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在梦里听见过这样的声音,她的心陡然紧张起来,呼吸急促。
谁?
究竟像谁远离的脚步声音?
沈念秋做了个昂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忽然变小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娃娃们一起玩过家家。
念念公主穿着黄色小旗袍。
秋秋公主穿白色的公主裙。
她们是她的生日礼物。
“念念公主,你要吃芒果吗?”
“秋秋公主,你也来吃点吧!”
“今天是公主们的茶话会……公主们,你们知道什么是茶话会吗?”
“糟糕,我也不知道呢!大概就是像大人们一样喝喝茶,吃吃水果吧!但是我们要聊什么呢?”
“啊,念念公主,你有哥哥吗?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二哥昨天被打屁股了,因为他不听话,打碎了爷爷的紫砂茶壶。”
“秋秋公主,你知道什么是紫砂茶壶吗?就是爷爷心爱的宝贝,爷爷都快气哭了。”
“我才没有说谎,大人也会哭,只要长了眼睛的都会哭。”
“秋秋公主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我不跟你说了,念念公主,我们接着聊天。”
“念念公主,你的旗袍被妈妈剪破了,你疼吗?”
稚|嫩的嗓音只响到这里。
画面突然一转,妈妈出现了,她好像长大了一些。
“念秋,咱们跟爸爸一道去海城。”
“妈妈,咱们不带二哥吗?”
“不带,就我们三个人。”
汽车冒着雨行驶在公路上。
耳边是中年夫妻的争吵声音。
“念秋和雁来才上二年级,我不同意送他们出国。”
“出国是教育他们及早独立,一知都行,为什么他们不行。”
“你为什么非要把孩子们从我身边夺走?”
“什么叫夺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非要夺走念秋和雁来,我们就离婚。”
“你疯了?”
“是啊,我是疯了,你们都当我是疯子,要夺走我的孩子……我不准,我绝对不准……”
妈妈抓住了爸爸的方向盘。
爸爸大怒:“放手,快放手!”
汽车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音,却还是没有止住劣势。
汽车冲出了马路,冲下悬崖。
玻璃窗破碎,她像破碎的公主娃娃飞了出去,摔落在地。
汽车仍在下坠,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汽车爆炸的声音。
周围好像只有虫鸣,漆黑的雨夜,冰冷的雨水,无休无止的疼痛。
明明快要昏过去了,却又因为恐惧和疼痛,不得不清醒着。
“念念公主,最后……是你带着骑士来拯救我了吗?”
沈念秋猛地呼出一口气,她骤然睁开眼睛,仔细辨别后,终于确定浑身的酸痛是碰碰车“后遗症”,而并非骨头碎裂的痛楚。
她抹掉了额上的汗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犹如劫后余生,内心却又不觉得庆幸。
沈念秋跪坐在按摩椅上很久,才寻到了秦慕简那双熟悉的眼睛,她又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催眠很成功……我想起来了很多……”原先遗忘的事情。
念念公主和秋秋公主是她六岁的生日礼物。
这两个娃娃耗时一千个小时完成,据说是用电脑模拟出了她长大的样子,特别定制的仿真娃娃。
秋秋公主是她少年时的样子。
念念公主是她成年时的样子。
她们都有大大的眼睛,花瓣一样的嘴唇,清丽可人。
她们不会和她交谈,但是会唱悦动听的歌曲。
那时候,她们是父母爱她的体现。
后来,妈妈生病了。
拿剪刀毁掉了她们。
再后来,妈妈毁掉了她自己和爸爸,也差点毁掉了她。
她知道,其实妈妈并不想。
要不然不会拼尽了力气,将她扔出车窗。
她想起了妈妈最后的绝望和悲伤,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沈念念又癔症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跟秦慕简说:“我现在承认你说的,念念和秋秋……就是我。我排斥的不是她们,一直都是我自己,对吗?”
秦慕简没有回答,递了杯温热的牛奶给她。
“累吗?”
沈念秋摇头。
“先喝杯牛奶,我们一会儿去吃晚饭。”
“我是不是遗传了我妈妈的病?”
她想起了妈妈那张苍白又绝望的脸。
沈念秋痛苦地捂住眼睛:“我会害死你的!”
封印一旦解开,那些封印住的恐惧穿透她,直击她的脆弱。
秦慕简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念秋仰着头看他,不解的眼神:“……”
秦慕简的眼眸却异常坚定:“沈念秋,记住我说的,你是你,她是她。”
——
沈念秋真的很累,坐上秦慕简的汽车,她头一偏,靠在车背上昏昏欲睡。
再睁开眼睛,秦慕简将汽车停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儿?”她下意识问。
秦慕简:“秦家,我爷爷叫你回家吃饭。”
“……”沈念秋并没有答应。
而且她现在脑袋里乱糟糟的,现在让她去见秦家人,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心情对待,太难受了。
秦慕简言简意赅地说:“人多热闹。”
沈念秋癔症片刻。
他又说:“有些事情想破脑袋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日子就不过了吗?”
沈念秋正想说他讲的有道理。
秦慕简勾扯了嘴角,继续:“恋爱就不谈了吗?”
沈念秋别过脸,不想搭理他了。
秦慕简带着沈念秋突然出现,没跟家里的谁打过招呼。
秦家的晚饭时间已过,简如正在收拾餐桌。
秦笙闵和苏然,一人一副老花镜,并排坐在沙发上,在看七点的新闻联播。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秦慕简推开家门,大声招呼。
秦笙闵的右耳听力稍微有些下降。
苏然先听到孙子的声音,碰了碰他的胳膊,“木木回来了。”
秦笙闵扭头:“回来就回来……”
话只说了一半,看见了不孝孙子后头的小姑娘。
孙子从来没有带过小姑娘回家。
听儿媳妇说,孙子好像跟沈家那个小姑娘谈起恋爱了。
沈家那个小姑娘的身体不太好,没关系,秦家一家子都是医生,什么疑难杂症,还能治不好咋地!
好几个念头,从秦笙闵的脑海里跳过。
苏然已经站了起来,拉了他一把。
他“啊哈哈”笑着,动作缓慢地也站了起来,一改先前冷淡的语气,热情地说:“沈…小丫头,怎么回来这么晚?吃饭了没有?想吃什么?跟爷爷奶奶说!到了爷爷奶奶这儿,就跟回家一样。我认识你爷爷那会儿,还没生木木的爸爸呢!”
沈小丫头的称呼也是绝了!
沈念秋眼眶微红,想哭,还想笑。
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顾左右而言他:“外面太冷了。”
“是啊,今天就是冷。要不吃点热乎的汤面?”苏然会意地说。
“好的,谢谢奶奶!”
沈念秋朝她鞠了一躬,弯成了九十度。
秦笙闵吐槽:“这孩子,鞠躬的姿势多到位!”
苏然拍了下他的胳膊。
沈念秋的眼泪成功被阻击,她破涕而笑。
秦家的汤面可真暖,才吃了半碗,浑身就热乎乎的。
秦慕简和沈念秋吃面的时候,秦笙闵和苏然,大秦和简如,就坐在他们对面,像看什么稀罕物。
确实稀罕!
秦慕简快一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所以秦笙闵一开始的语气才那么不好。
这个不孝的孙子,再不回来,他就要拄着拐杖打上门了。
不过现在不能打了。
秦家的家规,娶了媳妇,就不能打了。要不往后还怎么在媳妇的面前做人。
饭后,苏然和简如,拉了沈念秋在客厅里聊天。
秦慕简就被秦笙闵提溜进了书房,一同被提溜的还有大秦。
沈念秋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秦家书房的木门上。
苏然笑:“就是爷爷儿子孙子,好不容易凑一起聊聊天。咱不掺合,男人跟女人没法聊。一聊,就得吵架。”
沈念秋低垂了头,她们家人也多,可全都是男的,她没有跟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苏然又道:“啊,听你阿姨说,你会设计衣服,你看看奶奶的身材,穿旗袍好看还是穿洋派的礼服?”
沈念秋抬了眼睛打量。
与她爷爷同辈的奶奶,少说也得有八十岁了,却是六十岁的体态,优雅端庄,美在了骨子里。
沈念秋回答:“旗袍,奶奶是古典的美人。”
苏然:“你那儿设计旗袍吗?”
“也可以的。”
秦慕简倚在书房的门边听了半天,终于放下心。
一回头,爷爷和爸爸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她胆子小。”他解释。
秦笙闵闷哼:“我胆子大,所以不怕吓着我是吗?”
秦慕简:“爷爷真会说笑。”
秦笙闵清了清嗓子,“既然都这样了,我得跟老沈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办事!”
说着,他戴上老花镜,拿起手机。
秦慕简赶紧阻拦:“爷爷,还没那么快。”
“那你说什么时候可以?”秦笙闵气呼呼地说。
“啊,这个嘛……”秦慕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硬生生转了话题,“爷爷,你还记得秋秋的妈妈吗?她是不是有病?”
秦笙闵缓缓放下手机,“那个丫头啊……”
他陷入了回忆里,好半天,才缓缓道:“我记得身体是不太好!我早就跟老沈说过,沈家那个风水不养人,要搁在我们家,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了。”
“说病呢!提什么风水!”大秦小心翼翼地提醒。
秦笙闵撅了撅胡子,没好气地道:“你懂什么!沈家的女人个个早丧,难道还不是风水啊?”
大秦被亲爹怼的不吭声了。
“爷爷,你知道是什么病吗?”秦慕简赶紧问。
“不清楚。”秦笙闵叹气:“老沈跟咱家不一样,做生意的人,啧啧,嘴严。”
他抬头看了看孙子凝固的神色,又说:“怕什么,学医的最不怕的就是病。”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得带点“慢性炎症”。
心肝脾肺,总有一样是弱势的。
有人四十岁的时候得了尿毒症,五十岁的时候却死于车祸。
秦笙闵四十岁的时候以为自己得死于消化道疾病,因为医生的工作状态,吃饭没有按点过,可他八十岁了还吃嘛嘛消。
人的命,说不好呢!
人的病,已知的永远强过未知,一个字——治。
秦慕简自然是懂得这些,他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事。”
大不过生死。
晚上十点,秦慕简又带着沈念秋回自己家。
简如送他们出门,气得絮絮叨叨:“家里有地方住。”
“妈,她认床。”秦慕简随口一答。
简如想歪了,怪不好意思地闭嘴了。
得,儿大不由娘。
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去吧!
这是三九天里最冷的一天。
海城的风又湿又冷。
沈念秋哈着白气上车,冲车外的简如挥了挥手。
秦慕简发动汽车,车灯照亮了黑乎乎的马路。
“回去之后,你好好泡个澡。”
秦慕简是想说,让她放松心情。
沈念秋靠在车壁上,并没有什么心情,拒绝道:“今天太累,没有一起睡的心情。”
秦慕简“哈”了一声,笑个半死。
笑完,他气哼哼地说:“谁要跟你一起睡,自己睡自己。”
沈念秋咧开了嘴,“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晚安,秦医生。”沈念秋困倦地动了动眼睛,重重地合上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怎么会这么累呢?
累到居然敢在漆黑的夜里睡觉了。
秦慕简的家都还没有到,她已经睡着了。
秦慕简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上楼,又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好。
留了盏夜灯给她,悄悄地坐在床下。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心里没底。
今天的成功催眠,是一次大突破。
是个好现象吧?
他想。
是的。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情形了。
——
沈念秋和秦慕简的恋爱半真半假地谈着。
秦家上下默认了她。
她其实是内疚的,这对秦慕简来说不是那么公平。
因为与秦家上下一致的支持成对比,会是沈家一致的阻拦。
沈念秋犹豫很久,要不要告诉沈家人,她在和秦慕简恋爱的事情。
可能是她纠结的时间太久,沈筠溪已经知道了。
据说事情是这样的。
秦笙闵近来犯上了失眠,每晚都在纠结自己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孙。
于是,不顾秦慕简的阻拦,兴致冲冲打电话告诉老友,自己孙子和他孙女谈恋爱的消息。
于是,老友也失眠了。
第二天,沈念秋就接到了爷爷的质问电话。
“秋秋,你和秦医生在谈恋爱?”
“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真的喽!我得告诉你大哥。”
沈筠溪很深沉地挂了线,用开董事会的严肃语气告知沈一知。
于是,大哥又告诉了二哥,二哥又告诉了蒋蜜。
gu903();