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之后的事情,也都要自家男人那边能说的通,她们才好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屋里的万幸已经有些困意了。
冬天白日短,因此时间过得相当的快,天一黑下去,属于孩子的身体的生物钟就开始自动的发挥起了失效,催着她去上床睡觉。
外面早就已经全部安静了下去,从窗口向外看,甚至看不到一家有灯火的存在。
万幸看着这静谧的村庄有些出神,却发现身边的张敏静拍了拍她的肩膀,冲着她小小的‘嘘’了一声。
万幸会意,小心翼翼的穿好衣裳、鞋子,跟着张敏静下了炕头。
可没成想,万幸的手才刚抽出来,抱着她睡觉的万志高,就好像是有意识一样的,嘴巴开始往下撇,不愿意松手。
无奈,又不想让万志高把其他熟睡的人吵醒,张敏静干脆把万志高也抱了起来,说道,“走,跟奶一起出去。”
万幸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奶,去哪?”
张敏静神色冷冷的,下巴一抬,冲着外头指了指,“去看凤丫。”
万幸‘哦’了一声,拿不准老太太是个什么想法,干脆跟着一起出了门。
院子里的大门是关着的,而万金凤被万忠军扔在了院子正中,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厚厚的夹袄,裤子也换了厚重的大棉裤,倒是冷不着。
只不过膝盖要接触地面这么久,再站起来的时候估计也够呛。
张敏静把万幸领导了万金凤面前,随后抱着万志高,略微侧身,看着万幸说道,“宝丫,奶在你身边,就问你一句话,这次的事儿,你愿不愿意原谅她?”
万金凤闻言,登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万幸,眼中的祈求不似作伪。
万幸挑起唇角,看了一眼万金凤的惨状。
倒不是她没有什么同情心,实在是书中这位女主的所作所为太令人作呕。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人来举刀害我,而我还要为人送刀鞘,她的前提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
万幸侧侧头,上辈子,也没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冒犯她,这本书的经历,倒也是又让她重新体验了一遍什么叫做从头再来。
只不过这次也不太一样,她不再是披着狼皮的羊,而恰恰反过来,是一只是披着羊皮的狼。
大冬天跪在这冰寒刺骨的地上,别说是万金凤,就算是换成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没一会儿也该受不了了。
她看着张敏静的神色,目光又在万金凤紧张的脸色上转了个来回,慢慢的,万幸‘嗯’了一声,像是在沉思。
万金凤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
她在这跪了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小孩子皮肤本身就娇嫩,骨头也没长利索,这一会儿的功夫,早就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
她的姿势,也已经由一开始的努力跪着的姿势,改为了完全没办法跪立的坐姿,要倒不倒的在那跪坐着。
同时,心里不止一次的希望,三个房的哪个大人能出来一趟,替她跟奶求求情,让她回屋里。
想到屋里暖和的大炕,和炕前烧的炉子,万金凤只觉得从膝盖上又勇气了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下来,万金凤抽抽噎噎的,看着万幸沉吟的表情,说道,“宝丫,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带着你一起上山去了……”
万幸一挑眉。
呦,这女主真是死到临头了还不改口。
到现在,她都还一直坚持着,想要把她自己往一个无辜的方向带。
如果今天她上了这个钩子,那么改天,万金凤就会说,是自己求着万金凤带自己上山,只是碍于当时的情况,不敢说实话罢了。
想到这里,万幸看着万金凤泪水朦胧的双眼,忽然勾起了一抹甚至称得上有些坏坏的笑容。
第20章
万金凤泪眼婆娑的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万幸这一副明显算不上是好意的笑容。
她一愣,一瞬间甚至都忘记了要继续哭泣,抽噎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只眼泪还跟不要钱一样,拼命的往下掉。
瞅着她脸上挂着的眼泪,和哭的都有点发干的嘴巴,万幸都替她觉得口渴。
甚至还有点佩服——毕竟真让她自己哭,她还真不见得能掉下来几滴眼泪。
毕竟哭是弱者的武器,她不需要哭。
她心念一转,无辜的眨了眨眼,说道,“我不相信你,你上次让我替你去下河摸鱼的时候,也跟我说是最后一次,结果还不小心害狗蛋哥哥掉到水里了。”
旁边听见的张敏静眉毛一皱,倒竖起来,疑惑的说道,“狗蛋?是李老二家那黑瘦媳妇家的狗蛋?”
万幸点点头,仰起脸看张敏静。
万金凤大概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狗蛋是谁,甚至都没有反驳出声。
万幸挑起唇角,说,“是李婶子家的狗蛋哥,上次凤丫说想让替她摸小鱼,她和狗蛋哥在岸边上玩老鹰捉小鸡,凤丫力气太大,不小心把狗蛋哥哥给推下去了,冰太薄撑不住,狗蛋哥就掉水里了,李婶子就在边儿上,姐后来还说是我推得狗蛋哥哥。”
张敏静脸色彻底黑成锅底,冷眼看着万金凤。
她也想起来这事儿了,毕竟就发生在前不久!
听见万幸这么一说,万金凤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件事情,自然也注意到了旁边老太太一瞬间冷下去的表情。
万金凤有点慌了——她可不想在这湿冷的地上真的跪上个两三个小时啊!这要是再站起来,膝盖都得废了,起码得十天半个月的疼!
寒气如果真的浸到骨子里,她这辈子都得一直腿疼。
然而她也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的。
毕竟在狗蛋落水了之后,李婶子就直接找上了门要说法,和在大门口就和王秀英打了一架。
而且不光如此,还找来了赵建国评理,弄得全村人都知道了,最后让王秀英给赔了足足五块钱,和好些的粮票、鸡蛋才算是作罢。
那一次,才算是让万幸在整个村里都出了名。
后来,由李翠花做个牵头的,成天四处说万幸的坏话。
如果万金凤承认,那件事情是自己干的,那她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万金凤眼泪流的更凶,哭喊着说道,“宝丫,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啥时候说是你推的了,明明是狗蛋自己掉下去,怕被他娘发现,才故意污蔑你、说是你推的他的!”
万幸也没打算让万金凤承认——不过这么也够了。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话的张敏静一咬牙,说,“凤丫头!你既然早就知道,当初狗蛋娘找上门来的时候,你啥都不说!看着别人跟你老娘打架,看着你妹子让人扭着胳膊打,你就开心了?!”
万金凤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张敏静因为早年丧夫,因此对一家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尤为重要,且极其的护短。
她这种行为,在张敏静眼里,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吃里扒外,就是帮着外人坑骗自己家里人啊!
可惜万幸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听见万金凤已经说出来了,她便当机立断的扯着张敏静的手,说道,“奶,你不是之前问我,要不要原谅她吗?”
张敏静和万金凤同时看向万幸,只是一个目光复杂,一个目光怨毒。
万幸表情认真,几乎是咬着字眼,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原谅。”
说完这话之后,她眨了眨眼睛,把脸重新转向万金凤,在老太太看不见的地方,冲着万金凤勾起唇角,“之前,‘老学问’跟我们说,我们做人的,如果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就连国家主席都不例外,不想接受处罚的,那都不是人,都是‘牛鬼蛇神’,都要被关进牛棚的。”
老学问在村里地位十分高,尤其是在很多人不上学的情况下,这种每天都能给孩子们讲点见闻的老人,更是最受欢迎的对象。
所以,万幸用‘老学问’当话头,把这句话说出来,既合情合理,也能让张敏静重视起来。
张敏静的的确确是重视起来了。
万幸说的没错,‘老学问’说的更没错。
虽然现在因为政策原因,有好些还没有平反的人,被戴上了大帽子。
可也有更多的人,都是小时候不学好,长大了步步出错,最后还得累及家人,让子女后辈跟着一起受苦。
那些‘黑五类’的子女,在现在这社会,生活困难,寸步难行,还要受歧视,不就是因为他们的父母遗留下来的问题吗?
小时候不学好,长大以后又怎么能好?
说不定,还会连累家里人,跟着一起受苦!
想到这里,张敏静再也忍不住,将万志高放在地上,走到了二房屋前,‘哐哐’的拍起了门。
“老二,开门!”张敏静沉声喊。
里面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
张敏静进到屋里,往里张望了一瞬,恰好看见鼻青脸肿的王秀英,正坐起来穿衣裳。
瞅见她那张脸,张敏静就忍不住生气。
大晚上的,她说话声音也不好太大,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二,有些话,我可只跟你说这一次,对婆娘好是该的,王秀英咋说也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可你心里总得有点数,上头有一个这么当妈的,下面的孩子都不能学好。”
“我也是刚知道,年前李翠花家里那狗蛋掉水里的事,跟宝丫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至于到底是凤丫推下水的,还是狗蛋自己掉下水的,你可得自己好好问问凤丫头。”
张敏静说到这里,抬起头,用她那双已经有些昏黄的双眼盯着万忠军,说,“大人是个混种,那没办法,根深蒂固改不了,可孩子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你想清楚了,将来凤丫真要做了坏事,你这个当爹的可是第一个丢人的!”
万忠军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段话,受惊也不小。
他惊疑不定的看了几眼张敏静,大约也知道了张敏静的来意。
他确实是看不住婆娘,这才让王秀英三天两头的闹腾。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他又不是天生好打老婆的那种混球,又爱面子,不能总是打。
王秀英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打了一次之后消停两天,没过一段时间就又变成原样了。
他下意识的想摸烟抽,却发现烟枪在炕上,没拿在手里,只能摸了摸嘴唇,声音也有点发沉,说道,“哎,娘,我晓得了。”
张敏静这才又看了一眼坐在那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王秀英,冷哼一声走了。
这王秀英,被打之后总会消停上两天,认错的时候,那态度也好得很,说啥都点头能听进去。
可过不了多久,就又原形毕露,比起从前更是过之而无不及,也就更让人生气!
张敏静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由还是恨得牙痒痒。
那边的万幸正捏着万志高的脸蛋,给他醒神。
农村的晚上太安静,更何况现在是冬天,连个虫子叫声都没有。
所以,饶是张敏静那边声音已经压得够低了,她和万志高这里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想看万金凤的万幸开始蹲下来和万志高讲道理,说道,“小高听见宝姐刚才说话没?”
万志高特别认真一点头,小脸可严肃,“听见了!”
瞧见他这模样,万幸挑眉笑了笑,说,“那听懂没?”
“没听懂!”万志高声音铿锵有力,眨巴着星星眼看他宝姐,“不过宝姐厉害,没听懂宝姐也厉害!”
万幸失笑,穿过腋下抱了抱万志高。
可惜两人岁数差距不大,不然她倒是挺想把这个小团子揣在怀里抱着玩的。
她笑着说,“以后宝姐教你,肯定让你能听懂。”
在一边一直暗暗观察着她们的万金凤,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万幸也不过如此,就是一个装作学问很大的小姑娘,听见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开始,还以为能说出这句话的万幸是不是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甚至比她知道的东西还要多。
可看这个样子,她还是多虑了。
万金凤暗暗咬牙,摸了摸自己腿上厚厚的棉裤,心想:只要她有机会,绝对不会让这个万幸好过!
让她死了,那简直是太便宜她了。
她就不相信,凭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还不能让这个万幸过的更生不如死!
屋内的陈晓白小心翼翼的扒在窗户上,也在眯着眼打量外头。
她看见老太太抱着万志高和万幸出门了,也是因此,才一直在炕上盯着看。
只可惜北方冬天太冷,窗户都是用塑料布、报纸啥的给糊住的,用来挡风,所以只能从小角落里看着外头。
她当然也听见了万幸说的那么一段话。
对于万幸讲的,是从‘老学问’那里听来的消息,陈晓白是深信不疑的。
她对于这个曾在城里教过书,老了之后却想落叶归根的老人也是很尊敬的。
一直看到外头那一大一小在那互相刮鼻沟,陈晓白才笑了笑,回头对旁边的男人说,“宝丫真是个聪明孩子。”
万中华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基本的‘嗯、啊’的声音却可以发出,闻言就低低的‘嗯’了一声。
在这夜里,这一声充满着磁性又沙哑的声音,莫名让陈晓白的耳朵红了一瞬。
她不由又想起了那天,她被邻村几个小流氓调戏,眼见是逃不了,毅然决然跳下了冬天冰冷的河里的时候,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冷寂。
那个时候,旁边有路过的,村里曾经追求过她的小伙子,可他们却装作是没看见一样,走到一边绕过去了。
gu903();还有的,看见了,上来也说过两句,没一会儿就被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