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下边百姓低头正议论着,前头一匹快马从街口冲了过来,拥堵的小巷愣是活生生为他开辟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那高头大马上的少年,来势汹汹,一袭墨黑色锦袍,眉眼凌厉,带着北塞的风霜,马鞍上身子挺的笔直,火红的缰绳在沈府门前高高束起。
骏马随主人,气焰骄傲,长长的嘶鸣一声,收住了马蹄。
沈辞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摆脱了几年前盛京小霸王的名号,他身携荣耀,就连跃下马时纷飞起的衣诀都飘的飞起。
他转头瞥了眼沈府对面的林府,锦袖下的手攥成了一团。
两千多里,七百多个日夜,许诺等她的小姑娘一转眼收了别人的聘礼。
算她有种!
日光直射下来,沈辞眯起了眼,眸光阴鸷骇人,随即踏入沈府。
林家,萧院。
伏天里的太阳不烈,却异常的闷热。
空气绵密让人喘不过气,只余蝉鸣,不知疲倦的叫着。
外面的粗撒婆子和末等丫鬟在院子里忙活,宝珠和香绿两个贴身丫头正挑拣着上午敬国侯府送来的聘礼,打算入库。
蟹粉红枣粥,升腾的热气熏得两人满头大汗。
“香绿,你去把窗子再开的大些。屋里空气不好,姑娘一会儿午睡醒该呛着了。”
碧色霓裳的小姑娘轻挪了挪步子,水灵的眼睛带着笑,“这敬国侯家还真是大方如此厚重的聘礼,也算不委屈咱们姑娘了。咱们主公官拜左相,位列一品,与侯爵府结亲,真真是般配的紧呢。”
宝珠忧心忡忡的看着里间,香绿年纪小,不懂这里面的曲折,只有她知道姑娘是真真切切不愿嫁那宋家公子的。
两人窃窃低语,在这寂静的小屋里却异常清晰。
琬宁耳畔依稀能听得些声响,她只觉得很冷很冷,手无意识的抓着,不知置身何处。
宝珠耳尖,听见里头隐约传来些许动静,抬步上前,捋开明灿灿的帷幔,见琬宁醒了,笑着道,“姑娘这会儿可是饿了,外头有刚煮好的粥。”
她走近,将琬宁扶起,掖好薄被一角,自顾自絮叨,“娇弱的身子,中午本就没吃多少。”
琬宁怅然的任宝珠伺候,身体却不停的发抖,那样冷的雪夜,那么深入骨髓的痛,她没能熬过去,可是上天竟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了?
想到自己死的那天,痛苦万分的沈辞……
她眼睛湿润,耳根绵延片片的红,唇畔不可自抑的呢喃出声。
“沈辞……”
宝珠听到,神色顿时有些惊慌,她谨慎叮嘱道,“姑娘,咱们已经收下了宋家的聘礼,您万万不可提这两个字了。”
听到宋家,琬宁眸色泠然,青葱似的指尖屈得紧紧的。
前世她尊重了父母一次,成全孝道,负了他也负了自己,这一世,她断不可这般糊涂。
她会退了宋家的婚,还自己一个自由之身。
至于沈辞,她记得,前世的这时候,他日夜出入盛京各大酒楼戏园,仿佛那个击退敌军,镇守雁门关的少年将军只是他的替身而已,又过起了从前的混蛋日子。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原谅呢?
琬宁叹了口气,这委实有点困难。
接过宝珠递过来的粥,喝了两口后,她吩咐道,“待会儿你出府,四处打听打听,京郊的驿站史李侍郎跟宋庭严认不认识。”
若不认识,琬宁实在想不出那小官为何会暗自扣下她与沈辞的书信。
两人正说着,碰巧香绿走进来,听的琬宁的疑问,她想起来,“奴婢有次出门采买,碰见宋公子和驿站官李侍郎在街边茶馆聊天。因着奴婢从前写过家书送去,所以识得那人面孔。”
琬宁这才明白,原来两人早有苟且。
她恨得咬牙切齿,胸腔里涌着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愤恨中却也隐隐带着些期待。
这个渣滓伙同朝里的朋僚一起瞒天过海,可想过,河边走多了,总有鞋湿的一天。
宝珠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家姑娘,迟疑片刻,小声问,“姑娘,晚间宋公子还约了您和他的朋友们去看胡人摊……”
琬宁想起来了,近期盛京来了一批胡人来发展生意,他们手中囤积着大量色彩斑斓,精致的珠宝。^
盛京多产丝绸锦缎,玉器首饰虽也产些,但是成色稍好的都是宫里进贡的,再就是侯爵大员府里了。
她记得当时同行的一行人还有李侍郎,宋庭严的妹妹宋枝枝,还有个,叫什么红玉的民间女子。
那红玉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有几分姿色。
前世她溜达至一半便想回家了,前脚刚走,后脚她就看见宋庭严急不可耐的搂住了红玉水蛇般的细腰,随后竟当街与她亲吻缠绵,急切的劲,仿佛给张床,两人就要立刻云雨一番。
当时,她对宋庭严毫无感觉,所以她压根没管宋庭严与红玉的事。他娶多少个小娘,纳多少个妾都与她无关。
唯一能影响到的,就是让她觉得恶心。
“姑娘?您去吗?”
琬宁想也不想回绝宝珠,“不去,告诉他,今儿我身子有恙。”
话是说着,但是她起身下地,蹬上一旁的绣鞋,“替我更衣,咱们悄悄跟在他们后边。”
她抬首,眸光透过窗格,天空已染了些暮色,云层边上金灿灿的轮廓,霎是好看。
琬宁长舒了口气,只有看见这样真实美丽的景象,才提醒着她还活着,还能看见,真好。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最热闹的中街上,小贩们都开始支起了摊子,其中还夹在着一些起轮廓粗矿,身形高大的胡人贩子。
挣到钱的胡人都开了店铺,没挣钱的还摆着小摊。宋庭严带妹妹还有红玉逛小摊,显然对这个红玉极不尊重。
琬宁着了藕粉色罗裙,配着素色罩衫,裙摆层叠,粉粉灼灼,十分贴身又不引人瞩目。
宝珠和香绿跟在她身前,三个娇小的人影鬼鬼祟祟,隔着重重人群,跟在宋庭严一行人身后。
鹤仙楼二楼,临窗雅厢。
紫铜炉的檀香香线缭绕,悠悠燃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远处,一容色艳丽,身段婀娜的女子弹着凤首箜篌,音色柔润,弦曲悠扬。
周庭筠捏着杯,朝红木矮桌磕了磕,一脸的鄙夷,“我说,这鹤仙楼的位子多么难定,更何况是这视野极佳的位置,你好歹赏个面,喝两杯。”
沈辞身子倚在身后的软榻,腿随意弯着,胳膊住着窗边栏格,他敷衍道,“别烦。”
“怎么,这窗外还有鹤仙楼头牌还绝的妞儿?我也瞅瞅。”说完,他屁颠抬脚,也凑到了窗边。
银月当空,夜色阑珊。
周庭筠瞧见宋庭严那群人吆五喝六的嬉笑玩闹,后边却跟着三道影子,不远不近,刚刚好。
他眯眼,一下子就瞧见那粉色人影是琬宁,顿时豁然开朗。
“啧啧,那不是小宁宁吗,是旧情人啊。”他嘴欠说道。
一道眼刀凌厉而过,周庭筠额头顿时冒了冷汗,打着哈哈,“阿辞,别,我开玩笑的。”
沈辞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声。
他方才确实看见了底下的小姑娘,乌发粉裙,眼波澄净,小手揪着帕子,纤细的身子仿佛比他走前更清瘦了。
沈辞就那么静静的望,兀自出了神。
他很久没看见她了。
两年前他从盛京走之前,琬宁还答应等他回来。两年后他回来,她却要嫁作人妇了,多么可笑。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人家已经订婚了,不日便成亲了,他还在期待什么?
周庭筠可怜巴巴的自酌了一杯,酒气上脑,碎嘴似的念叨,“一天就嘴硬,行军那会儿这家伙晚上点灯熬油的写信啊,一封又一封,快马加鞭的让下属送去边防驿站。不过小宁宁也是,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如今更是利索,索性把你踹了,眼看着就要嫁去侯府了。”
“相府嫡女,侯爵之子,天作之合啊!”
听到天作之合四个字,沈辞抬腿踢了他一脚,阴鸷的眼凌厉又摄人,“闭嘴。”
周庭筠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顿时讪讪缄口。
眼前这家伙是从活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毫不怀疑,自己再这么嘴贱下去,沈辞会利索地将他从窗户口踹出去。
世人都说沈辞桀骜不驯,天性顽劣,不敢将闺女嫁过去。可又谁知道,沈辞的心里早已住进一位姑娘了呢,还是个要嫁人的!
周庭筠美滋滋的在心里暗自分析了一波,感慨自己的才华横溢,心思玲珑,什么事儿都看的这么明白,晃悠着脑袋继续朝外面看。
这一看,他尖叫,“哎你看,那宋庭严的手,是不是搂那女子胸上了。”
沈辞眼色深深,显然也瞧见了。
周庭筠啐道,“这宋庭严真是个王八羔子,哭着喊着要娶那小宁宁,现在怀里还搂个别人?按理说,像咱们这种世家公子,有几房小妾倒也正常,只是这快成亲的节骨眼上,实在不该。”
他们趴在窗边,看入迷,浑然忘了身后重金聘来的头牌。
后头弹箜篌的雀儿面对残羹冷炙,生生抑住了颤抖的手。她面色铁青,却也坚持弹完了接下来的几首小曲。
身为鹤仙楼的头牌,什么样的场面她没见过,她也是有职业素养的。
泠泠碎碎的音调越发急促,婉转不停。
这厢,琬宁见宋庭严那双手隔着外衣在那女子胸.前揉捏的越发肆无忌惮,暗忖着时机也成熟了。
她和宝珠香绿低头吩咐了几句,几个人便从一侧街道快步走了过去,随后走在和他们对向的路上。
李侍郎对宋庭严的妹妹宋枝枝垂涎已久,此刻有机会与美同行,殷勤献得紧。
目光如胶似漆的黏在宋枝枝身上,冷不防撞到了前方的人。
香绿不小心踩了他一脚,脚底不稳险些摔倒,她骂道,“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也不看看……咦,你是李大人?”
李侍郎被踩了结结实实的,正欲开骂,见是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也不好粗鲁,哼哈了一声。
两个人这么一闹,宋庭严这才缓过神,看着前方亭亭而立的琬宁,面色顿时恍若吃了猪肝紫涨,方才还游离在软玉温香的手僵直着不敢动。
琬宁不可置信的望着宋庭严偷香猥.琐的手,纤弱的身形有些站不稳,声音清脆有力,透过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吸引了行人的视线。
“宋庭严,你好无耻,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甩掉癞皮糖后要开始新生活啦~
期待辞哥打脸( ̄ε(# ̄)☆╰╮( ̄▽ ̄///)
第3章雨夜
不一会儿,就有一小堆人围在一旁看热闹。
“宁宁,我没有。”
宋庭严当即否认,收回了手。
“别叫我宁宁,恶心。”琬宁嫌恶的瞪着他。
“宁……琬宁,你别这样好不好?”
琬宁眼睛红了一圈,控诉道,“你敬国侯府上门提亲,千求万求,求我父母将我许配给你,可婚约刚定,你就与别人,别人!”
她似是对着污秽之事儿说不出口,声音哽咽到嗓子口,愣是发不出声,只低低呜咽。
可怜委屈的模样,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一番话下来,旁边的百姓也听出个大概,敬国侯府和左相府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今儿可就逢上真主了。
不过这敬国侯家本就是那宠妾灭妻的典范。
这林家姑娘还没嫁过去,就被一风尘女子打了面子,若嫁过去,岂不是也步了那侯府主母的后尘。
“金枝玉叶的姑娘,多好的人家,就这么被辜负了。他们侯爵府邸的人就擅长做这种事情,真是衣冠禽兽,败类!”
“就是,人模狗样的外表,净干那不要脸偷鸡摸狗的事,上梁不正下梁歪。”
“想必是搞大了小妾的肚子,急慌慌的要娶个大娘子回去收房呢!”
有一人起头,就有千人附和,一时间宋庭严和敬国侯府被骂的体无完肤。
琬宁抬手抹了把眼泪,胸里闷如擂鼓,惶惶不安,可心里却隐隐有丝快意。
她不仅想看着宋庭严被退婚,吃瘪,还想看着他敬国侯府楼倒亭歪,就如前世她家那般。
宋庭严辩驳的很拙劣,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琬宁乘胜追击,“你不必遮掩,你当日在我父母面前誓指青天要娶我过门,如今是为不忠;你当街搂着莺燕,辱我家门清流名声,是为不义;被我发现却矢口否认,是为不耻。如此不忠不义,没有廉耻的人,我们林家高攀不起。此后,休要再提我们两家的婚事。”
“我……”宋庭严被她数落的一愣一愣的,有点懵然。
琬宁多看他一眼都恶心,不欲多言,转身离开。
待离得众人远些时,她脸颊的泪痕霎时没了影儿,面容轻快,哪还有方才娇滴滴的愁容。
而鹤仙楼全程观看的沈辞二人,看着琬宁说变就变的脸,神色有些僵硬。
“阿辞,小宁宁她……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沈辞未答,漆黑的眸死死攥着琬宁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为什么会退婚,是被逼的吗还是另有隐情。
心中疑虑重重,沈辞闭上眼,脑海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突然很想找琬宁问清楚,可理智又告诉他好好的做他沈家二爷,不要做那种只有愣头青才会去做的事。
周庭筠有些纳闷,“这小宁宁走的方向也不是你家那边啊。”
话还没说话,一个黑影自他眼前骤然翻落,携着风声的衣角抽到他鼻子,吓得他大叫一声。
半晌,周庭筠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喝了杯酒压压惊,旋即骂骂咧咧的,这口是心非的家伙。
小宁宁孤身一人,又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这会儿都亥时了,阿辞不担心才怪。
啧啧,要说这平定雁门关的大英雄啊,也难过美人关。
周庭筠转首瞅了瞅仍奋力弹箜篌的雀儿,感慨两句,“美则美矣,毫无新意啊……”
霜白的月华映在脚下,几缕夜风微凉,琬宁双手环着肩,咬唇盯着前方小小的匾额。
这李侍郎家又偏又远,门楣也一般,怪不得要替宋庭严办事,约是想着能和敬国侯府搭上关系,混入高门圈子。
香绿早先跟李侍郎撞在一起的时候,顺了钥匙。她们从角门偷偷溜了进去。
李府宅子不大,下人躲懒在房里吃酒。
让两个丫鬟守在门外,琬宁摸进了书房,借着微弱的烛火开始翻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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