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存躺在床榻上,看着贺锦弦冷淡的脸,心上突然感觉到一丝疲惫。
这一丝疲惫很快就掩了下去,随之蔓延出的只剩下心疼和柔情。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眉心拧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心里的感情会自作主张一般,一旦发现他对贺锦弦产生不太好的情绪,就会立刻有别的情绪蔓延上来,把不好的情绪压了下去。
系统231检测到了他的想法,机械音里卡出一声笑来,“叮,宿主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提醒过您呢。”
“一旦跟地坤结合,宿主的情绪将会由信息素支配,按照地坤想要的方向发展。”
也就是说……贺锦弦希望景存对他怜惜、心疼、温柔,日久情深……景存的心里便会愈发的对他怜惜、心疼,看不见自己真实的情绪,对他越来越喜欢。
景存突然感觉到心里升起一股凉意,不安的感觉随着心跳声不断扩大。
除了贺锦弦希望的这些……他的心里还剩下什么呢?
剩下压不住的疲惫感,在昭示着……如果不是信息素的话,他对贺锦弦……已经开始感到有些厌倦了。
或许他确实很喜欢贺锦弦,但是更多的都是来自信息素的影响…他本来脾气就很不好……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的去哄……迟早会有不想哄的那一天。
景存陷入了迷茫之中,这么说来……自己好像有些亏欠贺锦弦。
看得出来贺锦弦很喜欢他……发自内心的喜欢,但是他对贺锦弦,一半是因为任务和对他身世的心疼……另一半是因为信息素。
剩下的真心……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系统突然在他脑海里开口道,“宿主在现实里谈过恋爱吗?”
景存被他这一问打乱了思绪,他如实道,“没有。”
“那看来您未必分得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反派呢。”
景存拧了一下眉,想跟系统反驳两句,系统在他脑海里留了一句下线忙音。
大漠的夜里晚风凉如水,圆月挂在天边与深色的云半遮半掩,沙地里的胡杨树枝叶微动,远处隐隐传来狼犬的长声吼鸣。
贺锦弦从帐外进来了,景存对上那双宛如含昙霜叶一般的眼睛,偏头移开了视线。
无论喜不喜欢……他都不会辜负贺锦弦的。
……
景存养伤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洛天寒频繁来找贺容尘约战,贺容尘不答应就在城门底下闹,折腾的贺容尘烦不胜烦。
几日来景存已经基本痊愈了,他换了衣服出了营帐里。外面艳阳千里,角落里的士兵在蹲着喝粥,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瞎侃。
他站的离得地方不远,听了两耳朵。
“听说昨日里送来了几个蠡国的俘虏,其中有一个长得可好了……”
“可惜了是个男子……据说要送去给范大人…范大人好男色…正好做了个人情。”
景存闻言脚步顿了一下,边城范大人……他之前听过不少此人的传闻。
此人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在府中养了诸多娈l童,床上玩死了不知多少男男女女。
不过因为范家是边城士家关陇贵族之首,多年来一直无人敢管,消息传不到京州,百姓们只能一直容忍。
他也是来边城之后听说的。这事陈将军管不了,一来因为他是武将,二来范家在此地盘踞多年,过江龙比不上地头蛇。
此事若是要管……由贺容尘或者贺锦弦来最为合适。
毕竟这两人都是皇子,关陇士家服从于皇族,若是不听,稍微不慎便能安上谋逆企反的罪名。
景存思考了一下,打算去让贺锦弦解决了此事。
若是能处理了,贺锦弦能够得边城百姓的民心,不失一桩好事。
这般想着,他换了个方向,打算去找贺锦弦。
绕过了几处营帐,不远处传来鞭子破空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士兵扬声道,“走快点儿——墨迹什么呢——”
景存抬眼看过去,一群士兵压着几个俘虏正在朝监牢里走。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面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身破烂的月华挽银白袍,墨发散在身侧,身上尽数都是血迹。宛如凝脂一般的手腕带着沉重的镣铐,冷白的腕骨上一片磨砺出来的青紫。
走到监牢时其他的俘虏都悉数进去,那白衣男子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眼见着士兵要直接把人送去范家,景存大步上前,拦住了人。
士兵见了景存,行了一礼道,“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有何事?”
景存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白衣男子,开口道,“把人留下送我帐里,一会儿我去跟陈将军说。”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这……”
“待会儿我会向将军禀明的。”景存淡淡一笑,“麻烦二位了。”
士兵忙道,“公子言重了。”
临走时白衣男子突然抬起头来,景存对上了他面前遮挡的墨发下的一双眼。
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小鹿一样湿漉漉的。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去了陈将军营帐里。
陈将军正在和贺容尘议事,见景存进来,停了下来。
“公子身体痊愈了?”
景存点点头,直奔主题道,“我想向将军要个人。”
陈将军,“公子要的可是今日蠡国送来的俘虏?想要哪个你自己去挑便是,不用特地来我帐中汇报。”
景存话音顿了一下,“将军,我想要的,是那个要送去给范大人的。”
陈将军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地图,微微惊讶道,“公子,这闲事还是不要管的好。”
贺容尘朝他看过来,淡淡道,“范氏在边城掌权百年,不是轻易好对付的。”
他见过那送来的蠡国俘虏,据说是蠡国的柱国之子,相貌生的比女子还要惹人怜爱几分。
一个贺锦弦都够他烦的了,再来一个小狐狸精,怕是够他再喝一缸醋了。
景存,“将军,范氏作恶多端,乃百姓之罹患。再说那些平白被看上遭欺辱的男女……他们也是无辜的,不应遭此横祸。”
陈将军叹了口气,心里到底也是不忍。
“那……你便去试试吧。多带些人过去,管不了也莫要强求。”
贺容尘敛了神色,“陈将军——”
景存弯了弯眼,“谢将军。”
“阿存,你管此事,可想过七弟会如何想?”贺容尘同他一起出了营帐,语气轻飘飘的。
景存温声道,“殿下自然会帮我一把。”
贺容尘停了下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温润的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
他摇了摇头,“阿存,看来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景存不把他说的当回事,和贺容尘在路口分开,朝着自己营帐里的方向去了。
路上在想着如何处理范氏的事,在距离营帐不远处听到了一声小声的抽泣声。
声音软软的,压的很低……
景存脑海里划过了那白衣男子湿漉漉的眼眸,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到了营帐门口,他掀开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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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拯救落魄omega皇子25
营帐里,贺锦弦手里握着一根沾血的碧绿玉簪,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压抑的狠戾,指尖处蜿蜒着鲜血滴落一片深红。
在贺锦弦的对面,他今日救的蠡国俘虏一脸惊恐,眼眸湿漉漉地含着水,脸上被划了数道,深长的口子正汨汨地流着血。
蠡国俘虏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压低了声音,不断地向贺锦弦求饶。
透过那张鲜血淋漓的脸,隐隐可见是天生的美人骨相,那人眉眼之处含着温柔雪逸,吟吟一笑便是艳绝之姿。
可如今那张脸上布满了血色长痕,风华绝代都黯然下来,只让人感觉到丑陋骇人。
景存胸腔里沉甸甸的,眼前的一幕再明显不过。不过是贺锦弦以为他对这男子有意……见这男子相貌生的太好,心生妒意划花了男子的脸。
多种情绪在心里酝酿开来,他不认同贺锦弦的这种行为,感到疲乏、愤怒以及失望。
即便心里清楚贺锦弦是因为太在意他了,加上本身性格阴郁偏执……所以才会做出来这种过分的事情来。
但是……他还是不能原谅……为什么不过来直接问他?为什么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情况下伤人?为什么……不能对他多些信任?
不远处贺锦弦身上的冷梅信息素蔓延过来,似在安抚他的情绪。心里无端冒出来几分怜惜之意,信息素让他原谅贺锦弦,不断地暗示他贺锦弦也不过是太喜欢他了。
两道意识在互相拉扯纠缠不清,景存掀开营帐进去,隔着半空和贺锦弦的视线对在了一起。
贺锦弦扔了手里的碧簪,慢条斯理地从袖口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
他对上景存的目光,眼里无丝毫躲闪,面上比平时里更冷了些,似乎还在等着景存给他一个解释。
景存袖侧的指尖攥在了一起,眸底带着几分失望。他看了地上跪着的男子一眼道,“殿下,为何要伤他?”
“为何不来问我……?”
“殿下是不信我?觉得我看上了他?”
贺锦弦注意到他语气间的态度,乌黑的眼珠带着执拗,“若我带人回营帐里,你会如何想?”
景存淡道,“我会等殿下回来向我解释。”
“我信殿下。可是——”
景存拉长了语调,转了话音,“殿下并不信我。”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白衣男子看着两人气氛古怪,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出声。他捂着脸,指缝间不停地滴落鲜血,双肩隐隐发抖。
贺锦弦眼里闪过一丝阴郁,他脸上第一次出现类似于讽刺的神情,微微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不是信任不信任,是你心里根本不在意。”
若是真的在意的话……必然不会如此冷静。
贺锦弦垂下了眼,他和景存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便是不对等的,景存对他占了大部分的同情,而他对景存却是真的动了心。
信息素制造出来的假深情……宛如深池潭底里的碧波虚影…水浅时虚影尚且浓重……可待到一定的时机…总会消散了去。
他凡事总是会往最坏的方向想,一旦景存表现出来一点点的推拒他,他就会对景存之前为他做的种种全盘否定。
景存眉心拧了一下,觉得贺锦弦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他正要开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来几幅画面,皇宫后院儿里的狗尸……浑身是血的小狐狸。
那时院儿里空气里残留着冷梅香……云言神色间的闪躲…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倏然问道,“宫宴上的小狗……我送你的狐狸…都是你做的?”
贺锦弦冷白的指尖滴下血珠,海棠纹的深蓝锦袍映出一片深红。
他漆黑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着景存眼里的情绪,他点头道,“是我做的。”
“小犬害我,难道我不应当杀它?”
“至于那狐狸……它生的招人怜惜,你对它很温柔。”
贺锦弦闭了闭眼,把心底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东西分走你的注意力。我欢喜你,所以我想让你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我见不得你眼里有别人。”
冷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他把心里一直隐藏在最深处黑暗、也是最柔软的一面展示了出来。
他不想骗景存,他确实冷血寡情、睚眦必报且行事乖张狠戾……但是,他那藏在心底最深处尖上的薄意……却是全都小心翼翼的给了这人。
说完他便垂下了眼,目光落在手腕处的伤口。
脉搏上一条红色的血口子还在流血,幸好伤口并不深,他把染红的袖袍藏在了身后,盯着地上的沙砾出神。
景存肯定会受不了的吧……受不了他这样的性格……任谁都受不了的。
他的心脏传来一阵鼓点般的跳动,宛如水滴滴在沉潭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景存感觉到疲惫感席卷四肢百骸,他知道贺锦弦的性子……但是真要等到贺锦弦承认了做的那些事,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至少目前接受不了。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仿佛连带着压在胸口上的烦郁一同消散。
“殿下……这些想法是不对的。之前的那些做法也一样。”
“那小犬不过是被人找来当枪使的,报仇应当找幕后之人才是,不应当把气撒在它身上。”
“小狐狸于我来说只是心生喜爱……它与殿下在我心里的地位是没法比的。”
景存尽量放轻了语气,目光落在白衣男子身上,“至于他……陈将军本来要将他送给范大人。我心生不忍,想要让你放了他……顺便趁此机会打压范家一番,在边关攒些声望。”
“我要救他,与他的相貌无关。那些普通的俘虏日后不过是做些杂役……好歹能活下来。”
“可若是落在范氏手里…下场想必你也知道。今日便是换了别人,此事我也一样会管。”
沙尘瓦砾在阳光下一寸寸闪着光,风声呼啸卷着叶子吹进营帐里。
景存眼里一片淡然,“殿下需懂得……凡事物极必反,慧极必伤。”
他说完从帐外叫了侍从,让侍从扶着白衣男子起来,带他下去看军医了。
玄色的褚纹衣袍卷起一角很快又落下,帐内吹散了景存留下来的雪松香。
贺锦弦立在原地久久未动。手腕处的伤口传来细密的疼痛,心口跳的越来越慢,仿佛沉寂如死水一般冰冷。
景存并没有怪他……只是很平淡的指出了他的错误。
他对景存来说,不过与那些普通的路人无甚区别……无法引起他情绪的波澜。
或许是有一些的,他们天生契合……因信息素会互相吸引,抗拒不了天性纠缠在一起。
不过到底……不是真正的在意。
……
景存带着白衣男子去找了廖军医。
白衣男子一路上都还未缓过来,墨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一双水润的眼眸低垂,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景存身后。
景存注意到他跟的有些吃力,脚步慢了下来,顿了一下道,“此事是他做得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
gu903();“抱歉……他性子如此…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实在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