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佑这么想着,哀叹明天又得迎来小尾巴。
徐瑛只当他们兄妹向来不对付,这些细节她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多想。
第二日,杨嘉羽果然起得很早,动作迅速地坐在了杨嘉佑的自行车后座。
出发前,杨嘉佑再三强调:“别学电影里,侧着坐容易摔下来。”他看了一眼杨嘉羽,幸好穿着牛仔裤:“还有,坐自行车后面不能穿裙子,容易绞进后轮。”
“知道了,”杨嘉羽坐着不动,“你这车没有搁脚的地方。”
杨嘉佑回过头,蹙眉看向后轮的位置,“那不是有个突起吗,你踩那儿。”
杨嘉羽不情不愿地换了个姿势,按照哥哥的要求,小心地踩在一个铁棍上。
许立单脚支着自行车,停在他们后面,“好了吗?”
杨嘉羽回过头,神情雀跃:“好了!”
杨嘉佑说:“抱紧了。”
杨嘉羽回过头,有点紧张,攥紧了哥哥的校服,很快,她开始惊呼:“哥哥,你慢点儿——”
许立在后面看着,忍不住笑了,他看见杨嘉佑像一道风似的冲了出去,而杨嘉羽像他身后的一片荷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撞在他的背脊上,最后,还是抓稳了。
杨嘉羽很少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清晨的街市,路上好多人,还要等红绿灯,穿过大街小巷的时候,她看见哥哥的校服吹得翻过来,她把手放在他的口袋里,耳朵贴在他背上,“哥哥,你不冷吗?”
杨嘉佑下意识地减缓了速度,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半晌才说:“不冷,你呢。”
杨嘉羽心满意足地笑了,“有哥哥给我挡风,我也不冷。”
杨嘉佑鼻尖一酸,从小到大,他对妹妹总是不耐烦,觉得她是个麻烦,人又娇气。此刻他忽然觉得许立那句话说得很对,杨嘉羽的确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快到学校的时候,杨嘉佑明显放缓了车速,甚至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这样他和妹妹,许立,就能在栽满梧桐树的马路上,待得更久一些。
时间尚早,杨嘉佑问妹妹:“你教室在哪儿?”
杨嘉羽小声说:“不用去教学楼,我自己走上去。”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杨嘉佑笑了笑。
杨嘉羽说:“我今天是自己来上学的!”
“行行行——”杨嘉佑停好车,“你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杨嘉羽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有点高兴,“真的啊?”以前哥哥总是对她不耐烦。
“真的!”杨嘉佑认真地说。
杨嘉羽对哥哥笑了,朝他和许立挥了挥手,“那我上去了。”
许立点头,收回视线时,发现早上徐阿姨给他们准备的袋子,还挂在自行车的把手上,他匆匆停好车,“我把牛奶给她送过去。”
杨嘉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来得及,“行,我等你。”他目视前方,见杨嘉羽已经走进教学楼了。杨嘉佑将双手揣在兜里,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杨嘉羽的饭卡,反面还印着樱桃小丸子,金属环上套了个红铃铛,应该是杨嘉羽刚才把手放进他口袋里落下的。
“真是幼稚。”说是这么说,杨嘉佑还是停好自行车,见许立的车没锁,他直接把两辆车的后轮锁一起,朝不远处的许立追了过去。
初中部的人比较多,杨嘉羽的教室在二楼左拐的位置。
书包还没放下,她听见窗外有人喊自己,“杨嘉羽,有人找你。”
许立站在走廊上,脸庞白皙,瘦削而高大,整个好像在发光,他朝杨嘉羽笑了笑,“牛奶。”
周围同学开始起哄,连忙替她接下了。
话刚说出口,教室里的女生发出一阵笑声,“哎,杨嘉羽,这谁啊?这么帅?”
那一刻,杨嘉羽简直幸福到爆棚。
这还不够,杨嘉佑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面无表情地把饭卡递给她:“喂,你的饭卡。”
教室的女孩子开始尖叫了,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值青春,情窦初开。
杨嘉佑拽了许立一把,“走啊。”
许立见杨嘉羽已经收到牛奶,才收回视线,“好。”
一群女生围着杨嘉羽,叽叽喳喳地问:“杨嘉羽,到底哪个是你亲哥哥?”
杨嘉羽坐在靠近黑板的位置,杨嘉佑和许立离开时,路过了整个走廊。
女生们摇着她的手臂,“你快说啊——”
杨嘉羽说:“左边那个。”
“什么左边右边,人已经走了。”
“对啊,你就直接说吧,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杨嘉羽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猜。”
女生们七嘴八舌:“猜不出来,他们都跟你长得不像。”也是,杨嘉佑像爸爸杨振华,杨嘉羽像妈妈徐瑛,说是兄妹,其实他们长得并不像。
耳畔闹哄哄的,杨嘉羽却觉得幸福到了极致,她压低声音说:“第一个。”
第18章忽远忽近
女生们还在讨论:“你哥好帅啊,简直像漫画里走出来的。”
“第二个也帅,很阳光!”
“杨嘉羽,以后能不能让你哥每天来送你,让我们饱饱眼福——”
还有女生说:“你好花痴哦!”
“那你别看!”
“哈哈哈哈……”有人笑了起来。
杨嘉羽把吸管插好,喝了一口牛奶,“那你们要帮我擦黑板。”
“没问题!”
女孩子们嬉闹起来,过了十多分钟才散开。
杨嘉羽把饭卡放在书包里,她刚才不是故意说错的,在她的心里,哥哥杨嘉佑是无需多想的至亲,而许立,安抚她年幼时的惊慌,给过她太多耐心,细心,温柔。
从某种意义上讲,许立不是亲人更甚亲人。
如果明天就是狂风暴雨,通往安全海域的船上只能承载四个人。
杨嘉羽会毫不迟疑地把许立推上去,希望他能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能够平安。
她对许立的感情,复杂又纯粹。因为在爸爸妈妈那里,她要成为合格的女儿,在哥哥面前,她要成为听话的妹妹。只有面对许立的时候,不用想那么多,他像她的精神寄托,或是避风港,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许立还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慌乱,不会觉得自己很糟糕。
十五岁的杨嘉羽和周围女生相比,情感上要迟钝很多,也简单很多,以至于后来有人起哄,说她喜欢许立,她根本就没理解他们所说的‘喜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初中部出来,许立发现他和杨嘉佑的车锁在一起,心里涌起阵阵暖意。
杨嘉佑弯腰开锁,见他杵在原地,语气急促:“赶紧的,快迟到了。”
“哦。”许立回过神来,把自行车推出来,调转了方向,往高中部骑过去。
高二期中考试是联考,卷子要比之前更难,功夫不负有心人,许立已经杀到班级第二的位置。周围同学对此并不诧异,因为许立可以是班上最努力的同学,他的成绩可以说是踏实努力得来的。除去打打篮球,许立基本都在埋头学习,杨嘉佑再没有骂他是书呆子。
有同学说:“许立赶紧把杨嘉佑挤下来才好,天天吊儿郎当,还是第一名,这不是错误示范吗?”
“对,引起公愤!”
许立听到觉得有些好笑,想起以前有人说杨嘉佑是害群之马,如果不是因为了解杨嘉佑,许立大概也会跟他们想的一样。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他才算彻底融入这个环境了。
成长中最难受的,也许不是成绩差,而是不被接纳。
成绩是可以通过努力就改变的东西,而接纳不是,有时候无论怎么努力,怎么讨好,怎么解释,都无法消除人们的偏见。
跟杨嘉佑一起成长的这几年,许立渐渐明白,杨嘉佑也不是时刻受同学们喜欢,无非是不敢招惹他而已。真心本来就那么有限,为什么一定要在偏见中去追寻。
还不如放下顾虑,一门心思地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尊重不是靠索取才能得到,而是靠征服。
许立这个学期的成绩很稳定,雷打不动地排在班级第二名。
每次排名刷新,都是许立最开心的时候,看见‘杨嘉佑’和‘许立’这两个名字,一前一后地挨着,中间不会穿插任何人的名字,他心里有种秘而不宣的快乐。
不能跟任何人分享,就连杨嘉佑也不会知道的快乐。
他们在理科班,老师却不太支持题海战术,周围大部分同学也是为了出国,没多少人真正觉得高考是唯一出路,许立很清楚,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能是高考。
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许立忽然问:“你以后会出国吗?”
杨嘉佑白了他一眼,“想那么远干嘛,又没到高三。”
许立收回视线,“我就是问问。”
杨嘉佑怕他不高兴,直接说:“我出国了你怎么办?”
握住筷子的手暂停了一下,许立觉得脑子有点乱,想了想才说:“上大学。”
杨嘉佑觉得他没听懂,“谁不上大学呢,问题在哪里上。”
许立说:“能考多少,就去哪里。”
杨嘉佑点了点桌面,“喂,你现在成绩也不差了,就没有想去的地方?”说着,他眼里带了几分殷切,好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盼着许立能说中。
许立回避他的目光,“没有,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杨嘉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半晌才说:“我不会出国的,我要照顾好爸妈和妹妹。”
许立见杨嘉佑情绪不佳,转移了话题,“你每天早上骑慢一点,嘉羽有点害怕。”
杨嘉佑不自觉地蹙眉,把自己的餐具推到一边,见周围没什么人,“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
许立脸色苍白,“你胡说什么?她才多大?”
“那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杨嘉佑觉得可疑,再怎么说杨嘉羽都15岁了,不比小时候。
许立蹙眉:“我不能关心她吗?”他觉得杨嘉佑很不讲道理。
杨嘉佑却说:“你现在对她那么好,万一哪天你要外地求学怎么办?她从来没有经受风吹雨打,将来肯定接受不了。”
许立一字一顿地说:“那我就不去外地。”
杨嘉佑忍不住抬高声音,眼圈泛红,“你刚刚不是还说不喜欢吗?”他觉得很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心里难受极了。
许立觉得杨嘉佑在无理取闹,端起餐具准备走了。
杨嘉佑坐着没动。
许立喊他:“走啊?”
“别管我!”杨嘉佑腮帮子紧了紧。
许立也不生气,只是靠过来,杨嘉佑以为他要解释什么,不料许立把他的餐具端起,朝餐具回收处走了过去。他独自坐着,回过头看许立的背影,觉得他最近有点反常,让人觉得忽远忽近。
他们以前亲密无间,还一起洗过澡。
现在杨嘉佑觉得许立有心事了,不是学习方面的心事。
他想知道,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许每个人都有心事,因为有些事他也没告诉过许立,比如情不自禁地与许立十指相扣那次。
杨嘉佑习惯了许立面色平静,直到有一次许立因急性阑尾炎昏厥了过去。
许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座位上空荡荡的。
曾几何时,杨嘉佑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许立,有时候在喝水,有时候在写作业,他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情绪没有太大起伏。
那天杨嘉佑跟着救护车,送许立去医院时,发现许立额前汗涔涔的,眉毛拧着,脸色很苍白。
一定很疼,一定很疼,否则许立怎么会皱眉,杨嘉佑失魂落魄地想着。
杨嘉佑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但他因为许立缺课,开始系统地做笔记,以前他写的东西只要自己能看懂就行,他现在不这么想,他得把知识点写得清楚一点,不能云里雾里,否则许立那个笨蛋肯定看不懂。他一看不懂,成绩就要下降,下降了就要皱眉毛。
杨嘉佑不喜欢看见许立皱眉毛。
好在病情发现及时,当时正值他们早自习,医院那边有妈妈帮忙照顾许立,听说许立的姑妈也来了,杨嘉佑稍微放了心。
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那段时间,许立不在家。
杨嘉羽弹钢琴的兴致也不高,总是愁容满面,妈妈要医院家里两头跑,爸爸很忙,她也不敢多问。哥哥就更不用说了,脸色像包青天,她看着害怕。
以前杨嘉羽总觉得家里很吵,哥哥喜欢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妈妈偶尔会抬高音量数落人,现在家里突然安静下来,杨嘉羽发现自己睡不着。
好在周末的时候,妈妈说可以去医院探望一下许立,杨嘉羽从房间里冲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堆自己爱吃的零食,兴冲冲地说:“走吧,妈妈。”
徐瑛问:“嘉佑,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杨嘉佑没出来:“不用了。”
杨嘉羽‘切’了一声,好像在表达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