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婉恣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咬上一口,外酥里嫩,鱼肉的清香在齿间回味。
她对吃没什么欲望,但对凌白亲手做的东西却很有欲望,这是他第一次做吃的,才舍不得让给月月品尝呢。
江楼月的妖灵只能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看他们吃得香甜,馋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能安慰自己,明日有更多好吃的等着她,烤鱼这等粗制滥造……呲溜,反正她才不稀罕。
当土里烤好的地瓜被扒拉出来时,又是一阵香气四溢,江楼月静气凝神,修炼!
那些孩子们想吃又烫,只能拿在手里滚来滚去,还来不及剥开皮就不得已扔在地上,飞快抬手捏住耳垂,一个个龇牙咧嘴的。
只有凌白,垂着眼有条不紊剥开那薄薄一层皮,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地瓜肉,再用妖力降温让它不会烫手了才递过来,“第一个烤地瓜给你。”
鹤婉恣捧在手里,咬上一口,又甜又软。
那帮小孩们馋得不行,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全都望向凌白。
“哥哥,你不怕烫吗?”
“哥哥可不可以也帮我剥一个啊?”
“我也想哥哥给我剥。”
“我一个一个来。”凌白抬手从右到左画了个圈,“就按照这个顺序。”
他剥的很快,手指轻动,如冰蝶玉骨翻飞,是说不出的好看,那些排在最后的孩子连眼都舍不得眨,极为耐心。
等吃完,凌白瘫坐在落叶堆积的草地上,懒洋洋晒太阳,没多大会更是软磨硬泡着要靠在鹤婉恣腿上。
孩子精力旺盛,开始缠着凌白和鹤婉恣玩游戏。
“哥哥姐姐,来跟我们一起玩斗草吧。”
“斗草?”鹤婉恣对孩童间的很多玩法知之甚少,“那是什么?”
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解释起来:“就是两个人一组,一人选一根草,然后让草茎相交,开始各自向后拉扯,谁的草先断了,那他就输了,要接受惩罚。”
挺简单的小游戏,她和凌白参与就太过幼稚了,但对上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盛情相邀,鹤婉恣说不出半句推脱的话。
凌白不留痕迹的觑了她一眼,问嚷的最欢的几个小孩,“输了要接受惩罚,是什么惩罚?”
“这个可以很灵活的哦。”
“由赢的人选择怎么惩罚,输掉的人不可以拒绝。”
“我赢了喜欢弹脑门,哥哥姐姐也可以这样呀。”
凌白轻笑:“好,我懂了。”说着看向鹤婉恣,“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惩罚才好。”
鹤婉恣万分抗拒:“你们玩吧,我退出。”
那些小孩十分热情。
“姐姐没事的,玩游戏要参与才有意思。”
“都只是小惩罚,姐姐不会害怕了吧?”
“我感觉更像是害怕哥哥的惩罚呢。”
鹤婉恣真想说,你们还是太小太天真,凌白可是妖怪,想要赢个区区的斗草还不是轻而易举,别说是她,你们一个个也都得轮番挨罚呀。
弹脑门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害怕,只不过凌白的惩罚,会是简单的弹脑门?
反正她不信。
任她兀自纠结,那些孩子们已经一窝蜂趴在地上寻找合适的草去了。
凌白的头还枕在她腿上,笑时眯起眼,弯弯的。“姐姐,你如果害怕输掉,我就让你赢,你来罚我好不好?”
“我才没有怕输。”鹤婉恣也不好意思说是怕他,“也没想叫你让我。”
“那姐姐陪我们一块玩好不好?”
鹤婉恣推了推他:“那你先起来。”
“姐姐若不答应,我就赖在你腿上。”凌白说着还环手抱上了。
寻到草根的孩子们正相互攀比着回来了,鹤婉恣羞恼,“你快松手。”
凌白不说话,只抱得更紧了。
鹤婉恣:……
这样搂搂抱抱的,他就不怕对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造成影响吗?
“好了,我也一块玩,你快起来。”
凌白依言坐起身,目光往旁一扫,随手就揪了根草过来。
鹤婉恣自知比不过他,自暴自弃着也随手掐了一根。
“哥哥,我要跟你斗草。”唯一的小女孩拿着一根茎叶宽厚的小草,兴冲冲蹲到凌白跟前。
凌白也不废话,径直将草茎穿过去:“开始了啊,一会输了可别哭鼻子。”
“我才不怕呢,输了我就继续来。”小女孩颇有几分越挫越勇的斗志。
吧嗒——
似乎有无声轻响,小女孩子的草茎在她话刚说完时便断了。
凌白也不客气,抬手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给弹了过去。
小女孩气咻咻捂着头又蹲身找草去了。
其他的孩子也都两两相对斗草,凌白笑着将手里的草伸至鹤婉恣跟前。
鹤婉恣将自己的草绕过去,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慌忙往后退。
然后,吧嗒——
鹤婉恣在脑子里自动配了音,她知道会输,但没想到输的这么快。
“姐姐,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被我惩罚啊?”凌白笑着说话,声音里带着胸腔共鸣的微哑。
鹤婉恣如实解释:“我只是碰到了你的手,一紧张才会输的这么快。”
凌白将头歪靠过来,附在她耳边轻语,“我都亲过姐姐了,只是碰到手还是会紧张吗?”
鹤婉恣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垂着头不敢说话。
他怎么也不看看环境就这般肆无忌惮啊。
“姐姐,惩罚要来了哦。”凌白说话的气息就喷在她耳边,“我要咬姐姐的耳朵。”
鹤婉恣听清近在咫尺轻声说出的话语后,惊得下意识想躲,凌白的速度却更快,她吓得轻呼一声,却发现丝毫痛感都没有。
凌白只是朝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而后一抬手,指尖上竟落了只翕动翅膀的蝴蝶。
鹤婉恣定下心来,想着凌白果然还是舍不得咬她的,目光也很快被栖息着没有丝毫惧怕的蝴蝶吸引。
手指轻动,蝴蝶振翅而飞,蹁跹优雅,鹤婉恣的目光下意识追随过去,等回过头正要问凌白是不是没有惩罚时,他陡然一把捏住她的脸又扭过去,偏头就咬上了耳朵。
鹤婉恣的脸颊被捏得嘟起来,原有的笑意也瞬息变为惊恐,猝不及防下她被吓得连呼吸都停了,只檀口微张,身体彻底僵直。
耳朵有一点疼,但很轻微,更多的感受是在牙齿碰到耳廓前的那份柔软,鹤婉恣脑子里没来由的就想到了凌白那瑰粉色的唇。
被咬过的地方开始热到发烫。
“姐姐,”凌白咬完一口很快就松开了手,见人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僵直姿势,笑起来,“这个惩罚是不是很有意思?”
鹤婉恣木木的转头,愤愤瞪着他以示不满。
他赢了别人只是弹脑瓜崩,到了她这里怎么就是故意吓唬不说,还咬耳朵,真咬!
“你吹气那下,我竟然一厢情愿相信你还是有良心的。。”
“姐姐是不是对这个惩罚不满意?”凌白低低的笑,“若是咬痛了,我再给姐姐缓一缓,就像儿时咬完手指那样。”
他说的含糊,鹤婉恣却是一下就听懂了,儿时凌白喜欢细细咬她的手指,咬完再轻轻舔舐,眼下咬的是耳朵,那岂不是……
鹤婉恣的脸颊飞快染上两抹红霞,慌张的撑开手臂挡住凌白向后退,“你,你适可而止,听到没有!”
简直是太羞人了,光只是想想她都要烧起来。
凌白肆意大笑,姐姐真是太可爱了啊,他真的好喜欢看她这样。
还想……还想要更多。
离开那片郊野时,孩子们热情又不舍。
“哥哥姐姐,你们下次一定还要再来玩啊。”
“是呀是呀,下次我会带好吃的给你们。”
“好舍不得呢。”
孩子的情感似乎总是更充沛,望着他们期期艾艾依依不舍,鹤婉恣也受到了感染,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凌白侧目瞧着她:“姐姐若是喜欢小孩子,不如我们自己生一堆来养着玩?”
妖怪和人类想要繁衍后代很难,这个鹤婉恣听江楼月提过,下意识反驳道:“别想了,一个都难生出来,还一堆呢。”
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皱起鼻子苦着脸懊悔不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原来姐姐并没有那么害羞啊。”凌白眼里幽光漫漫,“就连能不能跟我生孩子都想过了。”
“不是这样的。”鹤婉恣心虚到声音都低了下去。
她的确想过,在江楼月讲过异族繁衍困难后,她就情不自禁想到了凌白。幻想着若她并非高门贵女,无需嫁给不愿嫁的人,幻想着能和凌白在一起,就算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也大可去收养两个。
“姐姐。”凌白突然很认真叫了一声。
鹤婉恣埋着头,以为他又要打趣,没应话。
“妖和人想有子嗣,就像姐姐说的,一个都难,但也不是没有法子。”凌白认真起来,面色格外沉静。
鹤婉恣被勾起好奇,抬眼看过去,想问是什么法子,又觉得再开口说这样的话,更显得她真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微红着脸,依旧没吱声。
凌白揽住她,像来时那般,凌空飞起。
风呼呼吹在耳边,鹤婉恣感受着腰间手臂的力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来越多,就在脸越来越红之际,凌白将唇靠拢在她耳边,接上方才未说完的话。
“只要我愿意破碎妖灵,不再做妖,就能和你生很多小孩。”
声音轻飘飘传入耳朵,甚至还带着清浅的笑。
鹤婉恣震惊地仰脸去看他,抬了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慌张又不安。
“凌白,你不要做傻事,我对孩子没有执念,领养就可以!”
她一紧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凌白垂眼望着她,眼里的光细碎:“姐姐,你知不知你说这样的话,我有多高兴?”
鹤婉恣不懂破碎妖灵,不再做妖的具体意义,只是直觉很危险,她羞于承认很多东西,但绝不想在可能危害到凌白的事情上含糊,所以即便羞的满脸通红,她也没像往常那样躲闪,仍仰头注视,坚持重复道,“你不可以做傻事,以后永远都不要,答应我。”
凌白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将头埋过去,埋进她的颈窝,“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姐姐,你愿意相信这一点,真好。”
对他的真心,她没有半点质疑,凌白很高兴,一遍又一遍轻轻蹭着。
感受到凌白软软的发蹭在脖颈,颇有撒娇的意味,鹤婉恣却半分旖旎想法都没有,只揪着他衣襟的手用力一扯,“我不要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我只要你好好的,凌白,你认认真真答应我,不准胡来。”
她始终记得儿时凌白从树上摔下来的场景。
他闭着眼,静静躺在地上,胸前抱着纸鸢,地上有血迹蜿蜒流出。
她每每想起来,心都会纠疼。
可这样的噩梦一样的凄惨,却是凌白故意的,就为了得到她的关注和疼惜。
怎么会这么傻。
“嗯,我答应你。”凌白仍埋着头,发出闷闷的声音,“姐姐,可我真的好爱你啊。”
人活百年,于妖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须臾,他真的好想一直都跟她在一起啊,如果不能,他宁愿去死。
鹤婉恣得到应承,松了口气,想推开埋在颈窝的凌白,又害怕一失手,从空中掉下去,只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你看,灿烂绚丽的霞光。”
凌白果然抬起头来,遥遥望向天边。
太阳沉进远山,徒留下亮眼的光,将大片大片的云镀上金色和绯红,云海翻涌,霞光铺陈至最亮,浸染了半边天后,又开始飞快收拢,一点点暗沉下去。
凌白拥着鹤婉恣,不断往云层上空飞去,看起来像是在追逐霞光。
鹤婉恣以前坐在庭院里看过很多次晚霞,但从未有哪一次如此刻这般,叫她迷心醉眼。
稀薄的云层卷在身侧,霞光披在当头,这样深刻的绚烂,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忘。
霞光飞快消退,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缩紧。
悸动心魂的,总是短暂。
如烟火、如霞光、如怦然心动。
暮色开始笼罩,鹤婉恣再也忍不了那股即将失去的酸涩,双手紧紧环住凌白的腰,张口很想说点什么,却是轻轻呜咽一声,什么也说不出。
只要想到不日之后就要嫁给别人,想到此生再也不能见到他,她就想嚎啕大哭。
可她不敢反抗自己的命运。
酸涩之下更是厌弃自己的懦弱。
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她也还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鹤婉恣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凌白感受到濡湿,似意料之中,并没有惊讶,只是将声音放得很轻,“姐姐,你为什么要哭?”
他在等,耐心等。
鹤婉恣浑然不知,只吸了吸鼻子,想着反正在他面前已经丢过很多次脸了,多这一次也不算多,索性嗷嗷呜呜抖着哭腔道:“我舍不得你,想到……呜呜,想到要失去你了,我就难受。”
“这么难受啊,那姐姐是不是很爱我?”凌白温柔引诱。
鹤婉恣窝在他怀里猛点头:“嗯,很爱。”
“有多爱啊?”
鹤婉恣胸腔里酸胀的难受,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拿捏挤压,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是老老实实顺着凌白的问话答:“很爱很爱,爱到想抛去意志里根深蒂固的枷锁,想枉顾为人子女应有的责任,想抛去我自己,只想跟着你走。”
说到最后,她仰起脸来,眼泪多到像决堤的河,汩汩往外冒,整个眼眶都泛着红:“凌白,你带我走吧,带我远走高飞。”
她原以为自己能割舍这感情,能将之做为美好的记忆珍藏,所以总在克制矜持,不愿透露太多对凌白的感情和依恋,甚至想相处这最后一段日子,就此决裂。
gu903();但在这一刻,她清晰看明白了,她根本就割舍不开,就像要活生生在自己身上挖个洞,把心脏拿出来一样,比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