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带下去吧!”宴溪朝部下摆手,而后对严寒说道:“你来。”
严寒跟着他进了帐。
“听懂我刚刚跟他们说的话了吗?”
严寒摇摇头。
“我对他们说,明早处死,今晚给他们机会写信给家里。你让人看着他们,不要打骂,唱两首大齐的民歌。最好哭几声。一个时辰后,给他们送纸笔,两个时辰后,给他们送热酒和肉。切记不可与他们说话。”宴溪叮嘱严寒:“一定要演的像。”
严寒听出来了,大将军这是要杀人诛心。笑了笑走了出去。
宴溪拿出小酒壶,饮了口酒,烈酒辣的他嘴唇生疼。皱了皱眉,又干了一口。心知这一夜又交代了,抱着酒壶,坐在椅子上发呆。小时父亲带着他去坝上学熬鹰,那会儿熬鹰,几天几宿不睡,就像眼下这样。北胡子性子烈,若是抓了他们硬来,转眼就能死在你面前。得慢慢来,一点一点,撕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一旦他们吐了口,明年开了春,就有了打的借口。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两个俘虏拿到了笔墨纸砚。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的酒和肉送到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崩溃了…在里面大吵大闹。
宴溪后面还备了四五种手段,他猜到了第三步就可以了,因为北胡子打仗,从来都是把凶狠厉害的放到最后,这些日子与他们斗的,小兵而已。
宴溪站起身缓缓踱出营帐,走到关俘虏的帐前,大声问自己的部下:“这是在闹什么!”
里面的北胡子听到他的声音,用力摇着身体,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宴溪走了进去,看到那两双蓝眼睛,已经泛红了。是怕了。
他走到他们面前,用北胡子的话问他们:“怎么了?”
“你要杀要剐痛快一刀!”其中一个胡子开了口。
“我们大齐,不兴在夜里杀人。容易招小鬼,得等到天亮。”宴溪表情真挚,抱歉的看了看他们。随即拿起他们的家信:“你们没写?”
“不写。”
“好吧,既然不想写,就不写了。”他唤人进来,收起笔墨纸砚。而后坐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
那两个胡子从宴溪的身上看到了浑然天成的贵气,还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你是谁?”另一个胡子开口。
“你们来我这里抢掠。却不知我是谁?”宴溪笑了笑,他的脸看不出昔日风采,但他的眉眼却神采依旧,那笑意从他眼里荡了出来:“我是大齐国的大将军。你们既然不想写信,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们的…同伙?”
“没有。”
“那好。”宴溪站起身,看了看他们:“你们是绿林好汉,我敬重你们。再来几壶好酒,为你们送行。”说罢作势向外走。
“等一等!”胡子急了:“你放了我们。”
“哦?”宴溪的浓眉挑了挑:“为何?”
“我们…知道你们想端了胡子的老巢,我们带你们去。”
“那感情好,但眼下,天太冷了。我的人不想动了,委屈二位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何况我们来,也不是为了胡子。”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他们一眼,再次作势要走。
“等一下!”那人忽然站起身,脱下了衣服,一个图腾贯穿他的身体。那是大汗部下都有的图腾。
宴溪点点头:“睡吧。来日方长。”
要一个图腾,死了脱下衣服带着尸首即可,宴溪要的是彻底的臣服。
这个鹰,还得熬几天。
第20章命悬于北线(二)
三日后,宴溪问严寒:“那两人怎样了?”
“关着呢。每日吃吃喝喝,没什么惧意。”严寒不知大将军在想什么,明明那晚审过了,那两人也招认了,但大将军似乎还有其他打算。
“带出去放放风,离的远些。每日都带出去。”宴溪交代了一句,关上营帐门看书。
北地难熬,那大风呼天抢地的吹来,营帐被吹的呼呼作响。看一会儿书手就冰凉,塞进兽皮里暖一会儿,再拿出来接着看。
鹰熬了十几日,跑了一个。严寒在宴溪面前抹了抹汗,生怕被大将军拖出去砍了。却见宴溪嘴角动了动:“跑了好。少一个省些粮食。”跺着步走了。
临近过年的时候,宴溪受伤了,右臂中了一箭,好在没有毒。这算是很轻的伤了,虽是绑着绷带,但并不影响他走动。
他们已经打到了根河,再向外就是大汗的地界。在根河驻扎好,炊烟一路吹到河对岸。忽查大汗派人来请过两次宴溪,都被宴溪婉拒。他见过几次大汗,在京城见过两次,在边境见过一次。这个人面相敦厚,但行事狠绝,杀了四个兄弟,又吞了十几个部落,才做上了大汗。那是鸿门宴,宴溪还不准备与他直接相见。但厚礼却叫来使带回去了,是送给大汗女人们的顶尖丝绸。
根河这个地方,什么人都有,有蓝眼睛的北胡子、有善骑马射箭的鞑靼、还有蒙古的守军。这些人不知何时混在了一起,显然都是大汗的人。距离宴溪驻扎的地方不到两里地的小镇子,更是各色人等齐聚。
宴溪和严寒换了当地人的衣裳,准备去镇子上趟路。还未出帐,就被狂风暴雪卷了回来。他转身裹上兽皮,冲严寒摆摆手:“走。”
严寒没有兽皮,才走几步就冻的直哆嗦,看着宴溪身上那身兽皮直羡慕。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眼睛都不敢错,愣是睁大了眼睛跟了一路。
顶风冒雪终于到了镇上,找了个馆子坐下,点了几两肉和两碗面条。宴溪的脸比前些日子更甚,黑头黑面,凶神恶煞。小二倒是见怪不怪,放下肉还跟宴溪攀谈了几句:“这位爷的兽皮成色真好。”
宴溪扫他一眼,嗯了一声。
“爷打哪儿来?”宴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做声。
严寒拉过小二:“你来。”塞给小二一块碎银子:“让爷们喝顿清净酒。”小二一看银子,两眼发光,连忙点头哈腰的撤了。
“还疼吗?”严寒看着宴溪的伤口,大将军受伤了,是他失职。但大将军一句怪他的话都没说,严寒觉着有些过意不去。
“行军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别跟个娘们似的。”宴溪瞪了他一眼,好久没吃过热乎的面条了,挑了一口放进口中,顿觉通体舒畅。“一会儿吃了东西,你让人去摸摸这镇上的街巷,住的什么人,每日多少商队打这路过,都是什么商队。”末了叮嘱一句:“别惊动地方官。”
严寒感谢大将军好些日子没说过这么些话了,连忙点点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凑到宴溪跟前:“这镇上有家妓院,听说里面有一些异族女子,蓝眼睛,白皮肤,黄头发,极美。”
“你交了差可以去找乐子。”宴溪对部下不会那么苛刻,临近过年了,万事皆休。
“您不去?”
“不去。”宴溪低头专心吃面,兴许是连日征战,他对所谓的情爱升不起兴致。这种事,若是去青楼,给了银子,倒是痛快,但是感觉自己野兽一般;若是找个女子,细水长流,他还没那个心情。脑袋长在刀尖上的人,就这么着了。
旁边那桌坐着几个络腮胡汉子,一直盯着宴溪的兽皮。其中一个终于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兄弟,这身兽皮不错。你出个价,我们要了。”
宴溪头都没抬,扔了句:“滚!”
一个拳头砸到他面前的桌上,正吃着的那碗面洒了一桌子。他看了一眼严寒:“走吧!”
站起身准备走,那个说话的汉子拿出一柄短刀刺向宴溪,他迅速闪躲,兽皮被划了一个口子。
宴溪看了一眼那个口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打向那个汉子。行伍之人,打架自是不会手软,何况宴溪打小学的是大齐国顶尖的功夫,一拳就把人撂倒,而后坐到那人身上,没有绷带的左手迅速的出拳,几拳下去,那人脸上就开了花。
这一切发生太快,对方随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想去围住宴溪。严寒哪能让大将军再吃亏,冲了上去,跟他们打了起来。
刚刚那柄短刀划在那兽皮的时候,宴溪的心里刺啦响了一声,有点心疼。那么好的兽皮,让你他妈的给毁了,老子今儿个不弄死你,算老子白活。
打完那个人还不过瘾,冲上去跟严寒一起把另外几个人一并收拾了。小二的藏在柜台后面,看着前面翻飞的桌椅听那几个汉子的哀嚎,庆幸自己刚刚管住了手,没有伸手去摸他的兽皮。
宴溪这一架打完,右臂渗出了血。也不觉得疼,就是觉着心情不好。
他走到小二面前,把小二从柜台后面揪出来:“有会做针线活的吗?”
“有有有。”小二连忙点头,转身跑上小二楼,叫下一个女子。
那是个异族女子,蓝眼睛,白皮肤,黄头发。
“要缝什么呢?”说的是大齐话,看人的目光,三分妩媚,三分羞涩,剩下的四分,是算计。
宴溪脱下兽皮,放到她手中,指了指那条小口子:“多谢。”
而后坐到椅子上等着,他身材笔挺,又不似北胡子那般虎背熊腰,坐在那堂堂正正。那女子看了宴溪一眼,捧着兽皮坐到了宴溪身旁。倾身到宴溪身前,指着兽皮上那道口子:“是这里吗?”
宴溪点了点头。
她用唇濡湿了线头,穿在针孔里,动手缝那兽皮。那兽皮极软,但很有韧性,针很难穿透。她倒是手艺好,缝过的地方像没破过一样,宴溪的心里舒服了一些。待最后一针缝完,递给宴溪,严寒递给她一块儿碎银子,二人起身要走。
那女子却拉住了宴溪的衣角,她把银子塞进宴溪的手中,摇了摇头:“不要银子。要你陪我喝杯酒。”
一杯酒,不算什么事。宴溪坐下来,任那女子为自己斟了一杯。
刚要举杯,却见那女子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不要这样喝,要喝交杯酒。”
倒是有几分意思。
宴溪眉毛挑了挑,站起身。交杯酒自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他随那女子上了二楼。
女子的房间在二楼的左边,她推开门,宴溪闻到一股香甜之气。随她进去,她缓缓关上门,走到宴溪面前,举起杯:“请。”眼睛紧紧的盯着宴溪生怕他遁逃。
宴溪举起手臂,微曲身体,任她的胳膊穿过自己臂弯,她缓缓饮了那口酒,头又向前凑了几分,唇停在宴溪的唇边,微微张口:“留下。”
宴溪有些情动,任她又向自己靠近了几分。二人的呼吸都重了些,女子的唇在宴溪的脖颈上放肆,宴溪忽觉失去了兴致。他微微后退一步:“多谢。告辞。”
却听那女子轻笑出声:“穆将军竟然不记得苏雅了。”
苏雅…宴溪回身仔细看了看她,果然有几分面熟。
“将军的体魄还那样好吗?”苏雅看他的眼神,知他忘记自己了。出言提醒他。那是几年前,他随他的父亲来到根河,在这里,与苏雅有过露水姻缘。
宴溪终于想起来了,那时自己万般荒唐。
“不好了,身子倒了。”他拉开门走下楼,严寒看到他诧异的睁大眼睛,这么快?一直跟在宴溪身后,直到走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将军…我还以为要等上许久…”
宴溪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太闲。今晚你放夜哨。”
入夜的极寒冻的人迈不开步,只有身上裹着兽皮拿出,透着暖洋洋的热气。这兽皮果然能救他的命,天寒地冻,没有它,该多难熬。到了营帐里,脱下它,找了根棍子支在了床头。
随手翻开张士舟的信,这封信应是两月以前写的了,还是洋洋洒洒几页纸,没什么值得看。宴溪看了两遍,扔火里烧了。
从前战时勇,休时闹,一刻不得闲。而今,自己竟是变成了喜欢寂静的那个人。在这营帐里,听外面大风摇着营帐,大雪压倒了枝头,一听就是一整宿。
极偶尔,会动一些欲念,但他懒得自己动手,去风雪里站片刻,欲念也就烟消云散了。有时会自嘲,再这样六根清净,怕是要出家了吧?抱着双臂躺在床上,受伤的那只胳膊此刻有些疼,他感觉自己发热了。透着冷。
“来人。”他大喊了一声,严寒跑了进来,看他额角渗着汗,整个人却在抖,把手放到他额头,滚烫。
撒腿便出去了,随军的郎中此刻已经睡了,被严寒从热被窝里拖了出来。到了宴溪那,神色变了变:“受伤后见风了?”他语气有些严厉,死瞪着严寒。
“打了一架…绷带开了…”严寒仔细回想,是的,见风了..
郎中一巴掌拍在严寒头上:“你脑子不够用吗?若是今日有事,你我都得诛九族!”撒腿跑回营帐,去寻药!
作者有话要说:经与编辑大大商议,《春归》将在2月23日本周日入v,感谢我那为数不多的贴心宝贝们~~~
余生很长,请多关照呀!
gu903();第21章命悬于北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