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北静王府的态度,莫说与皇帝几乎朝夕相处的吴贵妃,就连难得见上皇帝一面的皇后都心如明镜。
偏偏宫里就能有人挑唆了素来骄纵又鲁莽的长公主,还硬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皇帝打算把长公主下嫁给北静王。
水溶继续道:“咱们宫里安排的老人传话回来说,挑唆长公主的那位女官找到了,明面上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不然长公主哪有那么容易当真,“后来进了慎刑司,人不见出来。”
太妃听说,点了点头,“不知是宫里那位娘娘的手笔。”
这与水溶还有水溶的幕僚们不谋而合……这手段真的太“女气”了。
好了,该解说的解说完了,最关键的结论来了,水溶郑重道,“母妃莫心忧,真要向咱们家动手,非得关外大胜,能有余力~抽~出精锐边军回京。而这样的关外大胜,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看得到。”
太妃立即瞪大了眼睛,“那……可真好。”
去了太妃一块心病,水溶就回书房了。不过坐回书房的宝座上,他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他对女人的手段不大了解,那……就得“不耻下问”了。
他招来梅非便是一通吩咐,不一会儿一封密信就从王府发出……经过多次转手转口,由书信改口信儿,最终的目的地则是元春的凤藻宫。
几乎是与此同时,被太妃赶出来的~官~媒正在西宁王府向西宁公此生挚爱胡姨娘复命——西宁王府与宁国府、荣国府一样,即使男主人不再承袭原本爵位,当初御赐的匾额也没有取下。
吴贵妃能圣宠不衰靠的是头脑,胡姨娘这个能让西宁公始终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也不会是什么绣花枕头。
听过~官~媒小心翼翼的复述,胡姨娘娇俏一笑,“我那个姐姐还是这么个暴脾气,怎么都瞧不上我,罢了罢了。”她摆了摆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就回话说,我尽力了就是。”她低头瞧了瞧自己染得嫣红的长指甲,“都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让我儿晓得,又得唠叨我给他丢人了。”
官~媒~平素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此时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回。
胡姨娘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眼见这媒人仍旧没有挪窝的意思,她便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官~媒~定了定神,想起薛家太太封的一百两银子,还有宫里那位娘娘的嘱咐,便大着胆子道,“皇商薛家前些日子托我寻个好人家……”
胡姨娘不等~官~媒~说完便道:“薛家大姑娘?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将来给我儿做姨娘倒也使得。”
官~媒~又不敢搭话了:做妾哪里需要~官~媒亲自说合……
只等~官~媒灰溜溜地跑得没影儿,胡姨娘才慢悠悠地对着心腹道,“皇商的女儿,也该肖想我儿?我借她个胆子,就看能不能有这么命!”
语气倒是不急,实则……心里已经恼火上了!
当年西宁公在外带兵,西宁公夫人要留京,而自家姨娘得以常伴公爷左右……边关待久了,这脾气也改不过来了。
作为心腹,自然不能主子说什么都唯唯诺诺。
这位胡姨娘曾经的大丫头,如今的内院管事轻声劝道,“我的好姑娘,薛家跟咱们一向没什么来往,薛家太太固然糊涂,断没有这样大喇喇地打发个媒人过来问咱们的意思。”
胡姨娘听了,想了半天才道,“是我上头了……”
心腹替胡姨娘捏起肩膀,“姑娘委屈了。”
胡姨娘阖上了眼睛,“我不委屈,不过是有些恼火,他们都觉得我做惯了恶人,以后用不上我,也不心疼。”
“谁不心疼?我心疼!”
胡姨娘循声望过去,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光彩。她犹如一道青烟,直接飘进了西宁公的怀里,“公爷……有您这话我就值了。”
胡姨娘的心腹都替自家姑娘高兴,她深知公爷是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有公爷在,她也好“功成身退”。
胡姨娘此时就靠在西宁公怀里,诉说起整个始末来,“这可是我娘家嫂子牵得线,其实我瞧着她并不大乐意,觉着我大约也不大乐意,但是没办法,长公主有令,能阳奉阴违,总不好明着不干。横竖我就是个姨娘……做错了也好处置。”
胡姨娘的娘家大嫂的大堂姐,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大嫂……没这道关系,皇后的娘家大嫂子还有奉了公主之命的~官~媒都找不上西宁王府的大门。
“苦了你了。”得了胡姨娘欣慰一笑,西宁公摇了摇头。就算是在经营得像铁桶一样的自己家里,西宁公评价皇室成员还是比较克制的,“长公主脑子不好使。”
胡姨娘就没这个顾忌,她可敢说真话,“皇后有这么个闺女,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但是在长公主彻底失势前,她发话总得有人照办。
胡姨娘叹了口气,“我嫂子跟我想得一样,觉着长公主逼我应下那个~官~媒,上北静王府自讨没趣就是敲打我,如果不听话,就请皇后娘娘指婚,真把咱们家跟北静王府做成亲家。”
西宁公听了,拍了拍胡姨娘的后背,“哪里是敲打你,分明是敲打我呢。皇后再不得宠,也是金口玉言,长公主在围场给皇后惹了那么□□烦,最后哭求,皇帝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若真是皇后指婚,只怕皇帝再不合心意,照样得认了。”说到这里,他也叹息一声,“真跟北静王府做成亲家,皇帝再信任我,只怕也得多防着我一两手。忠顺王琢磨咱家那点地盘,也不是一天两天。”
胡姨娘惊道:“难不成就是他?”
“说不准。”西宁公道,“老东西最喜欢浑水摸鱼。前阵子,他儿子为着北静王闹了好大没脸,按说咱们家大郎也不能出挑才是。”
这一代有真本事能上战场的勋贵之后,完全数得过来:西宁公庶长子与忠顺王嫡长子自是其中佼佼者。
胡姨娘气得一拍茶几,“老不死的!”
西宁公忽地笑了起来,“皇后的娘家兄弟明年开春就要到吴大将军麾下报道……她急着等我答复,只怕想也想不到宝贝闺女偏又对咱们家出手。等着吧,”他拉住胡姨娘拍茶几的那只手,轻轻地揉了揉,“皇后知道长公主所作所为,国舅爷非得上门道歉不可。”
这倒罢了。
胡姨娘又问:“北静王那边……他不会当真吧。”
西宁公道:“他?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西宁公目前算不上水溶的友军,但也不会随便坑他。而且这位手底下有真章的大将军可没皇帝那么乐观:他不信北静王手中只有一万五的府卫……一万五的精锐还差不多。
但他一点没有把这份猜测告诉皇帝的意思:皇帝专门防备北静王对他有什么好处?
得知北静王实力,皇帝必要加重兵把守山海关。他这种常年守卫嘉峪关的大将,忽然调到山海关……你把吴大将军往哪里摆?
所以除了在故意演戏,或者打默契球给皇帝看之外,他真心不想开罪水溶:两家地盘隔得太远了,没有实际上的利益冲突,干啥平白给自己添个仇人呢。
实际上,安抚过爱妾,西宁公在书房里写了封信,嘱咐亲信悄悄送到北静王府。
这封解释自家有诸多不得意的密信,水溶当晚就收到了。看完,水溶就在手边的烛台上……点了。
这封信给水溶唯一的启发就是,“宫里情况比我想像得复杂,亏我以为皇后和吴贵妃加一起,两手遮天了。”
“明明皇后处于劣势……”小图标明显对宫斗比较感兴趣,字体老么大个儿。
水溶正好也有话说,“皇后再弱势,这么多年不也守好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前长公主大家都知道骄纵脾气不大好,但真做出什么让人难堪的事儿吗?没有吧。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公主这边漏洞百出堵不住的?过阵子你看宫里哪位贵人有孕在身,就知道谁是那个黄雀了。”
小图标回答道:“是的,的确不是吴贵妃。她大概懒得通过引诱陷害一个注定要和亲的公主来让皇帝不得不废后。”
水溶十分赞同,“吴贵妃要出手,必是一击即中,对着皇后所出的嫡子们来。而且吴大将军回京了,她可以跟皇帝一样,行正道就完事儿了,何必非得行险,错了还得弄个满盘皆输。就冲上回皇帝亲自给皇后挽尊,皇帝力保皇后之心昭然若揭啊。”
“皇帝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吴贵妃,而且也是真的真的偏心吴贵妃给他生的儿子。”小图标再次发了个叹息的表情包,“人心好复杂。”
一人一系统小精灵,就这么聊了好久,还挺尽兴。
却说这天晚上,皇后果然得知女儿在她亲信的眼皮子底下读书时还出了个新的幺蛾子……于是公主身边伺候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再次换了个遍。
这种动静哪里瞒得过人?
吴贵妃听过太监的禀报,扭过头就对表情复杂的皇帝道,“要我说,大公主是得好好管教一番了,太纵容也是害了她。就连陛下您,天下之主,又如何随心所欲?”
皇帝摇了摇头,“这话也就你敢说。”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是朕没有教好她。”说着便召了大太监过来,低声吩咐了一通。
暂且不提皇帝打算怎么亲自教导长公主,只说第二日诸位妃嫔拜见过皇后,各自回宫时,元春忽然被人叫住。
元春回头一瞧,就见甄嫔站在距离她数步之遥的地方冲着她笑。
甄嫔就是甄应嘉的女儿,甄宝玉的姐姐——红楼里贾甄两家互为表里,并不是白说的。
甄嫔比元春进宫略晚,凭着家世也得封为嫔,成了一宫主位。
只不过那种敷着很厚脂粉,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甄嫔和今日的皇后几乎如出一辙。
横竖左右无人,元春也就不想虚与委蛇,“连着折了两个人,值吗?收买皇后的人有多难,你……真不珍惜你家这么多年的心血吗?”
甄嫔忽地上前几步,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姐姐,值得。”
元春瞪大了眼睛。
甄嫔还能笑得出来,“姐姐,我第一个孩子没了,还得多亏长公主。那两位甭管哪一位都不想再见到主位有孕,姐姐你能忍下这口气?”
元春瞧了甄嫔好半天,“好,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次来个□□千的……我高估了我记几啊。
PS,男主跟林妹妹会在文里的明年年底准备成婚……
第三十七章
元春刚好比宝玉大十岁,十七岁入宫,三年后分到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身边,随后就是皇帝登基,再之后她封妃……算起来在宫中生活了足足八年,这八年足够让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变得世故圆滑,更何况元春本来也跟单纯搭不上边——想也知道她不会轻易被甄嫔两三句话就触动。
所以元春这句“我帮你”的真实意思是:我在这个时候不会主动害你。
元春现在无子却位尊,娘家不拖后腿就烧高香,皇帝对她依旧存着份歉疚补偿之心,再加上她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的做派,宫里所有的娘娘,包括皇后和吴贵妃在内,都在极力避免刺激她。
元春不发作是不发作,一旦她抱着“我不想活了谁也别想好过”的心思闹将起来,杀伤力巨大。
却说贾贵妃与甄嫔在坤宁宫外临近凤藻宫的地界说了会儿话,这消息几乎是瞬间传遍东西六宫。
回到凤藻宫,换过衣裳的元春还跟抱琴念叨,“估计这会儿皇后和吴贵妃都在寻思我跟甄嫔是不是打算联手呢。”
刚才甄嫔和自家姑娘说话时,抱琴可就杵在她家姑娘身后,全程旁观,一个音儿一个眼神都没错过。
抱琴塞了个暖炉给元春,“她哪里真心,不过是有孕在身,孤立无援,才想起您来。”
元春揣着暖炉,往引枕上一歪,就有些出神,片刻后见抱琴端着热乎乎的药茶站在她身前,她才叹道,“两家素来交好,入宫前我和她,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金陵,书信往来一直不断,我俩那会儿也是真心处得来。等我与她都伺候陛下,曾经那点交情自然什么都不算了。”
抱琴放下药茶,心中暗道:我的姑娘,陛下只有一个啊!您原先不争不抢,与人为善,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结果又如何?
抱琴越想越心疼她家姑娘,上回稀里糊涂的小月实在伤了身子,幸好她家姑娘还年轻,陛下正值盛年,往后……还真难说。
元春拿起药茶一饮而尽,丢下空碗,再端起蜜水小口啜着。即使有蜜水压着,药茶那点余味,还是让元春满口酸涩苦咸,她一时半会儿都不想说话。
然而她闭口不言,抱琴却不能不开解她家姑娘,“甄嫔想得也太美了,接连出招让长公主出不得门,她就能保住孩子了?”
元春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她稀里糊涂地没了孩子,这事儿做前车之鉴,就算陛下心大,宠爱吴贵妃,又始终都给皇后体面,也未必乐意今后再无子女出生。
所以甄嫔这一胎,只要她自己身子争气,生是能生得下的,至于能不能养大,就得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在紧邻凤藻宫的景仁宫里,吴贵妃也在和心腹说话。
吴贵妃也是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主儿,“初封就是贵妃,还做了凤藻宫主位……如今瞧着,当初是我忒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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