,它们也抢不走我爹娘烟火。”
余令低眸看着手中的石头,塞回了沈屺春的怀里:“你的爹娘还是你拿着罢。”
一路把石头带到了坟地,余令看着沈屺春把石头放进了金丝楠木的棺材里,不由地想若是以后有人要鞭沈屺春爹娘的尸倒是简单了,一点尸臭也没有,一鞭子下去就是四分五裂。
石头入棺,棺材进地,杀了两只活鸡扔在了棺材上,沈屺春在边上填土,余令蹲在墓碑前看上头的字。
若是她心里的话能传递给沈屺春的爹娘知晓,那她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
你们俩生了一个烂东西。
沈屺春添完坟在墓碑前跪了半晌,听着周围哀乐,还有那些收了银子当孝子哭泣的声音,余令看着表情淡漠的沈屺春。
也不知道他是真在想念他父母,还只是做样子。
或许是真想的吧,他都还记得他的母亲是个温柔女人。
余令在旁等的昏昏欲睡,后头是被沈屺春抱回了宅子,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沈屺春在她耳边唱歌,像是哄小孩的那种童谣,配着他沙哑的音调,还真有几分催人入睡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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